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会战战场见闻
来源：《中华文史资料文库》 作者：熊顺义   2020-03-10 09:46:14

　　5月上旬，津浦北线之日军，在兖州、济宁附近地区，集中诸兵种联合之部队，有由台儿庄会战失败，秘密转移过来的矶谷廉介师团、板垣征四郎师团、第一o六师团，第一一o师团以及新由华北抽调而来之土肥原师团。配属一二个装甲兵联队、化学兵联队等地面部队，以及华北派遣军之航空兵联队等空军部队协力，作为钳形的右翼。从5月中旬开始，向我鲁西孙桐萱所属之第三集团军，发动攻势。

　　津浦南线日军，以几个师团配属一部分战车联队、化学兵联队的地面部队，于5月上旬秘密集中在凤阳、蚌埠地区，在华中派遣军空军部队配合下，为钳形的左翼，从5月11日起，向我军淮河守备部队发动攻势。当日攻破我临淮关、小蚌埠等地于学忠第五十一军阵地。12日，第五十九军张自忠部队，由徐州前往增援，13日又把敌人占据小蚌埠的部队，打过淮河南岸的蚌埠附近。因为徐州方面情况紧急，张自忠之第五十九军马上调回徐州作战区总预备队。14日，日军又乘虚再兴攻势，强渡淮河，15日以后逐步占领我任桥、固镇、宿县、蒙城等地，主力直奔永城。17日窜抵萧县，联系北线窜抵黄口之日军，切断我徐、亳公路另一重要之后方联络线。一 部控制于宿县附近，堵击我军由徐州以南向后方撤退。同时切击我军由徐州向淮阴方向撤退。

　　日军违犯国际公法使用毒瓦斯

　　5月17日，日侵略军所发动的钳形攻势的两个钳头，卡住我军徐州以西之黄口、萧县两个战略要点的时候，我第三 十二军商震部队，立即予以反击。于是，徐州外围的争夺战展开了，两支日军的来势都很猖狂，我军的反击亦很猛烈。当时我们第二十二集团军在津浦北线的利国驿、韩庄等地，也听见终日炮声隆隆，很少间断。华北敌机，不断飞往助战。

　　根据当时的战报，想起了第三十二军某部在萧县附近与日军打得如火如荼之际，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又命总预备队第五十九军张自忠军长，率领该军，在战区强大的炮兵群火力掩护下，驰往肃县方面增援，以期击退敌人收复萧县，为今后战区扭转局势，打下了有利基矗当第五十九军之第一八○师打到萧县附近之张二庄、严寨附近时，日军被我军反复冲杀，势渐不支。又见我军攻势越来越猛，害怕招架不住，影响他们的所谓胜利的局势，便穷凶极恶地向我张二庄、严寨旁边的一个小庄的重点攻击部队，大量施放毒瓦斯。由于敌人使用毒气战，更加激怒了我军官兵的民族仇恨，除一面积极向敌攻击，猛打猛冲，一面采取各种防毒措施坚持战斗外，战区的炮兵群也发挥了高度的炮火威力，以压制敌人的反扑。结果越战越猛，敌人施放的毒瓦斯也越来越多。我第三十九旅的官兵中毒的人员不断增加，战斗力逐渐减弱。眼看张二庄、严寨附近的居民中受到毒瓦斯毒害的人也不断增多，不得已才撤出张二庄、严寨附近，稍向后退，继续抵抗。当第三十九旅官兵退出张二庄附近以后，日军在萧县升起了系留气球，观测徐州城郊我军情况，指导其炮兵向着徐州西郊及徐州城射击，我第五十九 军各部队，鉴于掩护徐州城及其以东等地区各军撤退任务的重要，仍继续与敌人鏖战于徐州城西郊一带。以后，因伤亡逐渐增多，18日，战斗逐步移至徐州西北的九里山以西之霸王山与城南云龙山以西的小太山一带。

　　日军集体屠杀我军徒手新兵

　　第二十二集团军各部队1938年春季在山东邹县、滕县一 带与日军多次作战，特别是3月中旬滕县血战之后，官兵伤亡较多，为了继续抗战，除将各部队残余人员合并整编为几个战斗团，立即开赴徐州以北的南韩庄、利国驿以及微山湖南岸等地与敌作战外，其余各部组成班长以上的干部队，留在徐州西北之拾屯、敬安集等地训练，等待徐州新兵到来，即行接收、整训。4月底、5月初，四川新兵陆续来到徐州一部分，两军的四个师的干部队，各分一个多营的新兵，集中在以上所说的拾屯、敬安集一带整训。迄至5月17日，日军北线兵团伸到我徐州后方之黄口附近时，其另一部日军由丰县南犯，将接近拾屯、敬安集之际，我第二十二集团军总司令孙震下命令各新兵部队，以营为单位，迅速向后方撤退。各新兵部队即纷纷率领各自的部队，钻隙迂回，脱困而出，有的在途中平安无事，有的中途碰见少数敌骑兵，单凭干部所持少数武器一打，敌兵即行他去;有的遇着敌人大部队，不仅没有走掉，而且还遭受了残酷的集体屠杀。根据我的同学，第七三一团第三营营长罗浚对我诉说，该营新兵惨遭敌人屠杀的情况，大致如下：5月17日，第七三一团新兵营400多人，正由敬安县沿梁寒、唐寨、砀山以东夏邑路线向亳州方向转移之际，部队刚刚走到梁寒与唐寨中间，突然遭遇日骑兵部队猛烈袭击。罗浚急忙命副营长唐少斌率领徒手新兵，跑步到黄河故道里面暂时掩蔽，自己集合拿枪的班、排、连长等五六十人，出来应战，打算掩护新兵移到黄河故道以后，慢慢再想法脱离敌人，偷越砀山、黄口之间的陇海铁路，逐步向夏邑、亳州方向转进。那知日骑兵越来越多，除被我军打死打伤的敌兵以外，其余300多敌骑兵，即在梁寒以东广阔的麦田中，从四 面八方包围而来。该营干部且战且走，逐步掩护新兵部队退到唐寨以东地区，就渐渐陷入敌人重围。我持枪奋起抵抗的干部，经过一二小时的激烈战斗，伤亡20人左右，营长罗浚又命唐少斌副营长挑选新兵中比较优秀的分子，继续起而抗战，一直打到下午3点多钟，所带弹药将要打完之际，又与敌兵肉搏冲锋。在这以前，敌骑兵多已下马徒步战斗，看见我军与它进行肉搏战时，很快又把后方马匹招来，骑上马背挥舞战刀向我军冲杀。最后，敌我众寡悬殊无法继续战斗。这时敌骑纵横驰骋，乱砍乱杀，越围越紧，到不得已的时候，为使一枪一弹都不落入敌手，营长罗浚便下命令，把仅余的几枝步枪的枪把打断，枪杆扔入麦丛中，枪机埋在地里，带着徒手新兵部队，向西南方面冲去，还想脱围而出，再想办法。结果被敌人骑兵团团围住，含愤作了俘虏。

　　当日军得到这几百名俘虏之后，更加嚣张不可一世。罗浚营长在俘虏群中，一面鼓舞士气，一面观察敌人行动，亲眼看见一名日骑兵中队长，下命令搜俘虏的腰包，几十名敌兵跃身下马，跑向俘虏队前，每个搜10人，开始搜起俘虏的腰包来。不管士兵身上的三元、一元，军官身上的十元、八 元，都一点不留的全部抢劫一空。把这些官兵的腰包搜光摸尽之后又翻身上马，二三十名骑兵押着我军新兵部队，向唐寨以东走去。当全部队伍进入黄河故道以后，命令休息，用三列横队，整齐的坐在北岸大堤下面，四面八方都安设哨兵，不许我军官兵乱动。然后，敌人军官召集干部开会，布置如何进行大屠杀的罪恶活动。罗浚看见形势不对头，即出面与敌人交涉，希望敌方军官尊重国际公法，保护俘虏生命。一 名骑兵中校骄横傲慢，根本不理不睬。在他们大屠杀的罪恶部署完成之后，一声令下，四面机关枪口都对准俘虏队休息地点，猛烈射击。罗浚营长看见敌人比野兽还残暴，急得蹦起来，高呼“冲出去！与敌拼了！”翻过大堤，夺取敌人的武器一面冲杀，一面挥舞拳头与敌军拼命，打得北岸敌人一时混乱，不知所措。但未被冲击部分的敌人，仍然不断猛射，一部分日兵翻身上马包围拢来，我军官兵仍然奋不顾身与敌死拼，打到黄昏前后，罗浚营长才率领虎口余生的十多名战士，钻在茂密的小麦田中，一 面痛恨万恶的日军疯狂屠杀我几百名手无寸铁的新兵!一面又沉痛悼念无故被敌屠杀的战友!他们十几人英勇奋斗，眼看敌骑在麦田四处搜索，整队向黄口方向窜走，然后，他们慢慢绕到梁寒以西第三个村庄，把这些日兵屠杀我军俘虏的惨案告诉村中的同胞。我父老民众一致愤恨日本侵略军的滔天罪行，并且表示要跟敌人战斗到底，决不屈服。该村民众，迅速募集一部分便衣，叫罗浚等人化装成老百姓，并招待他们吃了一顿好饭好菜，休息一夜，次日设法送他们偷越砀山、黄口之间的铁道向夏邑方向前去。罗浚等十多人，脱险以后，分为三人一组的几个组，约好每天住宿地点，分散在田野上的小道行进，以防再遇敌人突然袭击，被敌人一网打荆他们徒步走了三四日，通过徐州、永城、商邱公路之后，脱离了危险区域，再大胆的集合起来在路上行走。沿途唯一依靠爱国的人民群众，给吃给祝他们这十多人中，又有好几个人受了不同的轻伤，营长罗浚左手指被敌人砍断两个，边走边休息，走得很慢，到了5月底，才慢慢的到河南潢川，获得医疗和招待。以后逐步转到信阳、襄阳整训补充，全军官兵对罗浚营长等十多人以及同他们在唐寨附近同日军浴血奋战的几百名手无寸铁的战士，都表示无限钦佩！

　　第四十一军 突围中的对空战斗

　　5月19日，各部队奉命做好一切退却准备工作。第四十 一军前敌指挥部指导炮兵部队集中射击敌人炮兵阵地和交通要点，并摧毁韩庄铁桥附近敌之核心阵地;指导工兵部队做好主要道路、桥梁的破坏准备工作，指导前线步兵部队一面作出佯攻样子，炫惑敌人，一面积极做好撤退准备;指导派往运河北岸敌人后方的侦察部队和侦察人员，既要准备撤退，跟上主力部队，又要不过早暴露我军企图。特别是兵站用火车送到利国驿以南的弹药。补充各部队以后，还剩下20万发子弹，除分别发给防区附近各地方抗日武装一部分外，不得已只好命令林肇戊团长派兵埋藏在附近山区耕作地的水沟、洼坑中。

　　在这一天的繁忙活动中，敌人炮兵也不断向我炮兵阵地射击，引起了激烈的炮战。同时对我交通要点的封锁射击，也不放松。我军人员、马匹的伤亡、损失，也比平常较重。因此还要处理伤员、埋葬烈士，调整军用马匹等等工作，显得格外忙碌。

　　不知不觉的，很快到了夜幕初垂，开始全面撤退的时间??20点来到了。第四十一军各部队除派第一二四师第七三 ○团，在南韩庄津浦路正面，掩护全军撤离第一线，尔后改为军的后卫外，其余各部队，陆续撤下火线，按顺序在总部直属部队后面，迅速沿着柳泉、贾汪、黄集、杨庄的道路前进。第四十五军各部队也迅速从微山湖南岸撤下，沿着张家庄、贾汪以西之孙村，越过陇海路东段之大庙集、张旗杆、杨庄的道路前进。并派第七四六团为右侧卫，掩护集团军之右侧背。

　　第四十一军各部队，在敌前安全撤退之后走了一个整夜，5月20日拂晓，到达陇海路上的黄集车站附近，早餐后稍事休息，又继续南进。为了防御空中敌人的袭击，又命令各部队把现有的轻、重机关枪，组织成防空部队，在队列中行进，随时准备打击敢来空袭的日本侵略军。

　　军行不远，便发现徐州城市上空，徐徐升起了几个系留气球，始知徐州市已为敌人所控制，这些气球，专供敌人监视我军各方的行动，以便指导其空中和地面部队，对我采取种种阻碍活动。同时还远远听见徐州市附近炮声隆隆，烟火四起，判断为敌人炮轰所引起的火灾。想我商震、张自忠两军官兵，正在浴血苦战，徐州广大人民已陷入或将陷入敌人铁蹄践踏之下，心中非常难过。

　　转进部队，不久翻过兔山，穿过林头村之后，即进入黄河故道。沙滩难走，行军速度突然减低，各部队除在黄河故道两岸及兔山，林头等地，布置防空监视哨和对空射击部队，掩护我军通过障碍外，还组织一些步兵部队协助炮兵部队，推炮车、弹药、辎重等车辆，加快行军速度。8时左右，忽然发现敌机九架，飞临我军上空，黄河故道两岸部队，完全进入掩蔽，未被敌人发现。只有正在黄河故道中涉沙而行的炮兵部队，在大片沙漠中没有什么掩蔽，敌机即对准这些目标，滥肆轰炸并低空扫射。我军对空射击部队，万弹齐发，当即打落敌机一架，吓得其他敌机也不敢放肆俯冲轰炸和低空扫射了。不过，敌机发现我军这些目标之后，不断的分批飞来袭击，三架、六架、九架，一队又一队的轮番飞来，我军怀着对敌人的无比愤怒，各种火炮与轻、重机关抢，都一起对准这些空中强盗发射，即连陷在黄河故道沙漠中的各炮兵，也抱着与其白白遭受敌机轰炸，不如与敌机搏头，拼个你死我活的决心。这样一来，我军的防空威力大大增强了，迫使敌机更不得不在很远、很高的高空即开始投弹。于是，炸弹多半落到我军行进路外较远的沙滩上和麦田中爆炸。我军各部队冒着敌人空袭危险，迅速通过了这段黄河故道。然后进入南岸村庄中，休息、整顿、救护伤员，调整炮兵马匹，扔去一部分没有挽曳力量的空弹药车，继续向杨庄前进。

　　正在这时，我后续部队第七三九团第二营又进入黄河故道。敌机18架分两个编队，飞掠而来。我两个步兵团之对空射击部队，轻、重机关枪火，同时指向敌机猛射，击落敌机二架，击伤多架，我军步兵部队略有伤亡，敌机慌慌忙忙把炸弹扔下，即向南飞去。然后，远远望见徐州上空之敌气球，逐次降落，估计敌机空袭，可能有一个短暂的间隙，于是，我军各部队，乘机迅速向杨庄急进。12时左右，全部到达杨庄附近各村庄，准备下一步越过津浦南线的种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