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父爱如山”,父亲对子女的影响是深远的,父亲的形象在子女的心中是清晰的。父亲的音容笑貌永恒地定格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永远是他30多岁时风华正茂的形象。
儿时的记忆:父亲总是忙忙碌碌
大约在1942年底或1943年初,父亲跟随在淮南抗日根据地担任重要职务的张恺帆同志,由新四军第二师创建的淮南抗日根据地,转入新四军第七师创建的皖中(后称皖江)抗日根据地,在根据地中心区无为工作。地处无为县西南部的五区,地域开阔,是无巢中心区向南、向西发展的重要通道。为加强对无为五区的领导和控制,皖中区党委决定将原属桐庐无县委管辖的五区划出,单独设立行使县委权力的中共无为五区工作委员会,工委下辖横山、洪巷、湖陇三个区委,直属沿江地委领导。刚到无为的父亲胡孟晋任五区工委书记。
父亲从淮南抗日根据地到达皖中抗日根据地后,他工作所在地无为离家乡舒城不远了。工作之余,思念妻儿之情常常萦绕心头。1943年春夏之交,他派交通员化装到舒城,接我们母子去无为。后来听父亲说,这是他第二次派秘密交通员到家乡舒城接我们,第一次派出的交通员没能到达舒城,在途中就因身份暴露被地方反动武装杀害了。
在交通员的安排和带领下,母亲拉着我和弟弟胡勋,经庐江坐船过巢湖后,又步行到父亲的住地无为。这一年,我七八岁了,已经开始记事,对途中乘船过巢湖印象很深,这是我第一次坐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水面。
在无为见到父亲,对尚处于孩童时期的我来说,无疑是非常快乐的事情。但是,父亲与我们在一起团聚的时间太少。每每看他一身农民打扮,清晨拎上底部放置手枪的篮子,步履匆匆地走出家门;天黑了,我们弟兄倚门等候常常盼不到他的归来。父亲就是回来了,也总是在油灯下看看写写,或是不断有人来找他,与大家围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父亲给我的印象总是忙忙碌碌。
外出的父亲具体忙些什么,我无从知晓,倒是对当年跟随母亲的事情还记忆犹新。白天,父亲外出后,母亲常常带着我们两弟兄走村串户,与张家的婶子、李家的媳妇聊天,聊天的内容我不懂,但我们与周边村子的百姓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后来我才知道,早在抗战爆发初期,离开家乡的父亲就通过家书的形式,教育和引导母亲在抗日救亡运动中开展群众工作的方法。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母亲应该是以走村串户为掩护,进行群众动员和发动工作。
印象中的无为:一片抗日的热土
印象中,无为是日、顽、我三方争夺的游击区,日军占领无为县城和部分交通要道,广大乡村则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但也时常遭到国民党顽军进村盘查和日伪军进村“扫荡”的事。我们所住的地方是新四军第七师部队经常活动的地方,群众基础比较好,老百姓衷心拥护新四军,不少保长名义上为伪政府或国民政府服务,但暗地里也为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根据地送情报。遇到伪军或顽军进村“扫荡”、盘查时,保长能提前给我们打招呼,提出应对的办法。我们是舒城口音,显然与无为口音不同,为避免在“扫荡”或盘查时遇到麻烦,保长事先和我们约定好,说无为是我们的老家,我们从小被送到外地谋生,现在是回家看看,并和相关人家达成默契。如此,在遇到顽军进村盘查时能够应付过去,没遇到什么麻烦。遇到日伪军“扫荡”时,保长也会提前向我们透露消息,母亲领着我们和乡亲们四处躲藏,也和日军打起了“游击”。无为是圩区,藏身之处难以寻觅,记得一次仓促中没能跑远,竟然猫着腰在水稻田中躲了大半天。在无为期间,一天我还和小伙伴到住地不远的刘家渡赶集,这里是沦陷区,荷枪实弹的日军把持着集市的进出口,其凶神模样还刻在我的脑海里。
在无为生活了大半年后,无为的形势更加紧张,父亲也更加忙碌,无法顾及我们母子,母亲也不愿我们拖累父亲,便带着我们兄弟离开无为,返回老家舒城。此后,无为成为我们一家梦魂萦绕的地方。
烽火中离别时,竟成与父永别日
离开无为后,我们只能从父亲寄来的家书中了解点情况。尽管因考虑家书要受到层层盘查而写得很难懂,但我们仍深切体会到烽火年代“家书抵万金”的珍贵。新中国成立后,从他的战友回忆、出版的党史资料中,才陆续知道一点信息。
1945年4月,父亲离开无为五区工委,任中共白湖中心县委委员、宣传部部长,直至10月北撤,他离开战斗了近三年的皖江抗日根据地。父亲随军北撤至山东后,与家里失去了联系。这段时间父亲连一封家书也没有,这可能是长期处于战斗状态,居无定所,无法告知固定驻地,又担心会给我们母子带来新的连累。后来得知父亲此时身体严重透支,染上了当时基本无望治愈的肺病。
解放战争的三年时间,祖母、母亲和我们弟兄都在盼望中、等待中苦挨时间的流逝。父亲1912年生于庐江县,幼年丧父后移居舒城县的舅舅家。在家境困难的情况下,祖母含辛茹苦供养父亲读完了师范。和母亲一样,祖母对父亲放弃家庭外出打日本鬼子是支持的,但有时对父亲的举动不能理解。一次祖母回忆说,1941年,已经外出革命四五年的父亲写信给家里,要求家里借钱或变卖家产寄给他,支持他的“生意”(隐语,指革命)。祖母为此心里很不平衡,她不明白:人家当官给家里带来的是金钱和荣耀,可是我父亲给家里带来的却是国民党顽固势力的刁难,家里不仅没有荣华富贵,反而为之担惊受怕,甚至还要倒贴钱财。祖母对父亲的“埋怨”,更使我对父亲刮目相看。
烈士魂归故里,吾辈传承先辈精神
内战全面爆发后,因父亲参加新四军,我们自然成为“匪属”,家乡舒城百神庙的国民党基层政权人员,三番五次找上门来威胁、恐吓我们,要母亲动员父亲回来“自首”,不然要杀我们全家。家乡无法呆下去了,母亲一手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三弟,一手拉着大一点的二弟和我到处流浪,靠给有钱人家打零工挣钱维持基本生计。就是这样,在一处也不能久呆,担心被人怀疑而被检举出来,只好干几天就走,印象中最远处曾跑到过庐江等地。
1949年初家乡舒城解放,很多当年参加革命的人纷纷与家里取得联系,而我父亲仍是杳无音信。在父亲战友、我舅舅张轼的多方查找下,父亲终于有了下落:他因积劳成疾,于1947年夏就在冀鲁交界的河北故城解放区去世。我们一家等到这个迟到的噩耗后,都沉浸在极度的悲痛之中,为他未能亲眼看到家乡的解放和新中国的诞生而惋惜,也为他未能实现家庭团圆而痛惜。在新生的舒城县人民政府的帮助下,性格刚毅的母亲擦干泪水,和我舅舅张杰怀揣干粮,长途跋涉前往故城县,用一床棉被将父亲遗骨迁回舒城。舒城县人民政府县长杨震等领导对我母亲的举动交口称赞,并代表县政府给予一口棺材,父亲遗骸被重新装殓后安葬在钟家畈,墓前舒城县人民政府立有“革命烈士胡孟晋之墓”墓碑,父亲魂归家乡了。
在各级党组织的关爱下,我们弟兄三人先后接受教育,享受吃、住、穿全免的烈属优厚待遇。工作后,在党组织的教育、培养下,我们都相继走上了领导岗位。工作中,以父亲为代表的为革命、为人民大众牺牲个人、牺牲家庭以及与人民群众建立鱼水之情、为广大人民谋利益的新四军精神,始终影响着、鼓舞着我们,我们不论在什么岗位上,都能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工作,为完成父亲等新四军老战士未竟的事业而尽一份力量,我想,这也是怀念父亲、怀念革命前辈的最好方式,父亲在天之灵应该感到些许慰藉。(郭照东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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