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6日夜,蒋介石在匆忙中主持召开军事会议,讨论南京要不要守。
会议厅里依旧灯火通明,高级军事会议正在紧张举行,焦头烂额的高级将领们,此刻又在这已连开三天仍无结果的会议中被拖得疲惫不堪。蒋介石阴沉着脸,绝大多数人仍极力保持正襟危坐,不敢放肆,唯有军事委员会训练总监部总监唐生智显得情绪外露——他是蹲在坐椅上的。
唐生智(1890—1970)
战况报告已接近尾声。蒋介石转向右侧端坐的李宗仁,问道:“敌人很快就要进攻南京了,德邻兄对南京守城有什么意见?”李宗仁明白蒋介石问话的含义,遂起身开门见山地说:“我不主张死守南京,从战术上说南京是为绝地,敌人可以三面合围,而北面又阻于长江,无路可退,以新受挫折的部队来坐固孤城,实难望久守。而敌人则夺标在望,士气正盛,南京必被攻破。与其如此,倒不如我们自己宣布南京为不设防城市,而我们将大军撤往长江北岸,一面可以阻止敌人向津浦线北进,同时可以拒止敌人的西上,让他徒得南京,对战争大局无关宏旨。”对于李的意见,白崇禧等将领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蒋介石又何尝不知其中奥妙呢?然而,作为国民党总裁的他,自然有他的另一番打算:他还得顾虑到他本人在民众及外国人心目中的形象,一枪不放就让首都沦于敌手,他堂堂一国之领袖颜面何在?想到这里,蒋介石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一丝不满与烦燥来:“南京是吾党总理建立国都所在地,经过十年缔造,为国际观瞻之所系,又为国父陵寝所在,断不能不战而退,拱手让敌。我认为应当死守!”看了看四周的军官,他又说:“这项任务十分艰巨,希望各位将领推选一位德才兼备者担任指挥,做到与城共存亡,以慰总理在天之灵。”
回应此话的是一片寂静,与会者心中明白,这烫手的山芋接不得。两分钟过去了,无人应话;五分钟过去了,仍然是沉默。蒋介石的面色由灰变红,又由红变紫,似乎有些激动:“好吧,既无人愿意留下来,那我留下来指挥守城好了。如果我牺牲了,希望各级将领坚持抗战到底决心,不达最后胜利,决不罢休!”
这时,一直蹲在坐椅上的唐生智跳了下来,大声说道:“委员长应统筹全局,不能偏于一隅。如没有人肯负责,我可勉为其难,担任守城之职。”
蒋介石闻言大喜,激将法终于起到了效果。参加会议的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为防再有变卦,蒋介石趁热打铁,立即对何应钦说:“好吧,就由孟潇(唐生智字孟潇)负责,任命他为南京卫戍司令长官,要准备什么,马上办,可让孟潇先行视事,命令随即发表。”
就唐生智而言,主动揽下这一棘手任务时,虽然有些头脑发热——他当时蹲在椅子上,一会儿跳下来,马上又蹲上去,因而被蒋介石的侍卫官们发现,认为“神经不正常”,笑话了很长时间——但亦有他的想法。
自1930年最后一次起兵反蒋失败后,他先后在南京政府内担任训练总监部总监、军法执行部总监兼军委会警卫执行部主任等闲职,无兵无权,寂寞已久,总想寻机东山再起,重振当年雄风。南京城防缺将,正给他提供了一个重掌兵权的机会。此时,他潜意识中还幻想着日军不会真正进攻南京,或是攻而不下,使战事旷日持久。那么,那时的他就可功成名就了。
在这种不切实际的思想指导下,唐生智着手组织南京卫戍司令长官部并部署南京城防,他率领主体从淞沪战场撤退下来的10余万疲惫之师,开始了南京保卫战。
为了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他竟然下令毁掉渡江船只,断绝了南京守卫部队的退路,并且没有制定有序的撤退计划。尽管将士们拼命作战,牺牲了万余将士,也给予日军痛击,但南京保卫战仅仅持续了两周就失败了。
南京保卫战中国军队战斗序列
南京保卫战要图
12月11日,唐生智面对城四周激烈的战况,正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安。他接到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的电话,转达蒋介石可以相机撤退的口令,自是高兴了一阵。但他又有些担心,生怕南京撤守后自己没有被日本人打死,反让蒋介石拿他做替罪羊,拉出去枪毙。直至次日晚,终于接到了蒋介石的撤退电令,唐生智将守城各将领召集到自己的寓所,宣读蒋氏手令及撤退部署,要各部队分散突围。但他会后又忽发奇想,以电话通知各部队可自寻船只从下关渡江北撤,这便造成了撤退部队蜂拥挹江门踩踏死伤及拥挤下关江边被日军大屠杀的严重后果。
11日晚9点,作为守城指挥官的唐生智,偷偷率亲信乘坐事先预留的一艘汽艇,渡江逃到浦口,脱离了险境。
13日上午,日军从中山门、太平门、光华门、中华门等处侵入城内,开始了惨绝人寰、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疯狂的日军见人就杀,无数手无寸铁的平民与放下武器的军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大规模的屠杀、焚烧、抢劫、强奸,将南京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战后,南京市政府、红十字会南京分会、首都地方法院等14个单位共同调查,得出了骇人数字:“经审查后,获悉本市被杀(人员)确数,已三十余万。
日军进攻中华门
侵华日军屠杀暴行
12月14日,由南京逃出的守军各将领先后到达安徽滁县,唐生智在醉翁亭主持召开战役检讨会议。南京的惨败和溃逃的狼狈,使各人心中都有说不出的窝囊和憋气。会前,曾参加淞沪会战的七十四军五十一师一五三旅三○六团团长邱维达,死里逃生,对唐生智的指挥无能极为愤怒,他曾责问卫戍司令部的高级参谋何无能。
唐生智的狼狈与尴尬比他的部下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当醉翁亭会议开始时,他仍未从惊慌中摆脱出来,头上还戴着一顶红绿色鸭绒睡帽,口里喃喃自语:“我打了一辈子仗,从来没打过这样糟的仗,我对不起国人,也对不起自己。”一眼瞥见迟到的运输司令周鳌山走了进来,一腔怒火都向他发去。他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是干什么的?你把我的几千伤兵都丢在那边被日本人杀了!”周鳌山吓得吱吱唔唔地答道:“我有什么办法呢?情况变得太快了,我有什么办法?”“枪毙你!”唐生智又喝道。
周鳌山呆若木鸡,低头退下。
唐生智将满腔邪火都向运输司令发了,他实际的担心是来自蒋介石的问责。但最终蒋介石可能念及他当初的“英勇请战”行为,或是对此战役结果早已心知肚明,并没有追究唐的责任,而只是将他再次赋闲了事。
12月30日,蒋介石在他的日记中写道:“见南京撤退各师长,当时实情令人痛愤,此余用人不当,有以致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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