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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时期:岳麓书院山长裔孙在株洲的酸楚回忆
来源:360图书馆   2014-11-28 17:21:40

  他,不是歌手,音乐却陪伴他一生;他不是出彩中国人,家世却代有闻人;他也不是最强大脑,87岁高龄重返故里时,战火纷飞,日军横行的童年记忆仍然历历在目……他就是我国近代著名教育家罗典裔孙罗学勋。

  3月29日,罗学勋不远万里,携家人来到天元区高塘社区。罗学勋在社区知情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他曾为避战乱,随父母从长沙迁居现高塘社区窖坡旧地。时隔76年,当年11岁的儿童如今已是白发老人,但当他踏上这片曾生活过的故土时,老人的思绪便奋发了青春活力,儿时的一草一木,一物一人,尤其是对日军的暴行更为记忆犹新……

  1、童年生活:富家少爷在抗日救亡的歌声中树立“抗日救国、振兴中华”的思想

  罗学勋于1928年10月在长沙出生。据资料记载,罗学勋的先祖罗典(1719—1808年),今天元区马家河人。清乾隆十二年乡试第一,乾隆十六年殿试获二甲第一名。进士后官拜御史,曾两任河南乡试主考官,又曾督四川学政。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被聘为岳麓书院山长,历任27年,在岳麓书院的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今天在岳麓山的爱晚亭上还能看见他题的一副对联:“晚景自堪嗟,落日余晖,平添枫叶三分艳;春光无限好,生花妙笔,难写江天一色秋。”

  罗学勋回忆说,自罗典任岳麓书院山长那年起,他们家几代人都在长沙成家立业。他算是罗典的第四代裔孙。说起家世,罗学勋的外甥女吴霞女士告诉笔者说,罗学勋的大伯和二伯都是商人,当时在长沙城算得上富庶一方,尤其是罗学勋的姐夫萧豹文,也就是中国宇宙线物理开创人之一萧健的父亲,萧豹文当时是全国有名的实业家。由此可见,吴霞女士告诉笔者说,那个年代,他们家在长沙拥有20多间二层楼的街铺,当地有“罗半街”的称号。

  然而,这种可以称得上锦衣玉食和富家少爷的生活,对罗学勋老人来说,仿佛昙花一现。1931年,日本铁蹄便已经踏入沈阳,随后占领东北,全国上下都是抗日救亡的气氛,大街小巷、学校、农村处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悲壮救亡歌声。罗学勋回忆说,有一次上街,在长沙南门正街八角亭一家百货商店,收音机在反复传唱《长城谣》:“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内外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大家拼命打回去,哪怕倭奴逞豪强……”。罗学勋当时被这凄婉而又催人奋进的歌曲吸引住了,一直待在商店傍反复聆听,直到把这首歌曲学会了才离开。

  罗学勋说,当时长沙满街都有卖日货的商店,记不清是谁送了一支日本造玩具枪给他,令他爱不释手。一天,与三表哥肖森山在屋后妙高峰玩耍时,表哥见他拿的玩具枪是日本货时,便气愤地批评说:“这是小日本的东西,他们侵占了我们的领土,要我们当亡国奴,我们要抵制日货,不能玩这个东西!”我那时虽然年小,但在满城抗日救国的气氛中,也明白了一些抗日救国的道理,当场毫不犹豫便将手中的玩具枪折碎了。

  2、焦土抗战:举家搬回先祖胞衣地——湘潭马家河窖坡里避难(今天元区高塘社区)

  1937年7月7日日军进攻卢沟桥,随即占领北平、天津、南京、武汉等大中城市,并南下对长沙进行轰炸。罗学勋说,那些日子,他们经常躲在防空洞里,几次被附近的炸弹爆炸冲击波推到洞内深处,所幸没有伤亡。长沙已经在日军疯狂的轰炸中岌岌可危,许多民众相继开始四处逃难。

  罗学勋清楚的记得,1938年11月13日凌晨,国民党所谓的“焦土抗战”政策,彻底改写了长沙的历史。作为几次大规模会战的大后方,长沙曾经呈现一派战略后方的繁荣景象。上海、北京、汉口、南京等大城市许多工厂陆续迁至,生意人骤增,湘江两岸工厂林立,商贾如云,沿岸靠满帆船及巨大木排。

  当日凌晨2时许,长沙城内南门某处突然起火,不多久连天心阁也火光四射,接着全城火光冲天。我们从梦中惊醒,还以为日本人打进长沙了,慌忙跟着家人,随同四处惊叫慌乱的人群往深山方向逃离。据资料记载,这一天周恩来和叶剑英都在长沙,半夜起火之时,两人急忙撤离,随身仅带了机要文件和一台老式收发报机。于当天下午到达湘潭,是时长沙已成一片火海。同样经历了火灾的还有郭沫若,《郭沫若传》在记述这段冒火脱险经过时如此描述:“只见城中烈焰升腾而起,映红了整个夜空,来不及撤退的长沙百姓,披头散发寻找亲人的,顿足捶胸的,望着大火发呆的,扑向火丛抢救财产的”,“歇斯底里失望地绝叫,伴随着房倒屋塌的轰隆声”。“车至城郊关帝庙前,极目远望,根本不见长沙踪影,惟有冲天的火光和翻滚的浓烟,显然火势还在蔓延。”之后,战争的恐怖和阴影将长沙城完全笼罩。

  罗学勋说,他们的全部家业也在当晚被大火焚烧一空,几个叔伯和姑姑也相继走散。他和祖父母借着熊熊火光随着逃难的人流四处奔走,直到天亮才逃到离长沙城三十多公里的碳塘子杨家湾,在一户老乡家借住安身,并度过了近四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1939年3月,罗学勋跟着祖父母搬到祖籍地——马家河窖坡里逃避日本人欺凌。因为罗学勋祖父曾在这里明德学堂教过书,而且这里是罗氏集居地,先祖罗典便是在这里出生。于是,罗学勋便随祖父母在明德学堂后山的一个小祠堂安身下来(今高塘社区)。

  3、株洲沦陷:曾在日军屠刀下侥幸逃生,《流亡三部曲》发泄满腹国恨家仇

  株洲,在解放以前虽是个县属小镇,但自古以来,即为水陆交通通道和兵家必争之地。抗日战争爆发前后,在原有株萍铁路的基础上又全线修通了粤汉铁路,先后接通了浙赣铁路、湘黔铁路东段和湘桂铁路,进而成为江南重要的铁路枢纽。“芦沟桥事件”后,蒋介石消极抗日,节节败退,日寇很快就先后侵占了我国沿海广大地区,一九三八年进而侵占了长江中下游两岸。这样,株洲成为日寇狂轰滥炸的首要目标之一,也是它梦想侵占我国大西南的必经之地,所以株洲城乡人民,在日寇进犯以前和侵占以后,都曾遭到战火摧残和日寇蹂躏的深重灾难。

  罗学勋回忆说,在窖坡老家避难期间,虽然暂时免受了战乱之苦,但生活与之前相比可也是一落千丈。不到一年时间,年迈的祖母由于不太适应现在的生活环境和接受心里的落差,便郁郁而终。祖父在祖母去世后的几个月里,眼看战乱日益逼近株洲,亲人相继四处逃难,也便整天郁郁寡欢,精神萎靡不振,唯一的乐趣就是为我和三姐补习古文,记得祖父去世的前几天,还为我和姐姐补习过古文。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罗学勋还未能适应生活和学习环境,两位至亲的长辈便相继离去,无疑给了他人生最沉痛和最无情的打击。往后的日子,罗学勋便在当地的藕花乡中心小学读完高小,1942年考入了湘潭县立中学。罗学勋回忆,学校在湘潭县涓江边古潭桥镇上,老师都是从敌战区和长沙各大城市逃避日军来到这偏远乡村教书的,这些老师知识渊博,除了教一些文化课,还教唱抗日歌曲和讲抗日事迹,说不准他们都是共产党员。

  罗学勋记得,1944年6月16日那天,隆隆的炮声从三十里外的株洲传到马家河,“小鬼子要来了!”的慌叫声此起彼伏,乡亲们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安。罗学勋老人说,他和父母、璋姑及弟弟五人匆匆收拾行装,他自己挑了一担日常用品,跟着乡亲们跌跌撞撞地穿过田垄向西边的山林里跑去,乡亲们分散着住在山林里几户老乡家里。晚上,罗学勋和几个胆大的跑到山顶,只见原先所住地的明德堂前的一条土路上全是火把,人马嘶鸣,还有杀猪声,不时还传来几声枪响,整个村庄沉浸在恐怖中。

  第二天,我们又偷偷地溜下山,躲藏在鬼子不易发现的角落里,亲眼目睹了鬼子用枪托将一位正在地里作业的老农撂倒,惨死在田地里。道路两傍的房屋里,不时传来小孩的哭喊声和妇人惨烈的尖叫声,一栋栋房屋在大火中焚为灰烬,鬼子赶着牲畜四处逃撺。第三天,明德堂前大路上的鬼子明显减少了,但小鬼子派了一队人马驻扎在马家河大石桥,他们经常出来骚扰周边村民,但不敢进山,因此罗学勋他们住在山上还算安全,可他们的粮食却成了问题。一天,罗学勋和弟弟趁着天快黑了,偷偷地向家里溜去,谁知刚到家,便冲进来几个小鬼子,一个小鬼子用枪刺顶着罗学勋的颈梁,另几个鬼子比划着要兄弟俩为他们找鸡蛋。他兄弟俩在家里找了几圈也没找出一个鸡蛋来,幸好山后传来一声呼叫声,几个鬼子叫唤着端着枪便往山后跑去了,罗学勋带着弟弟也赶紧往山上跑,没跑多远,一个鬼子便出现在他兄弟跟前,端着枪,并把枪栓拉开,指着里面的子弹冲他俩吆喝,示意他俩再跑就会开枪。后在回山林的途中,罗学勋听说邻居一位大嫂被小鬼子强暴而死。

  罗学勋说,他们在山上躲躲藏藏大概住了三个月的时间,直到敌伪组织的维持会给他们发放了“良民证” ,他们才陆续下山。但下山后,原本恬静的小山村已是满目疮痍。罗学勋想想自己的祖父母相继因战乱离世,亲人纷纷逃离,长沙家业被毁,兄妹流散,自己和妹妹成了沦陷区的流亡学生。满腔的国恨家仇压抑在罗学勋年轻的心里,郁闷时,便常常一个人坐在后山坡里放声高歌:“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那年那月才能够收回我那无穷的宝藏,什么时候才能够欢聚在一堂”,“泣别了白山黑水,走遍了黄河长江,流浪,逃亡……说什么你的我的?分什么穷的富的,敌人杀来炮毁枪伤,到头来都是一样的!”“走!朋友,我们要为爹娘复仇。走!朋友,我们要为民族战斗……拿起我们的枪杆笔杆,举起我们的锄头斧头,打倒日本强盗,争取我们自由!”罗学勋日复一日地唱着《流亡三部曲》发泄满腔的仇恨怒火,也激发了他后来投身国防科技事业报效祖国的决心。同时,当时的《流亡三部曲》不仅抚慰了他受伤的心灵,也让他看到了抗战胜利的曙光。

  4、沦陷生活:像牲口一样被迫替日军干劳工,像歌者一样用歌声励志前行

  马家河临近湘江,沙土地历来是最肥沃的。然而,在日寇统治期间,马家河纵有肥沃的土地,却无法滋养沦陷区的乡亲。

  为了生计,当年仅有14岁的罗学勋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昔日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大户少爷,却不得不跟着乡亲们学种地。萝卜、白菜、茄子、辣椒、南瓜等日常蔬菜,罗学勋一样一样地跟着乡亲们种,为弥补口粮,罗学勋在住地对面的坟山地里开荒种红薯。粮食蔬菜解决了,最可恶的是日本人控制了食盐,老百姓要想吃上正常盐,就得帮日本人当劳工。罗学勋说,在马家河一带,日本人组建一支劳动队,任务就是上山砍木头,一天供应一顿稀饭,半斤盐。当时15岁的罗学勋为了让家人吃上盐,便跟着大人进山为日本人砍树、运树,一棵树大约须二十几个人才能挑下山,小鬼子在一傍赶牲口似的吆喝着。这样一天下来,罗学勋双肩皮都磨破了,脚板和双手也满是血泡,晚上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眼泪哗哗在在脸上偷偷的流。

  所幸,罗学勋生性乐观,除了种地和被迫替日本人当劳工,罗学勋最快乐的事就是和一群同龄人上山放牛、打柴。回忆起放牛、打柴的生活,罗学勋脸上洋溢着童真。他说,那时他们在山上用野草扎成日本人模样,然后对着草人一边洒尿一边咒骂,以此发泄满腹的仇恨。累了,便躺在山坡上,闭着双眼和伙伴们唱山歌。罗学勋说得兴起,便唱了起来:“隔扎(个)坳来隔扎(个)坡,我撩发那边妹几对山歌。一不跟你对好久,二不跟你对好多,对到红日落山就收歌……”

  还有让罗学勋觉得自豪的事就是帮老师代课。罗学勋说,那时,他们虽然身陷日本控制区,但他们没有放弃过对孩子们的教育。记得他住地的罗家祠堂就是一所初小学校,一个姓田的老师经常找他去替孩子们上课。那是一所复式班初级小学,一间教室里坐着一到四年级几个班的学生,总共约四十来个学生。一个年级上课时,其他年级学生就做作业或写字。那时,罗学勋虽然也才十五岁,但受家庭教育影响,早就念完了初小。为活跃白色恐怖下的教学气氛,罗学勋还每天私自增设了一节音乐课,他至今仍然记得教孩子们的第一首歌:“快乐呀!快乐呀!红的花,白的花,我们都在太阳下,没有风来吹,没有雨来打……”看着孩子们动情的歌唱,罗学勋心里充满了力量,也对抗日胜利充满了渴望!

  5、日军投降:父亲为求知若渴的学生补习文化,高唱《还乡行》长沙重建家园

  1944年底,随着日军在各个战场的节节失利,马家河大石桥的日本守军也相继消失了。乡亲人又开始相互自由走动和打探亲人失散的情况。

  一天,罗学勋失散的远房侄子罗见龙从蓝田找回了马家河窖坡,听说罗学勋他们因战乱而荒废了学业,但约来附近的几个朋友,他们是罗立洲(原株洲市政协主席,革命烈士罗学瓒之子)、罗德鑫、周玉贵,一起恳请罗学勋的父亲罗筱誉为他们补课。罗学勋说,在长沙时,他的父亲是湖南高等实业学堂的高材生,曾留学过日本,数、理、化和外语水平都很好。面对几个求知若渴的学生,郁闷已久的父亲当仁不让的为他们五个人进行文化补习。由于当时他们五人年龄和学业有所差异,罗筱誉便根据个人的学业不同,分别耐心的辅导他们的文化知识。学习的场地就选在早年罗学瓒就读过的罗家祠堂里,这里也曾是罗学勋爷爷教书的地方。

  罗学勋说,当时他们五人都是罗姓,而且出自罗家祠堂,论年龄罗学勋最小,论辈份,罗德鑫是他们当中的爷爷辈,罗学勋又是罗立洲和罗见龙的叔叔辈,他们也称得上四代同窗。在那个特殊时期,他们相处在一起,却又如同兄弟。

  1945年8月15日,日军战线全面崩溃,终于无条件投降了。但由于当时信息闭塞,罗学勋他们隔了几天才知道这天大的喜讯。他们知道这消息后,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心里却欣喜若狂。乡亲们没有鞭炮庆贺,便相互奔走相告,欢呼连天。没过几天,收音机便天天播放歌曲《还乡行》:“好音从天降,欣喜若狂,尝够了流离滋味,准备还故乡。八年阔别,故乡该无恙?那小桥流水,那江南草长,那庭院的绿荫,那田舍风光,那蔼然的父亲,那慈祥的高堂,我曾苦忆了千遍万遍……” 罗学勋说,这首歌如同世纪之声,深深的铭刻在他的脑海里,至今唱来,仍然感慨万千,让人激动不已。

  罗学勋说,1945年冬,长沙城基本安定了下来,他们举家又从马家河古磉洲渡口乘船回到曾经的家。昔日显赫的家已是残垣断壁,他们只好临时搭几间棚屋安身。没过多久,一家人除了祖父母永远不能回来了,其他流亡在外的兄弟姐妹,也都纷纷回到长沙,一家人总算在日军横行的岁月过后得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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