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故事：1945年，亲历日寇抓“苦力”
来源：郴州日报 讲述：资兴市离休干部 曹文彬 整理：刘娟丽   2014-11-19 10:58:17

　　1944年底，日本帝国主义侵入资兴县 （现资兴市）鲤鱼江、三都、木市 （现东江镇）、蓼市 （现蓼江）、七里等乡镇，日本鬼子在我家乡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抓丁拉夫无所不为、无恶不作，人们恨之入骨。这里讲述的是我亲历被日寇抓住当 “苦力”，后想方设法逃出来的一桩永不忘的往事。

　　一、鬼子进村抓夫

　　“哎呀！鬼子来啦！鬼子来啦……”天还没亮，我家乡——资兴蓼市东塘村曹家上湾后面菜园里，突然有人大喊。那是日寇入侵资兴的第二年——1945年农历4月28日凌晨，农妇廖桂秀牵着牛在菜园里吃草时，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狗吠声，这狗吠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她习惯而警惕地意识到，一定是鬼子进村了。她猫着腰四处探望，在夜色朦胧中隐约看见黑压压的影子，她判断是鬼子无疑，遂大声叫起来，想叫醒村里人起床出去躲藏。

　　果然是鬼子来了。原来盘踞在蓼市郴侯山的以高桥敬逸为首的日军要调往安仁县换防，需大批劳力挑运军用物资。鬼子在郴侯山附近抓不到人，就来东塘这边没有防范的村子里抓“苦力”。当时村里的青壮男女都已避往山区，留在家里的多是些老人和小孩。大家听到桂秀的呼叫声后，都摸黑起床侧耳贴着墙听外面的动静。果然，村子里传来 “突突”的皮靴声、“汪汪”的狗吠声，紧接着是 “噗通噼啪”鬼子用枪托砸门、用皮靴踢门以及鬼子野兽般的嚎叫声。村子里充满了恐怖，有的人想从后门溜出去，却被鬼子堵住抓起来了。

　　那时，我和岳父一家五口本来早就躲到西边垅山区去了，这天正巧回家挑运粮食。我偷偷地潜回家，和衣蜷缩在床上，提心吊胆地，不敢熟睡。不料鬼子这晚果然来了。我听到桂秀的喊声，随即起床，打开后门从围墙上跳出去，径直向村前的河边奔去，想过河逃往村对面的壕头垅山沟。这时，天已微亮，当我越过两丘田埂时，被早在村前老槐树下站着的鬼子发现了，大声吆喝： “苦力、苦力的，波罗、波罗的不好。”我装没听见，继续往河边跑，突然 “咯噗”一声枪响，子弹从我的头顶掠过。

　　鬼子是极凶残的，如果再跑，他真的会把我打伤或打死。为了不作无谓的牺牲，我只好向鬼子招手的方向走去。走到村前的大槐树下，见早被抓住在槐树下蹲着的有20余人，其中最大的50多岁，最小的才11岁。被扣押的 “苦力”只准蹲下，不许站立，更不许靠近鬼子。有一个站起来想解尿，鬼子上去给他两个耳光，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口角也出了血。

　　二、鬼子大肆掳掠

　　那天，鬼子在东塘村骚扰了两个多小时，抢了些财物，抓了几十个 “苦力”，弄得鸡飞狗跳。这时，天已大亮，鬼子押着 “苦力”向东塘村对面的桥头洞村赶去。

　　桥头洞村与东塘村只一河之隔，村民得知鬼子在东塘村骚扰时，早已溜之大吉。鬼子进村见空无一人，气得抓耳饶腮，哇哩哇啦乱叫。遂挨家挨户把陶陶罐罐砸烂，把锅子捅破后往村后的小路进入七里乡茅坪村的戴家组。当时我想，鬼子对该地小道都如此熟悉，连我们没走过的路他们都知道，很觉惊奇。后来听说，这些小道鬼子早就探测标记在他们的军事地图上了。

　　鬼子进入戴家后，村中也空无一人，有的人家里还剩下刚煮出来的饭和粥。时已中午，我们一直没吃东西，有个老头饿得实在难受了，他见地上倒着的白米饭，猫着腰抓了一把往嘴里塞，鬼子看见了，横目怒吼： “苦力，米希米希的不行！”说着就给了老头一巴掌，打得老头口中的饭粒四溅，嘴角流血。

　　鬼子放肆地掳掠财物，装满一箩又一筐，要 “苦力”挑运，并且故意要老人挑重的，年轻人挑轻的，然后押着 “苦力”往廖市罗家冲进发。午后两点了， “苦力”还没吃一点东西，脸上直冒虚汗，肚子干瘪到了背上。有个老头跌倒了，鬼子把他抓起来，逼着他挑着担子继续走。

　　三、被鬼子关押

　　罗家冲村位于七里、廖市、三都三个乡镇通道的接合处，山丘上有鬼子的碉堡控制这个要道，而且可以和七里茅坪村杨家庭组、柏树村刘家组的两个哨所构成鼎足之势，遥相呼应，用以堵击中央军的袭击。因此罗家冲是鬼子的一个主要据点。

　　“苦力”被押至罗家冲房前的草坪上，鬼子军官要大家排成两行站着。他哇哩哇啦一阵后，把 “苦力”关在一间约20平方米的长方形屋子里。这间屋和厅屋有一扇门相连，有鬼子看守，后边靠山的一边也有扇门，被鬼子用铁钉钉死了。屋里原关有40多个人，屋角还围着一头小猪，再加上我们20多人，挤得满满的。由于太拥挤，天气又热，加之一整天都没有吃点东西，有的人饿得晕倒了。晚上七点，鬼子才提来一桶糊烂的发出馊味的米饭来，分给每人一勺，用手捧着吃。

　　夜晚，关在屋里的 “苦力”不时被鬼子拉出去，不时听到 “苦力”的惨叫声和鬼子的狞笑声。这些拉出去的人是死是活，我们不知道，对此，大家无不感到悲痛和愤慨！在鬼子的歌声和狞笑声的掩盖下，我们用鬼子没有收回的两根扁担使劲地撬后墙那钉死的门，准备趁机逃走。门虽撬松了，可是因不知外面的地形和鬼子哨所的虚实，我们不敢冒失行动。

　　四、寻机查看地形

　　这天晚上，我和大家坐在地上打了几个盹，精神略好些时，心里总寻思如何逃出去。

　　第二天，鬼子不时要坐在门口的年轻 “苦力”去干活。我心生一计，何不利用出去干活的机会查看地形呢？于是，我从后面挤到前面坐下，不一会，鬼子果然向我招手，并递给我一担水桶，叫我去挑水。

　　罗家冲这栋房子原是地主的老家，一厅四室非常宽敞，厅内有个天窗，天窗下有口水井，挑水无需去外面，但从厅屋的大门和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地形。我假装积极，来回给厨房挑了几担水，鬼子见我力气好，动作灵活，盯着我表示满意，又要我把水挑到另一间屋子去。这屋子有两口锅和大水缸，靠锅的墙上写有“消毒用釜”四个中国字，原来这是给军用水壶消毒的伙房。锅里的水沸腾着，水壶在沸水中上下漂浮。我来回挑了几担水，每次往井里舀水时，都不经意地察看外面的地形，对外面的情况有了底……

　　五、虎口余生

　　第二天下午5时左右，太阳已经偏西，这时，一个穿着鬼子军官服的翻译官来到关押“苦力”的房门口，操着长沙口音说： “各位苦力，我们要开差哒，大家做好准备，带点东西路上吃。”说完后，鬼子兵提来一桶半生不熟的汤饭，又递来一叠旧棉纱布，要大家各撕一块包饭。那些肚子饿得实在不行的都挤在门口撕布包饭，把门口哨兵的视线挡住了。鬼子这时的监视也放松了些。其他的鬼子都整装待发，外面的岗哨也撤了。我见逃跑的机会到了，当即向靠在墙边的老汉廖湘南使了个眼色。廖湘南是个老木匠，虽年过半百，但体强力壮，胆子也大。他领会了我的意图，随即猫着腰沿着后墙摸到昨晚撬松了的门栓使劲一拉，把门打开趁势跳了出去，紧跟着我向室内的人作了个手势也跳出去了，随后还跳出了18个人。屋内突然少了这么多人，鬼子的门哨发现有人逃跑，惊恐地大声吆喝： “苦力开罗的，八格牙路！”

　　在厅屋整装待发的鬼子官兵听到哨兵呼叫时，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慌慌张张持枪往后山去追，但天色已晚，逃跑的 “苦力”已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