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伯安老人如是说……
75岁的全伯安老人身材清瘦,满脸皱纹,眼睛深陷。
“1943年春天,厂窖种满了庄稼,有蚕豆、油菜、水稻、麦子……水稻秧苗刚好长到手掌那么长,乡亲们都在忙着扯秧。”全伯安回忆说。5月9日清晨,天空阴沉沉的,正在田里扯秧的全伯安抬起头来,看见一幅可怕的图景,厂窖街上火光冲天,天空弥漫的灰烬不停地落到他的脸上,田坎上跑来一群又一群失魂落魄的乡亲。
乡亲们大声喊道:“你怎么还不跑啊,日本鬼子来了,到处杀人放火。”
“我赶忙放下农活,跟在乡亲们后面,加入了逃命的队伍,身上只穿了一件又烂又脏的棉衣。跑的时候,子弹时不时贴着耳朵飞过,落在水塘中,溅起水花。路边的池塘漂满了尸体。”
一连4天,全伯安就在惊恐中度过,逃命成了他生活的惟一内容。“我没命地四处躲藏,苎麻地、草垛、水沟、灶台,全都成了我的藏身之处,连续4天没有合眼。”
作为一个农民,全伯安在日军屠杀最疯狂的时候依然惦记着耕种的土地和庄稼。“屠杀第二天,我悄悄回到种的秧田附近,一看,全是尸体,横七竖八,有的仰天,有的蜷曲,有的倒插。”
4天的逃命生涯中,全伯安目睹了一幕幕人间惨剧。“和我们一起逃命的有个孕妇,她后来跑不动,被日本鬼子抓了起来,几个日本兵把她踢翻,双脚猛踩她的肚皮,用刺刀挑出胎儿取乐。”
“我躲在藕池河边的野地里,天上的飞机就像鸟群一样密,藕池河上的船只被飞机炸得粉碎,碎片到处乱飞。藕池河水变成乌黑色,尸臭难闻。”
“日本兵把抓来的人用绳子系在汽艇后面,然后发动引擎,将人拖晕后,活活溺死。”
……
全伯安老人陷入了长长的沉默,沉默之后是愤怒。
“厂窖大屠杀难道不是侵略?什么叫侵略?日本政府修改历史教科书,撒下弥天大谎,蒙骗下一代日本人,居心何在?我们痛恨死不悔改的军国主义!今年 5月,第一次有日本人来到厂窖惨案纪念馆参观。我跟这9个日本人说,日本鬼子杀人如麻,连婴儿都不放过,是地地道道的侵略!我希望他们回到日本后,能帮助其他日本人认清历史,端正对历史的态度!”
郭鹿萍老人如是说……
和全伯安一样,郭鹿萍今年也是75岁。
郭鹿萍说,他的命运就是在1943年5月9日改变的。
大屠杀过去58年了,郭鹿萍老人始终忘不了他家的小药店,忘不了一味叫“ 田三七”的药,因为来药店的顾客买这味药的很多,看着服药后病人身体好转,抓药的郭鹿萍内心无比舒畅。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医生,经常走村串户给乡亲们看病。我17岁的时候,在父亲的药铺里帮忙,最大的愿望就是像父亲一样救死扶伤。”
老人头发稀疏,背有点驼,但举手投足仍很敏捷,记忆依旧清晰。
“5月7日,我在河边玩耍,看见好多飞机和汽艇,回到村里,发现逃来了很多衣冠不整的中国军人,感觉很不对劲,就和父亲商量,连夜把母亲和几个弟妹送到了益阳。”
“5月9日清晨,家里就剩下父亲和我,街上一片混乱。我们早早关了店门,跑到住在乡下的李枝生家里去避难。到李枝生家时,他家已经挤满了人,粗略一数,竟有40多个。我们当时根本没有想到日本鬼子会杀人,只是害怕飞机扔的炸弹会炸伤我们。上午10点左右,一小队日本兵包围了李枝生家,然后冲进来几个鬼子,把人全部赶了出去,我躲在屋后的水沟里,没有被发现。”
“过了一会,我听见外面哭喊声一片,以为鬼子要放火烧屋,便探出头看,不想头部被木棒猛击了两下,眼冒金星。”
郭鹿萍老人指着左眼眼角,那一块微隆的紫黑色皮肤记录下了日军的暴行。
“两个日军把我拖了出去,场子上已有100多个群众,我父亲也在其中,他们上身全部被扒光,只有我一个穿着棉衣。有一个骑白马的日军军官腰佩指挥刀,指挥手下的士兵把我们分为几组,然后绑在一起。我以为要被抓去做苦力,心里慌乱极了。
“这队日本兵把我们赶到德伏小学操坪,命令我们跪在一面墙下,然后抽出雪亮的刺刀。曹云开是第一个被杀的,当日本兵举起刺刀,在他上身乱刺时,他猛地喊了一句:‘你们真的杀人啊!!’接着头一扭,血就喷了出来。”
据老人回忆,那个刽子手不到一米七高,身体粗壮,头戴军帽,眼冒凶光。
一个接一个,刺刀刺进郭鹿萍的身体时,已有10多个乡亲惨死在这名刽子手的刺刀之下。
“我穿了厚厚的棉衣,第一刀没刺进多深,鬼子见状拼命向前一捅,刺刀穿透我的腹部,从我的后背穿了出来,鬼子怕我不死,连忙在我前胸又补刺了3刀。我晕死过去,鲜血把棉衣染成了红色。”
说到这里,郭鹿萍老人把白色衬衣向上卷起,露出伤痕累累的身躯。这哪里是一个正常人的身躯?背部、腹部、胸部布满了伤疤,几乎找不到一块平滑的肌肤,5个刀眼如同5个补丁,永远残害着老人的身体。
“那天下午4点,我竟然渐渐恢复了知觉。睁开双眼一看,鬼子已经走了,便挣扎着爬到不远的一块蚕豆地里,和两具尸体睡了3天,鬼子一来,我就装死。渴了,就喝蚕豆叶子滴下来的水珠,饿了,就吃小蚕豆,连喊话的力气都没有。”
5月12日,日军在血洗厂窖后,离开了。厂窖街上慢慢有人回来,一阵阵脚步声惊醒了半睡半醒的郭鹿萍。
“‘是聂老三!’聂老三是我的街坊,他路过蚕豆地的时候,说了几句话,被我分辨出来了。我使劲呻吟,幸好聂老三听见了。当他和乡亲们把我再一次抬到李枝生家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
奇迹又一次降临到郭鹿萍的身上,李枝生的女儿用草药治好了他的刀伤。
“大屠杀使我家破人亡,日本鬼子根本没有人道可言。58年过去了,没有一个日本兵来过厂窖谢罪、忏悔!但这个世界还是有公理存在的,有人否定日本鬼子的侵略历史,说日军没有搞过大屠杀,我绝不答应!
“我希望日本青少年来厂窖,看一看‘千人坑’,听一听幸存者的诉说,了解历史真相。”
结束采访,已是夕阳西下,厂窖镇上空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飘得很远,全伯安和郭鹿萍老人各自回到温馨的家。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身影,记者不由得想到,58年后的今天,反法西斯战争结束那么多年了,可正义和诚实依然不断遭到邪恶和无耻的挑战,这种道德之战、心灵之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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