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当事人的后人再三劝说,1943年发生在夏津苏留庄“大沙河”的那场战斗,或许真的会成为一段“历史真空”地带。
正史中,以“22旅将士500余人全部殉难”为句号,这支国民党地方抗日武装自此再无多少记载。现实里,死里逃生者突破种种顾虑,最终将这段历史展现出来时,却已经没有多少人关注。
这是历史的悲剧,还是必然?现在难以说清,但这样的“22旅”,在八年抗日战争中肯定不止一个。
历史终将流逝,他们却值得被铭记。
大年初一的血战
这是没有多少记载,只能靠当事人回忆才知晓大概的一场战斗,尽管它极为惨烈。
4月底温暖的阳光中,夏津苏留庄镇北郭寨村东的那片杨树林,向南北蜿蜒而去,松软的沙地上,稀疏点缀着一些细草,随风起伏。
“就是这里了。”84岁的夏津北郭寨村村民郭万龙走向离路边最近的一棵碗口粗的杨树,扶稳,站定。72年前的悲壮一幕,铺展在我们面前。
1943年2月5日,农历大年初一。那天奇寒,北风呼呼刮着,12岁的郭万龙正在村东头的破庙里,看几个大人兴致勃勃地玩“砸铜钱”(一种游戏)。
突然间,不知哪里“嗖”地射来一颗子弹,破庙屋檐的瓦片,应声“啪”地掉落。
这个惊慌失措的少年并没有在破庙停留太长时间,战乱时代练就的警觉,让几个大人迅速反应过来,拉起他就往村里跑:“打仗了!”紧接着,就是杂乱的奔跑及打杀声。
整整一个下午,那时还是一片荒草地的大沙河地里,枪炮声未曾间断。“没人敢近前去,只是站在围子墙上往那边看。”距此几里外的油王庄,另一位年过八旬的老者回忆。
第二天,再到村口的大沙河时,郭万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横七竖八躺了得有上千个死人。”村里出动了几十个劳力,挖了十几个大坑,用了一天多时间,才把人埋完。
覆没中的幸存者
到了这里,我们才知道所谓大沙河,只是当年一条大河的故道,是一片沙地而非真正的河。一如到了这里,我们才知道,这里发生的那场战斗,绝不止正史记载的那么简单。
《夏津县志》(1990年济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对这次战斗只有74字的记载:(1943年)2月5日,夏津、武城、故城、平原、恩县、临清、高唐七县日伪军,将抗日的国民党军22旅包围在夏津苏留庄西大沙河内,展开激战。22旅将士500余人全部殉难。
“死的应该不止500人。”4月30日,67岁的泰安市民宋英敏说,22旅的官兵并未在这场战斗中全部阵亡,至少她的父亲宋之瑞就幸存了下来。
史载,抗战初期,山东地区一些未逃走的国民党行政区专员、县长等地方官吏和部分爱国人士,以抗日为名,纷纷拉起地方武装。由于他们各自为政,不利于抗战,1938年11月国民党鲁苏战区成立后,对其进行整编,在行政区、县所编制了共计35个保安旅的队伍,保安22旅名列其中,旅长叫周致中。
按照宋之瑞的口述,1943年日军纠集附近几个县的兵力,包围了夏津县管尔庄附近的一个国民党军独立团,驻扎在距此不远的22旅得到消息后马上赶来解围。孰料在必经之地大沙河附近,陷入了埋伏在此的日军的包围圈,一场包围与反包围的战斗随即打响。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身为通信兵的宋之瑞并未随大部队前去,而是留在本部,这也是他能够逃过一劫的主要原因。事后宋之瑞从幸存战友口中了解了这场战斗的经过,按照他的回忆,战至最后,“终因地势不利,两千多人惨死在日本装甲兵枪口之下。”
这次战斗中,22旅旅长周致中及其弟双双殉国,侥幸死里逃生的几个人,则亲眼目睹了战斗过后日军的残忍,“(对战斗中未死的)有的用刺刀活活挑死,有的用马踩死”,荒凉的大沙河瞬时血流成河。
还有多少“22旅”
如今已经没人说得清,当年的22旅在此到底死了多少人,甚至连22旅究竟来自何方,也没几个人能说明白。
按照当地史志办一位工作人员的说法,22旅可能是西北军齐子修部(后投敌)被打散的一支队伍,长期在敌后抗战,最终被日伪军歼灭。
其实在此之前,22旅就曾遭险情。据史料记载,1940年因为奸细出卖,国民党22旅曾被日军数百人包围,不过旅长周致中在当地向导带领下,利用有利地形进行反击,最终毙敌30余人,重伤20余人。是役击毙了日军十三县顾问中村,22旅仅阵亡1名连长、4名士兵。
事实上,除了苏留庄镇附近几个村子上点年纪的老人外,现在能够确切说出这次战斗大致经过的,即便在夏津县,也没有多少人。
历史往往就是这样,能够入正史流传下来的,多是名将或大战役,而那些隐藏在不出名的小战斗中的牺牲者,却往往被一个“无名烈士”的名头所概括,随着时间的推移,埋没在无边的岁月尘埃里。
电影《集结号》中,侥幸死里逃生的九连连长谷子地,忍辱负重历时十年,才最终为牺牲的47名战友正名。但现实里,这样的“谷子地”太少太少了,尤其涉及国民党军。
事实上,即便22旅的幸存者宋之瑞,原本也没打算将这场惨烈战斗说出来,“因为在他看来,这只是发生在国民党一个地方游击队身上的事情。”其女宋英敏解释,她此前对父亲部队的这段经历只知道大概,经过多次劝说,才得以从父亲嘴里知悉整个战斗过程。
在题为“鲜为人知的一场抗战始末”的回忆文章中,宋之瑞将他公布这段经历的原因归结为“以正视听”,但是现在就连那段历史都行将远去,谁又能为22旅“正名”?
“几年前父亲临走时,还一直惦记着当年大沙河的周旅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人,现在他们过得怎么样?”宋英敏无限感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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