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祥将军与衡阳保卫战
来源：《春秋》2007年第1期 作者：倪洪昌 李宏生   2024-06-03 09:56:04

　　在中国抗日战争史上的众多大战中，衡阳保卫战是其中著名战役之一，这次“正统阵地战”的惨烈程度，为国内外军事界所公认。

　　周庆祥，原名周昭桐，字云亭，出生于山东夏津县城北陈庄(今属田庄乡)一个富裕农民家庭。幼年就读于私塾，后入夏津县第一高等小学读书，复考入省立东昌二中。1925年考取黄埔军校第四期步兵科，翌年10月毕业，被分配到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三师，曾随部队参加北伐，先后任见习官、排长、连长等职。1927年9月，曾于南京东龙潭镇参加讨伐军阀孙传芳的战役。

　　抗日战争初期，周庆祥升任国民革命军第十军第三师十八团团长。1938年5月至10月，率部参加了武汉保卫战。是年7月，于九江湖口一役中，因部队伤亡惨重，于是到湖南衡山补充兵员，整训半年。翌年2月中旬，日军进攻南昌，周庆祥又率部到江西修水阻击敌人，复受重创。尔后，又率部奉命到湖南湘潭一带整训。9月，又率部参加了长沙反击战。1940年7月，周庆祥升任第三师师长。翌年9月、12月又两次参加长沙保卫战。1943年1月，第三次长沙保卫战胜利后，周庆祥又率第三师于翌年5月下旬至8月上旬，参加了长(沙)衡(阳)会战，率所部随第十军坚守衡阳，与日军展开殊死战斗。

　　1944年初，日本侵华大本营制定了“一号作战计划”,妄图打通平汉、粤汉、湘桂铁路，使之与印度支那连接起来，制止盟国飞机对日本本土的轰炸。并企图通过湖南、广西、贵州，直逼重庆和谈，以便将日军主力用于太平洋和东南亚战争。是年4月，日军投入51万人、10余万匹马、15000多辆军车，来进行这次长达数月的战役。这个战役由豫中、长衡、桂柳三个战役组成。

　　衡阳是湘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是南部沿海与内陆相通的咽喉要地。同时还是中原和东南、西南相通的交通枢纽。连英美人士也认为“守衡阳比长沙更重要”,他们忧虑“如果衡阳失守，战争将会延长”。

　　重庆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也认识到衡阳战役的重要，其成败事关中国战场的全局。1944年5月，蒋介石任命方先觉(字子珊，江苏萧县人，黄埔军校第三期步兵科毕业)为第十军军长，镇守衡阳。方先觉将军是一个富有民族气节的军人，他临危受命，迅即开赴衡阳，构筑工事，挖掘战壕，严密布防，誓与衡阳共存亡。

　　周庆祥将军所部第三师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驻防于距衡阳50公里以外的湘潭、衡山一带。在衡阳之战前，其隶属关系不归第十军。方先觉到达衡阳后，即电请重庆要求第三师归建第十军。获准后，周庆祥即欲开赴衡阳，临行前他的老上司李玉堂劝他别去衡阳因为“衡阳守不了几天”。周庆祥说：“军人以守土卫国为天职。目前，国难当头，若畏缩不前，定为国人唾骂，而成为千古罪人!”遂谢绝劝说，毅然率部开拔衡阳，成为守城第十军的主力。在军中，周庆祥颇得军长方先觉的倚重，军中要事无不与周庆祥商议定夺。

　　衡阳之战，日军投入兵力多达10余万人，而守城的中国军队全部官兵仅1.8万人，兵力上相差十分悬殊。日军仗着优势兵力，气势汹汹地叫嚣，要“三天攻下衡阳”。6月22日，日军飞机轰炸衡阳，湘江两岸引起大火。晚上8时许，日军第六十八师团之一部进抵泉溪市。衡阳守军第一九○师五六八团第一营在耒水东面奋起抵抗，衡阳之战开始，此为日军对衡阳的首次进攻。中国军队奋勇抵抗，日军竟然违背国际公约，使用了催泪毒气和糜烂性毒气。虽然日军在各种条件上都占优势，但在中国军队的勇猛抵抗下，仍是屡攻屡退，中国守军阵地岿然不动，彻底打破了敌人“三天攻下衡阳”的美梦。

　　穷凶极恶的日本侵略军于7月10日至20日，对中国守军阵地进行了连续10天的猛攻，这是日军对衡阳的第二次大规模进攻。日军先派飞机狂轰滥炸，接着用密集炮火将山头炸翻、削平，并同时施放毒气。中国守军阵地硝烟弥漫，一片焦土。但中国军队士气高涨，英勇顽强，同敌人殊死搏斗，表现出了英雄的民族气概。

　　周庆祥所部第三师布防于衡阳城郊前沿，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阵地争夺战。7月13日拂晓，日军凭借精良的装备，在炮火掩护下，一股敌人突入我守军新街阵地，情况万分危急。周庆祥闻报，立即冒着弹雨率军增援，亲临前沿阵地指挥、督战。战士们一见师长亲临，士气大振，一时间木棒、石块、刺刀、大刀，短兵相接，杀声震天动地，素有“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兵也为之丧胆，突入阵地的敌人被全部消灭。阵地夺回，使战局转危为安。据民国三十三年(1944年)七月十九日《大公报》第3版报道：“(在衡阳之战中)凡寸土尺地，均反复争夺，一个村落或据点，更必须互相冲杀，常达六七次，双方伤亡惨重。”又报道说：“政府以该周(庆祥)师长英勇有功，特颁青天白日勋章一枚。”至7月20日，原奉命坚守衡阳7天的第十军，已经坚持了28天，远远超过了规定的守城时间。虽然日军伤亡惨重，但中国军队也损伤很多，兵员、医药等军需物资补充供给十分困难。军长方先觉叠电重庆，请求派兵增援。7月27日，蒋介石电谕方先觉，“守城官兵艰苦与牺牲情形，余已深知，……余必为弟及全体官兵负责，全力增援与接济”。电文传谕全军，士气为之大振。战斗依然惨烈进行，援军仍旧杳无音信。

　　8月2日，日军又对衡阳城组织了第三次大规模进攻。日本第十一军团(相当于中国的集团军)司令官横山勇亲自督战，总动员5个师团及1个旅团，轻重炮100余门，炮弹4万余发，对我守军阵地实行全面猛攻。此次，敌人攻势之猛、炮火之强、持续时间之久，为前所未有，中国军队伤亡惨重。方先觉与周庆祥商议后，连续致电重庆催促援助。是日，蒋介石又复电方军长等“我守衡阳官兵之牺牲艰难，以及如何迅速增援，早日解围之策励，无不心力交瘁，虽梦寐之间不敢或忽。……上帝必能保佑我衡阳守军之胜利与光荣。第二次各路增援部队，今晨皆已如期到达二塘、柘里渡、水口山、张家岭与七里山预定之线。余必令空军掩护，严督猛进也”。关于“援军”,重庆也确实派了部分援军，但不知出于何目的，增援部队一与日军接火，旋即撤走了。这在日本人的《日军战史》中得到了证明。“其实，敌人(指中国军队)之援军三个师，已于其间到达衡阳附近，但经我四十师团迎击后，已弃衡阳而掉头南下了。”所以第十军一直是孤军作战，没有得到任何友军的增援。

　　战斗坚持到第46天，也就是8月6日，守城的中国军队除6000余名伤兵外，战斗兵员仅剩1200余人，且医药、弹药、粮食等军需物资均已告罄，方先觉与周庆祥等于是向重庆发出最后一电。

　　“重庆。军事委员会蒋委员长：

　　敌人今展由北城突入以后，即在城内展开巷战。我官兵伤亡殆尽，刻再已无兵可资堵击。职等誓以一死报党国，勉尽军人天职，决不负钧座平生作育之至意。此恐为最后一电，来生再见!

　　职方先觉率参谋长孙鸣玉、师长周庆祥、葛先才、容有略、绕少伟同叩”

　　8月7日，巷战更加惨烈，日军突入杨林庙第六十九兵站后，将手无寸铁的中国重伤官兵1000余人全部杀害，并疯狂屠杀市民，“惨叫之声，彻遍全城”。在近50天的交战中，日军对守城的中国军队的英勇顽强十分佩服，曾派人举黄旗前来谈判。为避免日军屠杀伤兵和屠城，方先觉与周庆祥等研究后，决定派参谋长孙鸣玉去谈判，行缓兵之计，要求日军遵照国际惯例，不得杀害伤兵及市民;同时仍向四周联络，期待友军支援;并决定于8月8日拂晓，由周庆祥带领仅有的1200余名战斗兵员突围。做出上述决定的目的有三个：一是期待援军(因重庆来电说8日援军一定到达);二是保留第十军建制，不致全军覆没;三是战斗兵员没有了，才能使用方先觉与蒋介石的二字密码“终战”的约定，因为这是先决条件。

　　在采取上述措施的同时，中国守军仍以众寡悬殊的残兵与敌苦战。东堵西破，遮掩不暇，日军凭借优势兵力和精良装备，逐渐逼近第十军指挥部——中央银行。军长方先觉见大势已去，乃欲自杀殉国，被副官王洪泽奋起将手枪击落，于是方先觉与参谋长及几位师长同时被俘。历时48天的衡阳保卫战结束。

　　后经重庆方面营救，到11月中旬方军长等人脱险。后从芷江乘飞机到昆明，而后飞往重庆。

　　后来据有关知情人士分析，至于“援军迟迟不到，第十军始终孤军作战”一事，是“纯属派系因素。第十军为第九战区的主力部队，与战区指挥官薛岳，在常德解围战时因薛的越级指挥第一九○师，致未执行方(先觉)的命令而失和”。在衡阳之战中战区长官从中作梗，意欲借日军之手而泄自己私愤。另据台湾省杨道淮先生分析说：“在八年抗战中，共发生大小战斗40070次，其中会战22次，重要战役1117次，而国统区最重大的战役应推淞沪会战、忻口会战、台儿庄之战、武汉保卫战、三次长沙会战、常德守城战、衡阳保卫战、独山攻防战等10次左右。纯就战争本质来评论，在这10余次大战中，仍应以衡阳之战最为突出，因为这一战是纯粹正统的阵地战。”

　　方先觉让周庆祥率军突围的目的，就是为了保存第十军的建制，不致全军覆没。当时，周庆祥坚执不从，誓与军长、衡阳共存亡。在方先觉的再三催促命令下，周庆祥才含泪率军突围。

　　突围之后，1200余人的部队，仅剩700余人。1944年底，周庆祥奉命率部到重庆、汉中整训。翌年2月，周部整编为第十军建制。军长由赵锡田充任，周庆祥任副军长(周没任军长一事，其原因也是薛(岳)方(先觉)不和所致)。对此，周庆祥深为不快，遂于翌年春天，只身来山东投奔第二绥靖区司令长官王耀武。先后任国民党中央训练团第十九军军官队总队长，山东省训练团少将教育长、团长。1947年10月任国民党整编第三十二师师长，率部赴周村驻防。

　　1948年3月，解放军组织的周村战役打响，当时周庆祥正在济南开会，在解放军的凌厉攻势下，周村失守，周庆祥的整编三十二师全军覆没，他成了“光杆司令”。后来，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召周庆祥去南京，周的亲友均劝其不要去，周庆祥自恃抗战有功，对“党国”有贡献，“校长”不会加害自己，遂启程南下。到南京后，周庆祥随即被国防部军法局羁押。随之，蒋介石以“贻误戎机罪”将周庆祥枪杀于南京。

　　他在临死前留给妻子一封遗书，遗书是用国民党国防部军法局的讯问笔录稿纸写的，信中说：

　　新华我妻：

　　余与你永别矣。望你在温(混)堂桥与立起儿重立门户，以便后代有家可归也。双亲处更望特别代我奉养，并将我之尸体运至温(混)堂桥。我于抗战守长沙、衡阳所受之勋章，母亲交立起儿纪念。我之“青天白日勋章”更不可遗失。特嘱。

周庆祥   卅七、七、十

　　从信中还可以看出，周庆祥在保卫武汉、长沙、衡阳等战役中，曾获勋章多枚，“青天白日勋章”只是其中之一。至于蒋介石枪杀周庆祥将军的原因，有人说是第九战区司令官薛岳的诬陷;也有人说是周与共产党有关系。究属何因，仍须发掘资料，以待考证。

周庆样衡阳保卫战突围后留影

周庆祥将军羁押期间写给妻子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