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喻户晓的台湾小说家琼瑶,童年时代经历了一段惨痛的逃难。从广西到贵州,一家人几乎绝望之时,急公好义的剑河县长阮略救助了她一家。阮略之子、现任省文史馆馆员的阮居平先生撰文记录了这往事。
一九八七年,我母亲白定璋偶然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关于介绍琼瑶一家的文章,年过七旬的老母越看越激动,忍不住对我们说:“嘿,想不到琼瑶就是当年随她父母逃难到剑河的那个凤凰小姑娘哩!”于是老人家立即通过我姨父(驻联合国总部秘书处官员)杨润庠与现已在台湾大学退休在家的琼瑶的父亲阵致平教授取得了联系。很快一只万里飞鸿便来到我母亲身边。万分感慨的母亲便给我们讲述了当年与琼瑶一家在剑河相遇的故事。
一九四四年末,抗日战争临近结束,日寇将罪恶的魔爪伸向柳州、桂林。沧陷区的难民纷纷离乡背井流亡到边远的贵州等地。
当时,我父亲阮略正任剑河县长。一个阴雨绵绵的冬天,时近黄昏,一对中年夫妇携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十分寒伧,径直找到县长办公室,要求援救。男的叫陈致平,身穿一件安安蓝的旧长袍,架一副近视眼镜;其妻袁行恕,穿一件起小点点白花的棕色旗袍,头扎两根小辫。一副小巧玲珑的样子。夫妻俩都操着一口京片子,在我父亲面前阵述起他们一家被日寇追赶、饱经离乱的经过。依偎在他们身边的三个儿女:其中一对是异性双胞胎,大女儿凤凰,学名陈喆(即琼瑶),大儿子麒麟,学名陈珏,还有一个小弟弟巧三,学名陈兆胜。两个男孩都长得敦实可爱且显调皮,唯有大女儿凤凰,紧紧地拉着母亲的衣袖,穿一条阴丹士林布工装裤,一件灰白衣服,很单薄,一头短发往右梳着,脸黄黄的,一声不响。可从那一双透着灵气四处打量的眼中看出,确是一个十分醒事的女孩子。想不到事隔四十多年后,我母亲才在那本杂志上碍知,当年随父母逃难到剑河的那只凤凰,现而今已是享誉海峡两岸的著名作家琼瑶女士了。
当下,经我父亲一一询问,了解到这一对夫妇不仅多才多艺,并多年从事过教育工作,再看他们一派斯文谦恭而不失学者风度的样子。坐在一旁的我的母亲,不忍那份惨状,立即脱下身上的旗袍给矫小瘦弱的袁行恕穿上,回头又去找来我哥姐的衣物给琼瑶三姊弟御寒。出于对同胞遇难的同情心,我父亲立即安置他们夫妻俩在当时的剑河中学任教,并在剑河中学内安排了两间房子,让他们一家住下。这样,一向从事历史教学的陈致平不仅担任了剑河中学的历史课,还兼教一些班次的英文。据我大姐阮居敬回忆,当时她虽还在读小学,可经常到陈致平家向这位学者学习英文。陈先生算得上是她的启蒙教师。而袁行恕,这位早年就在北京的美术院校攻读美术绘画的高材生,就在剑河中学担任起不同年级的美术课了。
当时的剑河,地处偏僻,一直未通公路,人民生活十分贫困。剑河全城上下,甚至许多大户人家都还没有用上钟表,连县政府上下班,都是以放铁炮为准。当时,陈致平夫妇虽然腰上都用布袋系着一些金银首饰,可是在这里,一分钱也换不着。所以,当他们安定下来,有空便经常到县政府来与我父母促膝谈心,表示感激之情。
记得在两家父母的摆谈中,陈致平夫妇向我父母叙述了他们永世难忘惊心动魄的一幕:即当时在大逃难中,不慎麒麟被丢失,一家人饥寒交迫、痛苦不堪。走投无路,夫妻俩狠心决定,将琼瑶和巧三抛在岸边,愿有过路的好心人收养两个无辜的孩子,双双挽臂步人深水河中,准备一死了之。可当他们下到水淹过颈的时候,直听见两个孩子在岸边拼命地哭喊呼叫,不忍心的父母回过头来,幸得撤退的军队路过,才跳进河里把他们夫妻俩打捞起来。
回到岸上,一家人抱头痛哭,万箭穿心。
一九八八年,已退休在家闲居的台湾大学历史系教授陈致平先生得知我们一家在贵阳时,不远万里给我母亲邮来一封信,信中写到:“晓公县长与夫人乃我之恩公也,念当年逃难至剑河,蒙贤伉俪之拯救,故获得重生,往事历历,终生难忘。长女陈喆(即琼瑶)专事写作,小儿兆胜(巧三)任教中央大学,今专事绘画,陈珏(麒麟)与小女锦春均从商。一在台,一在美。锦春与女婿在美组织一电脑公司。全家托庇安康,此皆晓军先生与夫人之所赐也。”
当初,经历了战乱的陈致平一家,在我父母的安排和照料下,算是有了一个安稳的栖身之处。夫妻俩经常来我们家走动,当他们得知我父母早年留学日本,父亲又是黄埔六期的毕业生时,对这位擅长诗词书画,为人厚道的“父母官“,内心也十分敬重。一有空,就将他们夫妻俩的作品送来请我父亲指正。陈致平喜画猴子、松树,袁行恕喜画牡丹,均有相当水平。我父亲也经常写一些条幅赠给他们,两家父母谈古论今,经常海阔天空地神侃。
他们夫妻俩来我们家时,都要带着凤凰。六岁的凤凰,当时就能熟背许多唐诗、宋词了,难怪四十多年后,这只娇小的凤凰才在她自身的努力和奋斗下,以“琼瑶”这一光彩耀眼的笔名在华夏文坛上占领了一席之地。据我哥哥阮居正回忆,当时,他就经常和他一般年纪的凤凰、麒麟等在县政府旁边的中学院坝里做游戏,院中那一株形如伞盖的香樟树更是他们嬉戏娱乐、躲猫猫、捉蝴蝶的好地方。一次,他们一起用小刀削香樟树的树根来闻,树根其香无比,引起了凤凰的 兴趣,趁我哥哥不注意,便从手中一下子夺走,惹得我哥哥在院子里追打这只凤凰。受了委屈的凤凰便哭着鼻子去告状,我父亲知道情况后,立即把我哥哥叫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据曾经在剑河听过陈氏夫妇上课的同志介绍,他们俩在教课时,一向十分认真负责,对学生循循善诱、细心指导。特别是陈先生的历史课,学生们更感兴趣。当他结合日本强盗侵占中国、广大劳动人民惨遭蹂躏的情景时,不由慷慨陈词,义愤填膺,声泪俱下,听起来确实感人至深。为了珍惜那份难得平安日子,夫妻俩还利用业余时间,作了许多画送给朋友和当时的学生。记得我家直到解放后还一直保存有袁行恕送给我母亲的两幅牡丹,可惜在极左路线盛行的年月也全部遗夫了。在剑河那段时期,陈先生虽双膝染上严重的风湿,但还抓紧时间学习治印、钻研金石。回忆起来,夫妻俩对剑河的教育文化事业是作出了不少贡献的。
一九八八年,琼瑶回长沙省亲拍片。当时,我母亲一直高兴地期 待着这只凤凰能来到她的身边,可惜因事忙没有成行,给老人家留下了不尽的思念和遗憾。前些年,我母亲病逝。我们相继接到陈致平先生由台北寄来的一封表示十分哀伤的信件,并告知其妻袁有恕经二十年瘫痪在床也离开人世。我们一家姊妹都为人世间这种阴差阳错、生离死别感伤不已。
大人们都已相继作古,与陈家我们已好几年没有联系。最近看了琼瑶的自传体小说《我的故事》一书,其中有一段说到他们一家逃难到剑河的情景,不由人感慨万千,但当时只有六岁的琼瑶也未必对许多细节说得清楚。不过,她总还在书中说了,在剑河停留的一段日子,大概是他们一家流亡逃难以来最平静的时光了。
Copyright ©2014-2023 krzzjn.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湘ICP备18022032号 湘公网安备43010402000821号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31-85531328 19118928111
纠错电话:15116420702(微信同号)
QQ:2652168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