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芹南
1945年春,日军从洞口溃逃。我当时被日军捉去当了挑夫,目睹了鬼子们的种种暴行。后几历险境,终得以虎口逃生。
那年农历三月初九日,鬼子的铁蹄踏进了洞口。这天我患伤寒病,刚稍有好转,便在老婆的搀扶下,拄着拐棍,到长龙庵去避难。农历三月十三日,听说日本鬼子进了江口。
我家住在洞口塘,待我回家一看,破烂的小屋已被鬼子洗劫一空,壁板全被敲脱烧光,仓里存放的几担稻谷,被洗劫一光。埋在地窑里的家什、用具,也被挖出,扔得遍地都是。家里10来个数当时最贵重的红花饭碗全被打碎。我老婆仅有一件士林布上衣,被撕成条块,揩了屁股,扔在茅坑里。大概是鬼子的伤兵住在我屋里,满屋扔着沾血带浓的纱布条、空药瓶,又腥又臭,令人作呕。
老婆、孩子不敢进屋,坐在门前一块大石头上歇气。我把行李放在屋前的空坪里,便去看早已发芽的谷种,谷芽儿已经发青。我顾不上歇息,赶忙拿了谷种到秧田里去播。此时,小股日军窜来,我老婆先发现,就领着孩子藏进了后山密林中。
谷种快要播完时,我突然听见吆喝声,抬头一看,天哪!四个鬼子兵在田埂上,乌黑铮亮的枪口一齐对准我。
我走上田埂后,鬼子把我捆了,绑在门前一棵枣树上。随后,他们便挨家逐户地抢东西,并抓住了我瘸腿的老兄逼问要吃的。我老兄拿不出颗粒粮食,鬼子便用枪托毒打,打得他在地上翻来滚去,其状惨不忍睹。我怒火中烧,高声叫道:“别打他了!要打打我!”其中一个鬼子瞪了我一眼,作了个手势,停止了毒打。
他们把我押到洞口塘公路边的一个临时医疗站。站里有21个鬼子,12个挑夫。挑夫一个个都被捆在木箱上,动弹不得。
第二天早饭后,鬼子开拔,一个白脸皮的鬼子把一副木箱交给我挑。我们13个挑夫被隔开,夹在日军队列中。我们挑的除少量弹药外,大多是药物和医疗器械。临行前,鬼子将小屋放了一把火,小屋一会儿便化成灰烬。
我挑的木箱只有五六十斤,可是其他12人挑的都很重。有的挑了多日,一跛一瘸的,步步喘粗气,但只要停下来歇口气,鬼子就用皮鞭抽打。有个讲新化话的挑夫,两肩红肿溃烂,实在挑不动了,便跪在地上求饶。鬼子狠劲地抽打他,打得他满地打滚,惨叫不绝。我们挑夫非常气愤,都流着泪向鬼子求情,但不顶用。我可怜那挑夫,便把他挑的两只木箱加在我的担子上,共约160多斤重。我重病初愈,身体虚弱,挑起来十分吃力。
走了六七里路,到了太平街现县农科所所在地,队伍停了下来,鬼子把我们挑夫关在一间坚实的房子里,外面还把守着。下午吃饭时,鬼子只给我们每人一碗饭吃。
正在这时,忽然来了飞机,鬼子“哇哇”地叫了一阵,便都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但看守我们的鬼子仍站着注视着我们,飞机兜了几圈,没扫射,没投弹,便飞走了。
第二天凌晨,鬼子把我们放出来解大小便,给我们每人一碗饭吃。而后我们又准备出发,突然天上传来“轰轰”的声音,只见飞机一架接一架地从洞口塘半边庵的山尖上空俯冲下来,沿平溪、黄泥坳、岩窝坳一带扫射、轰炸,直掠过我们的头顶;转过弯,回头又是一阵扫射、轰炸。前3架刚飞走,紧接着又来了3架,同样地来回扫射、轰炸。子弹晡晡炸响,直落在身旁。炸弹爆炸声连成一片,天摇地动,鬼子慌成一团。一个大胡子鬼子带着5个兵,用枪逼着我们把木箱搬到屋后竹林里。那个白脸皮的鬼子,伏在一个大土坑里,浑身发抖,要我取来一块门板再盖在他身上。随后,鬼子要挑夫回原来的房间,我趁机越过一道篱笆,蹲在邻近那家人的茅厕上。我想好了:如果被鬼子发现,就说拉屎;没发现,就寻隙脱逃。我扫视了一下,鬼子都伏在坑里不动,监视着挑夫的鬼子也缩进了屋里。跑!我心一横,不顾一切,跳下茅厕,冲出篱笆飞跑,越过了开阔的田埂后,回头一望,见没有鬼子追来,便一口气跑上田边的山岗。我躲进灌木丛中,向公路上张望,见没有人,便纵身跨过公路,往上沿着一条田埂,想走进前面的山林。接近山边时,从山径上突然冒出一个鬼子,相隔不过20米。完了我吓得本能地蹲在田埂下。那鬼子也略一迟疑,转身进山里去了。我在田埂下待了好一会儿,还评评心跳,见没有动静,我便朝另一个方向跑到了杨梨冲(现洞口新监狱所在地)的一个山顶上,朝洞口街上望去,只见烈焰腾空,一片火海。
当时,已溃退而又取道洞口的鬼子有两路:一路从江口败下,躲在高仓至岩湾一带山林中;一路从绥宁逃出,躲在岩窝坳至高沙一带山林中。洞口老街、花山村一带没有鬼子。美国飞机错炸,致使生灵涂炭,只在黄泥坳、岩窝坳一带,炸死一些鬼子和战马。
我从杨梨冲的山岗走下来,横过小田垅,走到了洞口城关镇中学东边山上,打算沿着山北往岩湾村逃去。从山顶鸟瞰,坏了!北面山坡丛林中全是鬼子,都伏在地上躲飞机,大松树下还拴着不少战马。我连忙返身,沿山南树林往西走。刚走到西边山坡时,我又大吃一惊,西边山坡上和山沟里鬼子更多,而且还有许多狼狗。我生怕狼狗听到我的声音,便敛声息气地从南面跑到杂木山边的小田垅里。我估计飞机正轰炸时,田垅里不会有鬼子,便壮着胆子飞快地爬上了結木山。在山上的树丛中,我歇了口气,便横过岩湾的田垅,爬上了对门的山。我一边提心吊胆地往前走,一边寻思:该不会碰上鬼子吧?走到红旗水库的地方一看,更吓出了一身冷汗,除了靠田垅南边没有鬼子外,其余三面的山沟里全是鬼子。我小心地隐藏在灌木丛中,窥视动静。可能是鬼子的大官在这里,四周有不少岗哨。靠东边的山沟里还拴着10多条牛,10多个鬼子正在宰杀1条大水牛。
我被困在这个孤零零的山包上,进退不得,只有等鬼子走了,才能下山。我估计鬼子不会到这个孤山上来,便靠着一棵树睡着了。待醒来后,四周一片寂静,鬼子已经走了。天色将晚,我饿得难受,便走到鬼子做饭地方,锅还在,火还没有熄灭,遍地扔了碗筷。我揭开锅盖,里面还剩有米饭和牛肉,我抓起来就吃。吃完了,我便沿着山脚往高仓走,走到杨家山,还能看见高仓院子里鬼子正出出进进,我径直往高仓界上走去。在界上,我终于与乡邻、家人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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