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我在国民革命军第九战区十五集团军五十二军二师四旅七团一营任中校营长。6月,赣北会战结束后,我部奉命移防岳阳新墙河一带。9月,我参加了第一次长沙会战。
防守新墙镇
1939年9月,日军集结约10万余兵力,准备向防守长沙外围的中国军队发动进攻,这就是当时所称的第一次长沙会战。
根据第九战区的战略意图,第十五集团军的具体部署是:自临湘大云山至岳阳鹿角洞庭湖边,以新墙河作为第一道防线,由五十二军防守;湘阴以北至洞庭湖东岸之江防,由第七十三军防守(临时配属);以汨罗江为第二道防线,由第三十七军防守。
第五十二军(军长张耀明)的具体部署是:第一九五师覃异之部防守大云山至筻口一线阵地;第二师赵公武部防守筻口至鹿角一线阵地;第二十五师张汉初部为军预备队,部署在新墙傅家桥一带。各师同时分别在新墙河北岸设置前哨阵地,以阻击迟滞敌人;在河南岸设置主阵地,并部署了预备队,作纵深梯次配备。
我所在的第二师在新墙河北岸设置金龙山、斗篷山、八斗冲、铜鼓山等前哨阵地。我营奉命防守筻口至姚名洲一线的南岸阵地,营部驻新墙镇。同时,师长、旅长命令我以七团一营中校营长身份同时指挥八团三营胡春华部,该营驻守在河北岸的铜鼓山。
师长对我营的工事不满意
接到布防命令后,我立即带领各连连长沿河察看地形,发现新墙河自筻口至鹿角这一段犹如一个半月形,两翼向前伸出,新墙镇恰好在这半月形中间。尽管我军在河北岸配置了一些前哨阵地,但这些阵地一旦失守,敌军从两翼渡河,包抄新墙镇,易如反掌。以我营500余人防守筻口至姚名洲这十几里长的河防阵地,人数太少。我反复考虑后,决定不设阵地死守,以班排为单位,多设置几个火力点,配备轻重火力,控制各处渡河点,其他连队作为机动分队,哪里紧张就驰援哪里。我将此部署呈报团长刘玉章、旅长钟祖英核准,得到他们的同意,全营即按此方案构筑工事。
第二天,师长赵公武在旅长、团长的陪同下,来我营阵地视察工事。他看了我营的工事,听了我的汇报后,很不高兴。问我为什么不挖交通壕与公田、杨林街等阵地连接起来?并表示不同意我的这种布防,当面训斥我不会布阵,没有起码的军事常识。我不服气,认为一个营防守十几里长的防线即使交通壕挖得再长,兵力不足也是枉然。我这种兵力火力配置,是在对地形进行了反复勘察后,才布置的。师长见我不听他的意见,认为我强词夺理,目无官长,乃拂袖而去。
师长走后,旅长、团长都责怪我不该顶撞师长。我则感到非常委屈,在广东革命军时,师长当时当营长,我当排长。十几年来,他对我的脾气与指挥能力不是不熟悉,既然如此不信任我,那我就走好了。于是,我一时感情冲动,写了一封信给师长。大意是:昨天您亲临前线,对官兵训话,我深为感动。所修工事您不如意,但我认为,十多里长的河防仅一个营防守,兵力不足。若按我营现今火力配置,敌如渡河,我必能歼灭之。昨天,旅长、团长都已同意,但钧座看后,认为我无军事常识。既然此处不用我,自有安身处。请师长保重。
信写好后,我叫骑兵通信员将信送到高桥师部,交给师长。不久,骑兵通信员又飞马送来师长写给我的信,我连忙将信拆开,信上写道:来信收悉。兄与弟相处十二年,如兄如弟,如手如足,如心同腹。出生入死,九死一生,相依为命,弟不知兄乎?兄昨天看工事不如意,对部下训话并非指弟一人,吾弟不能谅之吗?
见信知道师长已经原谅了自己,我也就放心了,马上打电话给师长,向他道歉。师长在电话里哈哈一笑说: “你的脾气我知道。”
奔袭小桥坳
我曾在古北口长城、忻口、台儿庄等战役中多次与日军交过手,知道日军并不可怕。从侦察到的敌情了解到,日军正在岳阳、龙湾一线集结兵力,新开塘附近尚未发现日军,大战尚未开始。我认为与其消极防守,被动挨打,不如趁敌尚未集结完毕,采用偷袭作战的打法,出其不意打它几下,扰乱与迟滞敌人,歼灭其有生力量。我将此想法向团长、旅长和师长汇报,得到他们的同意。
在一个漆黑的晚上,我带领一支精干的小分队,在向导的引导下,前往龙湾以北的小桥坳(现属岳阳县乌江乡小桥村)去袭扰敌人。一路上,为不暴露目标,我们尽量避开村庄,专走田间小道,翻山越岭向前行进。为防止掉队,我们每人胳膊上系条白毛巾。走到离龙湾不远的一个地方,队伍突然停止了前进,我走到前面一问,尖兵排排长陈廉(四川人)报告说: “前面发现火光,怕有敌人埋伏,是不是绕道前进。”我略一思索,把手一挥说:“越是有火光的地方越安全,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军会去偷袭他们,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从他们鼻子底下通过。”部队便悄悄地、快速地从火堆旁穿了过去,敌人果然没有发现。
凌晨2时左右,部队到达小桥坳村附近,根据事先侦察好的情况,我将3个连分散占领四周高地,架好轻重机枪,严密封锁村庄,不许一个敌人跑掉。我亲自带一个排悄悄摸进村子,侦察兵迅速将敌人的哨兵干掉,日军还在呼呼大睡,毫不知晓。我命令将干柴搬到有敌人住的屋下,浇上汽油,一声令下,点起火来。接着又命令士兵们用手榴弹炸,一时火光冲天,枪声、手榴弹声轰隆不绝。日本兵从睡梦中惊醒,衣服也来不及穿,便往外跑,被我守在村外的士兵打倒不少。其他的日本兵慌忙向村外四处逃窜,又遭到我埋伏在四周山上的轻、重机枪火力的狠狠打击,纷纷倒地。由于尖兵排排长陈廉防守不严,大部分敌人从他们防守的缺口处逃跑了。
这时,天已微明,四周增援敌人的枪声也越响越紧,我便打出信号弹,部队迅速脱离战区,向新墙方向撤去。第二天上午,日军出动7架飞机来轰炸报复我们,地面也派出部队追赶。然而,等他们的飞机出动时,我们已经到了新墙镇。
这次来回70多里的长途奔袭,共打死打伤敌人130多人,活捉3人,而我们却毫无伤亡。但我仍不满意,因为按事先布置,本可以消灭更多的敌人,由于陈廉的失职,致使大部分敌人逃掉。部队走到袁绍宗(现属岳阳县五垸乡卫星村)时,我命令队伍集合,将陈廉喊出队列,痛责他贻误军机,令三连连长将其就地枪毙。
以后,我曾带领部队多次深入敌人防地,在九岭、新开塘、尖山等地多次袭击敌人。有时摸敌人的哨,有时歼其小股有生力量。其中有几次师长亲自来电询问战果,催我回防。我表示,不获战果,决不回防。活动了半个月,颇有收获,受到师长的嘉奖。
撤离新墙河
9月18日,日军第六师团、第十三师团3万多人,在大量飞机、炮兵的掩护下,开始对我新墙河北岸各前哨阵地发动猛攻。防守在铜鼓山阵地配属我营指挥的八团三营,在营长胡春华的指挥下,利用地形地物,顽强抗击日军的猛烈进攻。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三昼夜,最后,该营除7名重伤员先撤出阵地外,其余官兵全部壮烈殉国。22日黄昏,北岸前哨阵地全部失守。
23日,日军集中优势兵力、火力,又开始向南岸阵地展开全面进攻。我营官兵利用构筑的工事,用轻、重火力给渡河之敌以狠狠的打击。哪里危险,我机动分队便出现在哪里,有力地阻击了敌人的进攻。下午,敌人依靠强大的兵力与火力,先后从筻口、新墙突破新墙河防线,我第五十二军开始沿汨罗江向平江等地撤退。我营接旅长命令,留在最后掩护大部队转移。我集合部队后,率全营官兵沿着去杨林街的方向,节节抗击敌军的追击,直到大部队脱离险境后,才尾随大部队向平江、金井方向撤去。当我们赶上大部队后,旅长来到我跟前,亲自敬了我三杯酒,嘉奖我营在撤退中所起的作用,说我营是唯一没有溃散的部队。此时,我清点了人数,全营仅剩100多人。
以后,日军又突破汨罗江第二道防线,并迫近长沙。但在我国军队的反击下,旋即从长沙败退回新墙河北岸原出发阵地。我军则跟踪追击,收复原有阵地。此后,第五十二军便调防云南麻栗坡县去了。
(许家忠系抗战老兵已故,本文由邓建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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