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会战记
来源：民革杨浦区委 作者：孙瑞星   2018-10-27 14:30:47

　　1943年，国际形势对日本日趋不利。苏军在苏德战场全线反攻;意大利宣布投降;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其海军及航空兵遭到毁灭性打击。是年冬季，中国政府为协同盟军作战，从位于湖南第九战区、湖北第六战区陆续抽调七个军，转用于滇缅战场，准备反攻缅甸。

　　第六、第九战区以沅江为界。第74军57师驻守常德城(武陵区)，属第六战区。常德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紧邻洞庭湖，溯沅江而上可达贵州，北可扼长江，其南可攻长沙、衡阳等地，西可屏障川黔、拱卫陪都重庆，东可威胁粤汉铁路，是湖南西部政治、军事和经济中心，战略地位极为重要。

　　日军为牵制中国军队出兵滇缅，打击我野战军主力，夺取洞庭湖粮棉区，打通粤汉铁路，集中第11军五个陆军精锐师团又五个联队，配属航空兵团及毒瓦斯、辎重和战车等，加汪伪四个伪军师和汉奸彭大驴子“三湘特遣纵队”，总兵力达十六万人，由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指挥。日军先是佯攻鄂西，继而挥师南下，疯狂进犯第六战区战略要地常德。

　　第六战区由司令官孙连仲统领，会同第九战区司令官薛岳一部，部署二十一万大军严阵以待。敌我双方志在必得，成为抗战以来以大兵团相抗衡的规模最大的会战之一。

　　1943年11月2日，常德会战拉开战幕。日军以强大兵力，迅速突破我军重重防线，攻占澧水以北广大地区。随着第73军(军长汪之彬)14日失守石门，第74军58师(师长张灵甫)18日失守慈利，加津、安乡和澧县一线也被日军攻陷，常德西北地区已经无险可守。19日，日军攻至常德城外围，攻城部队达八个联队三万余人。守军殊死抵抗，伤亡惨重。

　　会战初期，第74军另外两个师(51师，师长周志道：58师，师长张灵甫)因自身遭敌重创，虽近在咫尺，无法救援守军。常德城危在旦夕。第九战区急电令第10军火速驰援常德。第10军辖三个师(预10师，师长孙明瑾;第3师，师长周庆祥;190师，师长朱岳)，驻扎衡山一带，距常德城三百多公里。

　　预10师师长孙明瑾，1905年生，江苏宿迁人，黄埔军校六期、陆军大学十四期、陆军大学研究院毕业。曾参加北伐、1932年‘1.28’和1937年‘8.13’两次淞沪抗战、武汉会战、第一、第二、第三次长沙会战和常德会战诸役。

　　11月19日，孙明瑾率八千将士，随第十军一起，从驻地衡山出发，每日强行军百余华里，昼夜兼程赶赴常德。守军57师无线电台昼夜不停地呼叫，切盼第10军速来解围。

　　常德城外以南地区地形复杂。山峦起伏，丛林杂处，水田密布，湖川纵横，部队不易运动，更不宜大军作战。预10师经连续七天强行军，25日准时到达常德以南马迹塘，立即渡过资水，进入常德境内十三公里的黄土店。官兵们备感疲劳，士气依然旺盛。第10军呈三路纵队：左纵队为预10师;中央纵队为第3师及军直属部队，位于中央靠后;右纵队为190师。

　　预10师最先到达战场，长官部命令孙明瑾，不待全军主力到达，立即向常德东南兴隆街进发。26日8时，预十师孤军深入，抵达兴隆街，即与大股日军遭遇。孙明瑾发起猛攻，经过一场激战，击退日军，继续前进。黄昏时分，到达兴隆街以北地区。

　　27日清晨，孙明瑾率部出发不久，便得知万余名日军大部队从桃园方向开来。孙明瑾毫不畏惧，指挥部队继续前进，沿途加强搜索警戒。上午8时，左纵队30团行进至驴岭一带丛林，突然遭遇第3师团四千余名日军阻击，双方展开激战。

　　孙明瑾将左右纵队改为左右翼队，兵力重点保持在右翼队方向，向日军钳形包围猛袭。日军炮火指向预10师左翼，30团伤亡较大，预10师后续部队已移向右侧，日军炮弹虚发很多。预10师的炮弹也猛烈射向日军，使日军伤亡也很大。右翼队28团与日军激战，终将日军压迫至驴岭以西。

　　德山，距常德城十华里，是常德城的东南门户。21日，日军占领德山。第九战区长官部迭电令孙明瑾“攻占德山，打通常德，克服困难，完成任务”。

　　28日，孙明瑾率部向德山突进。日军发起总攻，预10师全线冲击，双方伤亡皆重。日军数次强攻未奏效，一面增加援兵，加强攻势，并派四架战机对预10师进行狂轰滥炸。日军一度突破28团与30团结合部，战况危急。孙明瑾沉着指挥，骁勇反击，经一个半小时血战，终于击退日军，使战局转危为安。

　　第九战区长官部再次电令预10师迅速接近德山。孙师长复电战区司令官，坚决表示：“本师已抱定不成功便成仁之决心，打到一兵一卒亦向德山方向突进!”殊死抗日，气概非凡。

　　孙明瑾率部向东北赵家桥攻击前进，力求与军主力靠拢，摆脱孤军奋战险境，并向西北袭击日军左背侧，以攻占德山。

　　孙明瑾以28团猛攻正面之敌，牵制日军主力，另以本师主力，由东北绕道，经雷家冲、江西冲、斋公咀、易家冲，如尖刀般地直插德山。

　　上午11时，29团、30团及师部直属部队继续向东北挺进。道路狭窄，地形复杂，搜索瞭望极为困难，途中屡遭日军袭扰，部队进展较缓。下午4时，当前卫部队抵达斋公嘴时，突遇从斗姆镇窜来日军13师团千余名，双方又发生激战。孙明瑾立即下令29团在斋公嘴东南端高地一线展开，击破当前之敌，进出易家冲西端。该团与日军短兵相接，一直奋战至深夜。经连续三日血战，预十师重创日军，自身伤亡很大。

　　29日晨，我第3师向赵家桥钻隙前进，途中与日军遭遇。周师长命令8团原地牵制敌人，主力快速扑向德山。为掩护第3师攻占德山，孙明瑾传令全师迫击炮集中火力，猛轰斋公嘴日军第3师团阵地。部队全线出击，向日军猛扑过去。29团进至易家冲东端高地，与日军血肉拼搏，场面极其惨烈。中午12时，日军不支，向西北溃退，预十师推进至易家冲。

　　当孙明瑾率部正准备向太平桥方向攻击前进时，日军又增兵千余人，向预十师猛袭而来。孙师长立即命令团营长速率部队，抢占高地，同强敌展开激战。预10师官兵奋战竟日，伤亡极重!

　　30日，孙明瑾毅然集结身边千余名官兵，以猛虎下山之势，向日军发起猛攻，吸引日军主力。我第3师趁日军兵力空虚，经反复争夺，傍晚6时攻占德山，日军仓皇渡沅江北窜。此即史上“第一次德山之役”。

　　190师猛攻蓝宝冲，激战石门桥，因兵力不济，反复争夺，伤亡惨重，未获进展。12月1日晨，孙明瑾率部攻破第3师团重重防线，直冲师团司令部所在地肖家冲。下午，前锋部队杀进肖家冲，占领第3师团核心阵地。师团长山本三男震憾莫名，立即又增兵千余人，分三路冲杀过来，竭力阻挡这个“不要命的师”。双方激战，血肉拼搏，日军不支，仓皇溃退。

　　为救援常德城友军，孙明瑾毅然将“助攻”变为“主攻”，吸引大量日军主力，自身却陷入极为险恶的境地。此时，日军防线崩溃，11军司令官横山勇极为震惊，以为预10师即第10军全部，立即下令：主攻常德城的68师团抽调两个联队，正面逆袭预10师;第3师团重新集结部队，从西面压向预10师;116师团以一部兵力向西阻援，割裂预10师与外线兵团的联系。

　　日军逆袭大部队迅速赶到，68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增兵至三、四千人，以炮火猛轰预10师。孙明瑾亲冒弹雨，指挥部队，奋力冲杀。

　　尤为要害的是，汉奸彭叫驴子率领“三湘挺进纵队”，为日军领路。第3师团师团长山本亲率(簗濑真琴)34联队和(桥本熊吾)68联队，在金麟桥和赵家桥对预10师29团和30团发动迂回强攻，战斗极为激烈。

　　汉奸熟悉地形，带领68联队四千人沿山间穿插，突袭预10师战斗指挥所，途中遭遇我28团拼死阻击。日军一面加强正面进攻，另由汉奸带领一个大队千余名日军，继续迂回穿插，直扑预10师战斗指挥所。

　　孙明瑾正率领师机关和野战医院等向29团方向疾进，突遇大股日军，立即命令投入战斗，掩护伤员和医护人员向山上转移。

　　大量日军冲上来，部下请求掩护孙师长突围。孙明瑾拒绝请求，手持轻机枪向日军猛射，日军不顾伤亡冲上来，孙明瑾机枪弹打完，又用手枪、步枪向敌人猛射。随后，竟不顾卫士阻拦，持枪杀入敌阵，同鬼子兵拼杀起来。两名卫士紧随孙师长左右，也持枪冲入敌阵，同鬼子兵展开白刃战。

　　孙明瑾中上等身材，体格强健，刺杀技术高超，接连刺杀六名日军。日军惊遇刺杀高手，又见他身着将官军服，纷纷赶来将他团团围住。孙明瑾毫不畏惧，又连续剌杀两名鬼子兵，因用力过猛，刺刀折断!孙明瑾抓起上有刺刀的步枪，举枪朝鬼子兵猛刺。鬼子兵不敢以武士道精神接战，竟弃枪转身逃跑。

　　此时，躲在近处树丛后的两名鬼子见势不妙，用机枪不顾一切地朝孙明瑾狂射。机枪弹射向孙明瑾时，也击倒包围孙明瑾的好几名鬼子兵。

　　孙明瑾猝不及防，颈部、胸部、腰腹部和手臂连中五弹，血如泉涌，浸透征衣。一名卫士扑向孙师长，企图用身体挡住机枪弹，另一名卫士迅速拔出驳壳枪连开两枪，击毙两名鬼子机枪手，急忙上前救护，要抬孙师长突围。

　　孙明瑾流血过多，伤势极重，用步枪支撑身体，力犹不倒，目瞪部属，奋力疾呼：“中华儿女要壮烈，不畏死，不贪生，牺牲生命，救国救民，努力杀敌!努力杀敌!”临终前，手扶卫士，频语部属：“贯彻命令，达成任务!”语终气绝，壮烈殉国!

　　师参谋主任陈飞龙壮烈殉国，副师长葛先才、参谋长何竹本均身负重伤。

　　日冷西落。官兵们惊悉孙师长阵亡，无不悲痛万分，均鼓勇血战，奋力杀敌，誓为孙师长报仇。从11月26至12月1日深夜，经六昼夜血战，预10师官兵阵亡达九成，突围生还者仅数百名，真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12月1日晨，第3师师长周庆祥命令：9团坚守德山，7团向常德城方向杀去。7团刚从德山出发，便遭数千日军围攻。7团杀出重围，九华里路程，竟用整整一个白天。傍晚赶至沅江边，只见江水滚滚，不见渡船，望江兴叹，一筹莫展。日军迅速合围，血战通宵达旦。

　　2日，血战仍在继续，敌我伤亡惨重，江边尸体横枕竖叠。3日凌晨，余程万率残部百余人，在夜色掩护下南渡沅江，向德山寻找第10军，被第10军3师7团成功接应。57师政治部主任、副师长王大权激动地说：“我们在城里苦，第10军在南岸更苦。虽然因为失去联络机缘而没能进城，但本师全体官兵已感激涕零，因为他们为了救援我们，实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黎明时分，169团团长柴意新指挥百余人继续抵抗，不幸中弹，壮烈殉国。残部与日军肉搏十余次后全部牺牲，常德城失陷。第3师7团与日军血战，伤亡惨重。一支两千多人劲旅，突围返回益阳时，仅剩下七十几人。第3师9团在德山血战，伤亡惨重。4日中午，9团团长张惠民上校殉国，余部继续抵抗。师长周庆祥率残部三百余人由德山突围。6日，日军集中兵力，向德山发起猛攻，德山重陷敌手。

　　第九战区临时调集九个团兵力，由战区副司令长官欧震将军率领，向常德作第二期紧急增援。日军因前期作战伤亡惨重，我援军发起猛攻后，日军无力再战，被迫全线撤退，仓皇北逃。

　　第10军军部及直属部队进至斋公嘴，方军长集合预10师幸存八百名官兵训话：(第一次德山之役)“第3师成功了，预10师成仁了;但没有预10师的成仁，第三师决不能成功。希望预10师官兵再接再厉，追杀敌军，为孙师长及全师成仁的官兵报仇!”。

　　9日，我军再克德山，从东西两面夹击常德，重新收复陷落六天的常德城。10日，我军奋勇追击，歼灭大量日军。翌年(1944年)1月初，恢复战前态势。

　　常德会战，第10军作为援军，最先到达战场。拼死救援，阵亡过半，损失比74军还要大。第3师和190师伤亡伤亡惨重，尤其是预10师，师长孙明瑾、参谋主任陈飞龙殉国，副师长、参谋长负重伤，阵亡官兵高达九成。

　　后来，第10军经半年整补，兵力仍严重不足。衡阳会战时，全军兵力仅为一万六千人。

　　日本大本营下令重占常德，横山勇则以“部队极其疲劳”为由，断然予以拒绝。大本营极为恼怒，特派总参谋长松田太久郎飞抵南京，由中国派遣军总部一名高级参谋陪同，前往湖北沙市第11军常德作战指挥部，了解战况，视察部队。几天后，日本天皇听取大本营战况汇报，确认再占常德已不可能，终于撤消“第11军重占常德”的命令。

　　孙明瑾殉国时，年仅三十八岁，双亲在堂，遗孀姜文珍及子女六人，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仅三个月，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情实可怜。天潇潇兮湘水寒，将军一去不复还。父母晚年丧子，爱妻中年丧夫，孩子幼年丧父，永远失去自己的亲人。

　　常德会战，我毙敌万余人，敌伤亡总数在四万以上。我军也付出重大代价，彭士量、许国璋、孙明瑾三位师长相继殉国，我伤亡官兵达五万余人。

　　15日，孙明瑾灵柩由水路运抵长沙，数万人迎灵。19日、20日两天，长沙举行隆重公祭，薛岳主祭，各界人士前往吊唁，备极哀荣。

　　21日，孙明瑾灵柩经长衡公路运抵衡阳，沿盘山公路抵达南岳忠烈祠前方山麓，建墓安葬，并立纪念碑。

　　1944年2月2日，国民政府颁发命令，追晋孙明瑾陆军中将军衔，批准入祀首都(南京)忠烈祠。其忠烈事迹，经以第1653号令明令褒扬，将其存备宣付国史馆，并编入中华民国褒扬令集。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高度评价孙明瑾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1956年12月1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追认孙明瑾为革命烈士，向烈士家属颁发毛泽东主席签署之《革命牺牲军人家属光荣纪念证》。证件号：上海零零叁叁叁号。

　　以血战常德、壮烈殉国的孙明瑾师长为典范的中国军队，得到全世界同盟国家高度赞扬，大大提高我国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的国际威望。常德会战期间，中美英三国首脑举行开罗会议。1943年12月1日，孙明瑾将军殉国之时，正是发表《开罗宣言》之日。《开罗宣言》决定，战后将日本侵占中国东北四省和台湾、澎湖列岛全部归还中国。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和台湾、澎湖列岛回归祖国来之不易，是包括孙明瑾将军在内的众多抗日英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缅怀抗日英烈，弘扬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牢记历史，毋忘国耻，以史为鉴，开创未来，为完成祖国统一大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而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