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壮士血染常德——常德保卫战始末
来源：1988年6月《革命史资料》 第9期 文/石柏林   2025-05-19 11:19:41

　　常德是湖南重镇,素有湘西门户之称,她“左包洞庭之险,右控五溪之要,不特荆湖之唇齿,亦为滇黔之喉嗌”。抗日战争时期,自武汉弃守以后,常德即成为“沅陵、贵阳、长沙、衡阳之前卫。如果常德失陷，敌寇西可指沅陵以入黔东，南可下益阳衡阳以孤立长沙，粤汉湘桂两大动脉,即须停止搏动，所以常德的得失，影响于中国整个的抗战局面”(来源：1948年12月16日湖南《大公报》)。同时,常德周围的洞庭湖滨地区,盛产稻米又有“洞庭鱼米之乡”的雅称。因此，无论从战略上还是从经济上看,常德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1943年11月，日军抽调了4至5个师团的兵力进攻常德，企图为打通大陆交通线作好准备。

　　担任常德守备任务的是国民党第74军的57师。

　　1943年11月18日，日军第68师团进攻牛鼻滩与57师警戒部队交战,常德保卫战即正式宣告开始。18日至25日，战斗主要在常德城外进行,这是57师的城郊防御时期。

　　57师与日军接战后，第74军军长王耀武(同时还兼有对第100军的指挥权)因见其防守力量较弱，便将第100军第63师的188团拨给57师，当即占领德山既设阵地。19日至20日，进攻城郊的日军是第68师团和116师团。守军凭借阵地,打退日军初期数次进攻。该师诸战频捷,士气大受鼓舞。21日,日军第3、第13两师团加入战斗。22日，日军4个师团分作5个方向围攻守军外围点，57师各部努力奋战,打退了日军的轮番进攻。但是,正当前线官兵英勇抵抗的时候,防守德山的188团却擅自撤退逃跑,致使由桃源东进与陬市渡河日军轻易占领德山和汽车南站，日军对常德的包围圈合拢。188团的逃跑举动对守城官兵造成了很大威胁。第6战区代理司令长官孙连仲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电示57师师长余程万，“以常德存亡关系全局,着激励官兵，坚守待援,发扬革命军人牺牲之精神,毋得动摇决心。”(来源：第六战区常德会战战斗要报)同时,蒋介石亦电示“第57师应固守常德，与该城共存亡。”

　　担任进攻常德的日军总指挥是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横山勇原定攻城任务由116师团担任，因22日116师团109联队向常城北郊攻击,遭到57师坚强抵抗，而且联队长布上大佐和作战军官铃木少佐被击毙后，断定57师在城内的抵抗将会更加激烈和顽强。因此,他决定自己亲自指挥对常德的围攻。

　　日军进攻常德城郊期间，国民党最高军事委员会亦在调整常德外围作战部署。军委会一面命令57师坚守待援，一面命令第10军、100军、74军、73军、99军、44军、79军等7个军作为第一线兵团,第18军为第二线兵团,在沅江南北地区,从西、南、北三面对日军进行反包围;并另令第9、5两战区对岳阳、荆门、当阳、大洪山等地日军加紧攻击,策应常德方面决战。为了有效支援57师守城,军委会特令第9战区李玉堂兵团率领第10军、99军重点指向德山，救授 57 师。

　　从26日起，57师开始以城垣为障碍进行防御。因为常城四周均已堆砌高墙,日军的攻击重点转向各个城门。除南门临水外，北门、东门、大西门、小西门都发生了激战。

　　26日，大西门日军乘170团(57师另外两团是169、171团)转入城内之机,跟踪追击,步步逼近城门。但经9次进攻都未得逞。尔后，日军转到渔父中学侧后将该处守军一个排消灭才到达大西门前。小西门方面日军进攻4次,均被170团击退。北门贾家巷防守的171团某排,当天下午3时仅剩下排长和8名士兵在裹伤战斗，当日军再次向他们冲锋时,弹药用完,排长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日军同归于尽。日军在北门猛攻8次也没有成功。是夜，日军在北门方面使用了中国历史上的“火牛阵”战术。日军的这种办法使守军消耗了大量弹药。经过一天抵抗后,守军即感弹药危机。

　　27日,围攻常德的日军又增加7千余人，大炮10门。拂晓时分,日军在二十一架飞机以及炮火、毒气的攻击掩护下，发动环城拂晓攻势。守军坚持抵抗,战斗十分紧张。攻势持续将近1天,双方均有重大伤亡。其中日军120联队第3大队，大队长和中队长或毙或伤。而守军战斗员亦愈来愈少，余程万开始将运输兵、担架兵编入战斗队列,并从炮兵中抽调300余人加入步兵战斗。

　　28日，日军攻击更加凶猛。当天，日军攻城部队得到空投弹药2万发进行补充后,横山勇集中火炮百余门、飞机20余架，并辅以毒气,全线展开猛烈冲刺。东门城墙被日军炮火轰开一个缺口，日军步兵旋即朝这个缺口轮番钻扑,与守军肉搏达2小时。日军一部从该缺口突入东门城内海月庵，169团副团长高子曰率杂兵40余名迎战,一阵肉搏之后，全部阵亡，东门被日军突破。北门守军一连,与工事同时毁于炮火,北门亦被日军攻陷。此时，57师因战斗兵员伤亡太大,全师政工人员、杂兵、伕役、炮兵、工兵、通信兵、辎重兵、担架兵、加上留置城内的军法总监29分监部监护队一个班、常德县警察队40余名,全部加入战斗。城内能战斗的人，几乎个个都已拿起武器抵抗日军。是日，余程万给军委会的电报说:“职师孤军血战11昼夜,官兵伤亡殆尽,人少弹尽,立恳援军驰授。”截至28日止,守军已战斗了11个昼夜,各级指挥官伤亡达95%,重武器损失90%。剩下的官兵，非伤即病，形势已经十分险恶。57师全体官兵,一面抵抗,一面抢修工事,尽力支撑危局,继续坚持战斗。

　　由于守军重武器差不多已经全被毁坏，且剩下的少量武器又无弹药使用,因此,从29日开始,守军进入了最艰苦的巷战时期。

　　29日拂晓，日军利用东门突破口分组钻入城内，到处纵火;日军飞机、炮火、毒气、燃烧弹同时向城内发射，全城已成为一片火海。此时，57师各部已形成各自为战的局面。士兵以2至3人为一组,在街道两旁的残壁断墙内,组成许多据点,各组由班长联络，各班由排长联络,一面扑火,一面抵挡日军。当天,由北门突入的日军被170团第3营阻滞;南门外日军向水星楼方面攀登6次,均被击退;大西门、小西门仍在守军掌握之中。

　　30日，日军的攻击重点指向大西门和小西门。当时57师师部设在中央银行，大西门离师部只有250公尺，小西门离师部只有200公尺。日军企图打乱57师指挥部,便向大、小西门发动强攻。日军在炮火与毒气之后，用700至800步骑兵组成许多波状部队轮番冲击。坚守该地的171团第1营虽然只剩下30多人，但他们仍然顽强地对着日军每一个波状冲锋队勇猛射击。守小西门的赵相卿排长，全排战死，仅剩5个伤兵，当日军接近小西门时，他率五个伤兵冲入敌阵,与日军同归于尽。日军也不顾伤亡,冒死冲入小西门,直逼57师师部。余程万集中所有杂兵堵击，将其击退，下午2时，日军沿小西门攻破文昌庙(离师部只有100公尺)。此时,守军各团、营长均加入战斗兵行列参战，师参谋主任奉余程万之命在这里督战。经过一阵格斗,余程万见日军仍在前进,他自己也率领师部特务连一个排参战,直到晚上11时，才将日军攻势阻止。但日军在师部周围放火,常德核心区域,已成火海。守军在下风头、被烟熏火燎,十分难忍。余程万一再下令,如果谁敢擅自离开战斗岗位，立即就地正法。57师全体官兵这时的口号是“有一墙守一墙、有一壕守一壕、有一坑守一坑”。“人在城在,人亡城亡。”余程万一面迭电请援，一面给部下鼓动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百里行程，半视九十，这时候就是我们最当努力的时候"(来源：徐浩然《常德抗日血战史》)了。深夜,余将全师残余人员转移到以师部为核心的西南城角,期待着援军的尽快到来。

　　12月1日,日军鉴于中央银行为钢筋水泥结构，不怕火烧，并有一定的抗爆能力，因而改变前两天烧一路、攻一路的战术，将所有的平射炮均移到东、西、北三个进攻方向正面，对着中央银行及其周围的碉堡进行直接瞄准射击;同时,日军侦察到57师残余官兵均隐藏在街道两旁的民房内,于是集中20余门迫击炮，对着民房一幢一幢地轰击。防守南门、警察局、关庙、后街北端、法院正街、小西门内的守军,全被炮火埋葬。当天，57师防守的阵地更加缩小了。

　　上午11时,余程万接到王耀武电报,得知79军1师到达常德附近、63师已占领桃源、51师一个加强团到达常德外围长岗岭，第10军已到达常德东南侧,要求派员前往迎接。晚上10点,前往迎接的便衣引来了第10军第3师联络员,并带来了第3师师长周庆祥给余的两封亲笔信。余见信后，立即派步兵指挥官周义亚率员到德山迎接第3师入城。晚上12时，周义亚见到周庆祥，周庆祥即刻命令第7团向汽车南站钻进。但是，第7团到达距南站3公里的地方,遭到日军包围,冲杀了一晚,后来仅逃出百余人。第9团在德山亦遭到日军围攻,伤亡三分之一。第3师当晚伤亡近3000人。预备第10师在德山南面的盖家冲遭到日军4000余人的猛烈袭击,师部被日军捣乱,师长孙明瑾被打死,副师长、参谋长、参谋主任等均负重伤。当晚预10师伤亡亦近3000人。第10军开来救援57师的两个师遭此重创后,已无力再入城助战了。

　　12月2日拂晓，日军已到达中央银行后墙，并开始凿壁穿墙，逐屋进攻。守军仍予以顽强抵抗。当晚8时，57师的防御阵地仅处在纵横各300公尺的狭小范围内,各团所剩战斗兵员只有2至3个班,全师总共才有300多人，步枪40多枝。夜深后，51师敢死队便衣数名与57师联络员来到余程万前报告，说51师仍在长岗岭(离城区还有百余里),被日军阻滞,无法前进,第10军今晚也不能进城。余程万听到这些消息，心里凉了半截。当南站方面的援军枪声由激烈逐渐趋于寂静时,他便感到绝望了。在这关键时刻，他的守城决心开始动摇。3日凌晨2时,余程万将全师残余伤兵留给169团团长柴意新指挥,自己却带领几十个人向南逃跑了。2小时后,柴率部与日军肉搏10余次，57师守城的最后一批官兵，血染常德,为保卫常德战死在沙场上了。(常德城12月8日被日军占领，12月9日被国民党军队收复。)

　　常德保卫战,从11月18日开始,到12月3日结束,整整进行了半个月时间。日军攻城兵力总共达3万多人,火炮300余门。据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烟俊六日记记载:此次攻城战斗，日军死亡1274人,负伤2977人,共计伤亡4251人。57师守城8千多人，阵亡将近6千人。战斗结束后,据打扫战场者报告,实际掩埋的57师官兵尸体为5703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