张道芳： 亲历长沙会战枪林弹雨
来源：金华新闻网   2016-01-08 16:14:05

　　 耳不聋眼不花，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和同龄老人相比，96岁的张道芳明显“健”得多。

　　 老人亲历长沙会战。身为通讯兵的他虽然未能冲在一线，但在枪林弹雨中架线维护，照样危险重重。

　　 老人满脑子是密集的枪声、炮声。采访时，他一遍遍打着手势，惟妙惟肖形容枪炮的咆哮、飞机的呼啸，虽然细节已记不真切，但炮火横飞的残酷、九死一生的突围，在记忆潮汐退去时，仍清晰如昨。

　　 我叫张道芳，今年96岁，家住浦江县浦阳镇浦南街道平二村。我兄妹八个，三个兄弟、五个姐妹，我排行中间。小时候，我家生活很苦，缺衣少吃，天天喝稀饭，吃野菜。

　　 小学我读了三年，在平安就近上的学。之后，一直待在家里，干农活，学做木匠。1938年，我19岁时赶上抽壮丁，本来抽中我大哥。但大哥已成家，父亲就让我去了。谁能料到，我这一去就在部队里待了八年。

　　 把头埋得低低的，

　　心想“是死是活，随你了”

　　 我所在部队是国民革命军73军，军长叫彭伟仁。我那时候个子小，长得胖，战友都叫我“小胖子”，但很灵活，被选中当了架电话线的通讯兵。通讯兵也不轻松，打仗时为确保前后方联系通畅，得快速在地面铺设架线；打仗结束时，则立即收线撤离。队伍一刻不撤离，电话线就是一直挂着拖在地上，确保前线与师部、军部的联系，来不得半点马虎。

　　 我到过江西、广东、湖南，在很多地方打过仗，印象最深的是湖南石门、长沙保卫战。我所在的部队在长沙待的时间最长，亲历长沙会战全过程。石门是常德下属的一个县，石门一仗打得非常厉害，日本鬼子一共来了20架飞机，第一次1架；第二次19架，密密麻麻的，一字并排飞过来，那阵势真是吓人。我们的部队埋伏在山上，我看见日本鬼子的飞机从山头呼呼地飞过来。我把头埋得低低的，心想“是死是活，随你了”。

　　 鬼子的飞机俯冲下来，炸弹像下雨似的扔下来，所幸，扔在别处，没有扔在我们埋伏的地方；一扔完炸弹，飞机就又很快拉伸上去了。除了飞机，还有鬼子的机关枪，“咣咣咣”地响个不停。工兵一个晚上都没得休息，有战友牺牲，都得把他们搬过来集中在一起。一次战斗结束，就会有人前来统计：“一个班牺牲了多少人？一个连牺牲了多少人？”

　　 印象中，战斗打得凶的时候，尸体堆得像山一样高，工兵光清理、统计尸体就忙到天亮。一起去的战友，很多都牺牲了。

　　 鬼子的飞机很多，

　　 炸弹时不时就哗哗下来了

　　 那时候汉奸多，他们在探得情报知道我们埋伏的地方后，会用镜子向鬼子通风报信。鬼子的飞机就按“镜”索骥，飞过来盘旋在镜子反光的半空，迟迟不离去。我们把汉奸抓住后，汉奸被押送至四川，后来再无消息。

　　 石门一仗结束后，部队开往长沙。我们住在长沙乡下，更不安耽，日本鬼子的飞机很多，炸弹时不时就哗哗下来了。

　　 长沙会战在城里开打，仗打得很激烈，天上就看到飞机；地上只看到子弹像流弹一样出来，从声音就能听出远近，“句句”远得很，“吱吱”就近了。日本鬼子嚣张得很，出门耀武声威，呼地来，呼地去。鬼子有车，我们没车；鬼子穿皮鞋，皮鞋下还有铁钉，走起路来咯咯响，爬山还不会打滑。我们有草鞋穿已经不错了，很多时候都是赤脚爬山。

　　 通讯兵相比始终冲在火线的战友，已经算幸运了。我如果是步兵，也许早就已经牺牲了。

　　 我们架电话线，有时候在火线前，有时候在火线后。铺设电话线都是临时的，上面有命令“赶快收”，我们就马上收；“赶快架”，就赶快架。通常情况，是晚上收，白天架。我们以班分组，我是第四班班长。一个班16人，上面命令到哪里，我们就得冲到哪里。

　　 日军撤退的时候，我们还在长沙郊外的羊角山打仗。打着打着，架在山上的炮突然不开火了，很纳闷，后来才知道，鬼子已经从岳州过江撤退了。

　　 我们在长沙城里打了很长时间，几乎到哪里都能碰到日本鬼子。鬼子的飞机、炸弹常常像下雨一样，麦田、路上到处是死人，大老远就闻到臭味，惨不忍睹。

　　 打得最厉害的一次，一个连队就剩我和一位四川人。那次，四川人提议过江。江对面是后方，江这边是前方。我们划水过江，当时是2月，天气很冷，划了没多少时间，我们的手就冻僵了。后来的事情记不清楚了，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我和四川人已经在江滩上了。

　　 这之后，我回到浦江老家。

　　 我能活到这年纪，真是算好了

　　 1946年我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去世。因在外时间长，刚回来时连浦江话都不会说了，村里人都喊我“陌生人”，意思是说普通话的外地人。由于不在家，我未能分到房子，第二年，我租房娶妻，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没过几年，妻子去世，当时最小的儿子才两岁。我又当爹又当娘，吃尽苦头。现在好了，政府很照顾，生活衣食无忧，子女对我很孝顺。

　　 我能活到这样的年纪，真是算好了。日本鬼子胆敢再来欺侮我们，只要用得上，我仍然会冲上前去，我不怕他们！不过，料他们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