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沙市郊区部分乡场村民口述 长沙市郎区政协文史委记录整理
编者按:为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我区从1993年9月以来,在区辖各乡场召开了19次有240多人参加的“日寇侵略暴行”座谈会。参加会议的人员,年龄最大的98岁,最小的也有60多岁。他们以自己亲见、亲闻、亲身经历的大量事实,声讨五十年前侵华日军在我郊区以及我市其他地区烧、杀、掳、抢、强奸等种种暴行,其间惨状,令人发指。为了使广大人民永远记住这段惨痛的历史,我们特将各次座谈会的录音、记录整理出来,并予发表。
周海林(男,65岁):
1941年,我当时做细伢子,只有11岁,那时候流传着一句话:“有钱你莫喜,无钱你莫愁,八州十五剃光头。”当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晓得是有钱的、冒得钱的老百姓,
日本鬼子统统要把我们杀掉。那在日本人手里的时候的确是这样的。记得是古历八月初匕,天还没有完全亮,日本鬼子从湖迹渡(今烈士公园红军渡)进兵。当时国民党的军队92师南阳运送部队大概一个连左右,被逼到鸭子铺河嘴,过不了河,好多就被日本兵打死在洲上,有的就打死在河里。那个时候浏阳河好多尸体浮在水面上,河水都是红的。到8、9点钟就杀老百姓,鸭子铺一次就杀了59人,有的全家杀了,有的只剩一人。当时把尸体用瓦罐子装了,集中埋在垅坑子(大概是现在的工程兵学院附近,可能现在还可以找到)我记得有张满爷全家4人被杀害,周大公全家4人被杀。徐启明一户7口人,6个躲在猪楼坑子里,日本鬼子一个手榴弹就炸死6个。还有陈金华一户,当时是开豆腐店,6口人仅留下他一个,其他都是用刺刀杀死的。还有谢伯高家,他们躲在屋边刺丛中,谢的父亲和崽都被日本人用刺刀刺死了。杀了人还不够,还要烧屋, 我记得烧了60多栋,烧了一个多星期。如我们附近熊德生家里,砌了一栋新屋,日本人要柴火做饭,就拆他家的竹壁子,用锯子锯横档,最后把绳子栓在屋檩子上用汽车拖,把屋全部拖跨,把树木当柴烧,真是做得出。黄兴泰、黄寿钦、周家棚等家房屋、家具、粮食,全部被日本鬼子化为灰烬,搞得许多百姓家破人亡。
还记得1944年古历四初七,长沙城里动员疏散,叫老百姓出城躲日本兵,到初八过河都困难,人多了要排队,当时都是木船、划子渡人。到初十只准出城,再也不准进城了。四月二十日左右,我们离开本图,逃离别方。我一家4口人,流浪几个月,衣不遮身、食不饱肚。日本飞机四处袭炸。我记得张树琴一屋人两夫妻二女一子全部炸死。后来躲到一定的日子,有的人想间家来看看,碰上日本人,也有被杀掉的。当时在粟家老屋(今长沙县星沙开发区)一带一个日本人不见了,日本人到一个姓张的家里来寻,看见一只皮鞋,认为是张家杀了他们的人,如是把张家和附近所存在家的老百姓儿十人,全部用机枪打死。
我被日本人先后掳去6次。有一次我记得十分清楚,那是1944年7月中旬,我和张寿松、周桂伢子、一个姓解的女的看还有易绍云共5个人在外面躲日本人有几天了,晚上想回来,看看家里的情况。那天日本兵就睡路边的禾堆上,我仍没有注意,5个人一直走到面前,被日本兵发现了,日本兵一爬起来,就抓了我,其他人马上就跑,日本人一枪没有打中,接着又开枪把周桂伢子打死了,张春爹年纪大一点没有跑脱。我和张春爹被他们捉了当挑伕做事,张春爹搞了3天就放了,我一直跟他们搞了20多天。记得一天早晨起来,我看见一个日本人在漱口,我也装着要洗脸漱口的样子,乘他不注意,就势从一个3米多高的坳上住下一跳,一口气跑了2里多路,才脱了日本人的虎口。那个时候还有一个叫章立骞的,他也是在外面躲了一阵子想回家来看看。日本人发现了他,以为是游击队的密探(当时确实有王震的南下支队和国民党的河东游击队),抓了他后活埋在水渡河。
这年农历九月下旬,我和熊德资在周映桃家扮禾。十月初一日的那天,熊徳贵到周家去了,我没去,下午4点左右,飞机轰炸来了,当时,我爹未在家,我对娘说:“飞机來了!” 两人头上顶着絮被,往河堤脚下躲去。跑到河堤上,只见有17 架飞机,从长塘湾过河往马王堆方向飞去,再往长塘湾回旋,往鸭子铺飞来,一到鸭子铺上空,便纷纷往下投弹。鸭子铺当时正在长平公路上,是东北方向的交通要道,所以炸得厉害。炸的范围是从鸭子铺起穿过浏阳河、到浏阳门止,鸭子铺被炸得最密集的地域是10—20米就被投下了一梭炸弹,其中许多是燃烧弹,塘里、路上、河里,一片火海。飞机轰炸过后,纷纷从各自躲藏的地方出来,只见整个鸭子铺硝烟弥漫,由其以现二、三队一带为甚,看不见屋影子。待硝烟散去后,只见谢家的屋被烧了。大家都赶去救火,但已无法可救,那屋是木架茅草房,众人尽了极大努力,仅救出了百把斤一堆谷子,其余部化为灰烬。
这认轰炸,死了好几个人。谢八祖母带着两个孙子坐在水缸里,当炸弹投中房子,屋子起了火时,她一手抱住一个孙子,从屋中冲出逃命,刚一出门,被烧着的木头掉下压住,3人一起被活活烧死。谢四爹的大崽谢曾哥,躲在茉莉花树下,一块弹片,从后腰扎进去落在腹内,叫喊5大5夜,未沾水米,被活活痛死,谢家这次被寇搞得人财两空。我家对门的李春林,当时正在地瓜日见飞机丢炸弹了,慌忙往家里跑,中途被弹片炸中面部,五官尽失,仍向前跑了几丈远倒在自家大门口。我们事后去看时,只见尸体的面朝下头倒在门坎上,脚倒在阶基上,手上还拿着一把锄头,将尸体翻过身来一看,面部成了一块肉团,大家都吓得要死。吴大炸了屁股当场死亡。甘长爹(做临工为生)被弹片从肚子上钻进去,留在肠子里了,他孤寡一人,住一小间屋,受伤后下不得床,整天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屎从伤口中出,房里臭气熏天,简直进去不得人。已经是农历十月间了,他家棉被也没有一床,只是在地下铺几捆稻草盖一床烂絮。隔壁的粟金祖母见他可怜,每天送点饭给他吃,就这样拖了2个多月后死亡。
周正昆的堂客周四祖母,在今管区隔壁处被炸弹炸掉了半边屁股,两三天后死亡。
吴大个躲在刘绍昆屋后的茶树底下,被炸中腰部,当即死亡。
杨春林的堂客被炸死在外面,后来尸体腐烂了,才知到她的死。
1945年农历四月二十日,我在农家做月工,那天早晨刚刚天明,日本兵用捉麻雀的战术将屋围住,搜去我和老板,以及一个姓扬的。每天晚上行军,白天就去掳抢。二十二日到了大塘云,白天派我同去打闹,我挑4床棉絮,在一个路边休息,日军打开地图找回家的路线,刚走到山脚下,便和抗日的地方兵打了起来,我将棉絮盖在身上,两次耳边听到枪响都没没打中自己,真是非常幸运,可急坏了家人,天天磕头敬菩萨。这次日军是开往贵州的,到了湘乡后,都转向宁乡开,驻扎在何键的公馆里。我们住在一间灰屋内,我们一起有20多个苦力,每天被迫筑工事。五月初六早晨,天未亮,逃跑了10多个苦力。我同一湘德伢子趁中午送饭,也逃跑了。路上走了两天才到家里,那时我才15岁,可以说小小年纪就受尽了日本鬼子的折磨,日睹了日寇犯下的滔天罪行。鸭子铺这个地方直到日本投降后,人们才陆续返回家乡,重新开始重建家园。
熊德贵(男,79岁):
我原住在长善垸的塘头坪。民国三十年,日本鬼子来到长沙,那时,我们还不晓得害怕,都在边上看热闹。看见曹福爹(曹见希)家里有人投河自杀。原来,丈夫从茶树丛中出来,正碰上日本鬼子,被他们用马刀砍成几截,怀了孕的妻子从外面回来,看见丈夫被砍死在禾塘里,思虑无以为生,就与小孩一起投河了。不一会儿,日本兵开始纵火,他们逐屋往上面淋上汽油,然后将其一一点燃。被烧的住户中,烧得最彻底的是王兴泰的屋。王兴泰原来有几十亩田,还喂了几头牛,开了碓坊、糟坊,另外,还有六片铺子,生意风火,家道殷实,住的是一栋很大的瓦屋。经过这一场火,他的财产烧得索索利利,仅剩下了一点点谷,他从此成了穷光蛋。幸运的是张四牛婆,他家刚被浇上汽油,尚未点火,日本兵就接到了停止烧屋行动的命令,这才侥幸留下了那栋老屋。
这一年,我才17岁,还冒住到鸭子铺来。日本兵火烧鸭子铺时,我们都远远地站在黑石渡这边的堤上看,只见鸭子铺一片火海,火苗上窜,直往河对岸的黑石渡冲。鸭子铺那边,则排满了一队队的日本鬼子(怕有好几千人),他们到达鸭子铺嘴上时天还冒亮,嘴上(湖迹渡)是个码头。原来,那里是有渡船的,但事先已被国民党军队将渡船沉没了。因此,他们过不了河,被堵住了,这就产生了混乱与骚动。于是,他们一回马枪杀到鸭子铺,一顿乱烧乱杀。后来,在黑石渡架了一道浮桥,他们才从鸭子铺离开。
这一次火烧鸭子铺,共烧毁房屋57栋(周家坟这边也有被烧掉的房屋,未统计在内),杀死87人。
(关于这一次事件的详细经过,现住湘湖渔场80多岁的邓德中和现住鸭子铺70多岁的周见标两人最清楚,因为他俩当时就住在鸭子铺并在现场。)
那时,我只17岁,走兵(逃难)一段日子后,到了六子岭,这时钱用光了,我家就靠做小菜生意谋生。我与我爹白天睡觉,晚上做事,两人各挑一担菜,往返几十里路挑到街上卖。当时,我全身生满了疖子,扁担压在疖子上,脓血直流痛得眼泪水都流了出来。回到家后,血痂与衣服已胶在一起了,母亲就沾了冷水到衣服上慢慢地撕,老半天才能将衣服脱下来,然后将它放在一边挂起来,第二天叉继续穿了它去桃小菜。
马春林(男,82岁):
那时候的思想是:不怕游击队,不怕日本兵,不怕丢炸弹,就只怕挨饿头。因为我家姊妹又多,家里又穷。
跟着日本鬼子四处掳人的还有汉奸,这些人最可恶。一次日本鬼子在摅人,我看见其中一个“日本兵”很面熟,仔细一瞧,原来是住在杨家山彭家园的林瞎子。日本鬼子走了后,他也再冒在这带出现过了,若他在这一带露面的话,肯定会被人打死的。
日本兵还经常毒打被掳的民夫。有一次,在明道乡的乡政府里,他们将民夫中的周谷长父子缚在中间,叫其他民夫旁观,说:“逃跑的,不听话的,这样的招呼!”然后将他俩父子一顿毒打,直打得他俩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然后又用烟蒂去不停地烫,最后活活烫死。
民伕中,城乡都有,城里人体质弱些,比我们受的苦更大点。
一次,我们挑东西到杨家冲,累了整整一天,我们要求吃饭。日本兵答应了,但故意将米饭装在马桶里抬了来,桶缘边的白垢一清二楚,看了就翻胃。不吃吧,肚子又饿,吃吧,又实在太脏了。最后,没有办法,还是把它吃下去了。
徐凤仙(女,64岁):
我原住水渡河再往前走不远的饺石岭八斗村。
1941年,我才9岁,那一年日本鬼子是在晚上经过我门那里,我未见惨案发生。
1944年,我12岁了。记得那天是农历闰四月的十五,日本鬼子来了。先几天,我曾对母亲说:“姆妈,我怕!如果日本鬼子来了,我就跳到塘里去算了。”这一天,日本鬼子果然来了,还冒进村,就搞得鸡飞狗跳。我慌忙从屋后逃走,只身跑到董家村刘大祖母家里住了5天。这期间,我母亲以为我遭到意外,托人在跗近塘里、坝里去捞人。5天后,没有再见到什么日本兵,我就回来了。一家人吃了晚饭后,一起往长桥那边去“走兵”(逃难),二十一日,我爹对家里不放心,想回家看看,结果一去就没有回来了,我们三娘女等了两天两夜。后来,才知道他已被日本鬼子掳去了。当时,我爹已有50多岁了,被掳后,在洪山庙一带修公路,足足十了一个多月,在做苦工的过程中,被日本鬼子打得吐血不止,身体飞快地垮了下来。好不容易有一天,他从鸭子铺的田边悄悄逃跑了,并寻到了我们。但这时,他已病入膏肓,只能躺在床上了。几天后(农历六月初三),他就去世了。第二天,我们在舅妈家住了一晚,决心回饺子岭的家。六月初五,我们回到了饺子岭,见村子里没一个人影。我们逐屋寻找乡邻。终于在马三祖母家对面的谷棚里寻到了几个、这些人都是妇女、儿童。我们到那里后,又陆续有妇女儿童躲了进来,最后,谷棚里共聚集了16人。
日本鬼道谷棚里住了我们这些人,就经常来骚挠,而我们那时也是鬼蒙了头,却并不晓得逃避掉。马五妹子带了3岁的男孩齐伢子和一个1岁多的女孩毛伢子,日本鬼子一连来了3次抓她去强奸。日本鬼第四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来到谷棚是农历七月初七。当时,我母亲正在替我盛饭,日本鬼子到了谷棚附近后,对着谷棚就开了一枪,只听得我母亲“哎哟”一声,背心上中了一枪,当即身亡。我与姐姐见状,大声痛哭起来。旋即,一日本鬼子走近谷棚,翻开我娘的尸体看了一下,就退了出去,然后,几个日本鬼子站在谷棚対面的马三祖母家门口,端起枪来对着谷棚一阵乱射。即刻,有10人中弹身亡。鸭子铺甘大祖母4娘崽女,大的女孩叫福萝卜,小的叫屋伢子,子弹打得她们大肠小肠都翻了出来,疼得惨叫不止,我姐姐当时只有15岁,被打中肚脐眼,身亡。马五妹子三娘崽不知是吓懵了还是横了心,坐在栓货门脚下米动,倒是没有中弹。我起先想躺,后来想,全家部死光了,讨饭都冒人带路,就坐在原地没有躲避。一会儿,枪声停了,几个日本鬼子从对门走了过来,站在谷棚外的禾塘里,对着马五妹子三娘崽又是几枪,除齐伢子冒中弹外,两娘女都被打中脑袋,脑浆进上棚壁。然后,3条枪又对着我射过来,共打了20多发,不知何故,我坐在那里一动没动,却没一发打中我。这一次,谷棚里16人,共13人遇难。
5天后(农历七月十二日),日军开始“安民”,停止了乱杀乱烧的残酷暴行。我在这天去谷棚看我娘她们,只见里面尸骨已几乎被狗啃尽,仅剩了零星的残骨。
没有办法,我只好去投靠舅舅家。一进舅舅家门,只看见舅妈一人。她问我:“伢子,妈妈呢?姐姐呢?”,我闻声痛哭,将情况告诉了她。没想到,她也失声悲哭起来,说“你舅舅也被日本鬼子逼到塘里淹死了哇!”
原来,我舅舅被掳去做苦工。一天,日军驻地被偷走了3头牛,日本鬼子怪是他偷了,于是将他五花大绑起来,再用棉絮将他包住,淋上一桶汽油,准备活活烧死他,我舅舅只好投塘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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