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者按:
缘起
2006年4月的一个清晨,李老先生飘然而至,开始了一段与安化论坛的缘分。并以古稀之年成为了论坛有史以来年纪最大的成员。老先生一上来就“先来报个到”,立即就获得了大家的关注,创下了三百多的回帖记录,帖子点击量超过了七千。老先生花了四个月的时间将其儿时在安化、在湖南的一段往事贴出来与我们分享。这段经历无疑是宝贵的,今天整理在这里供大家欣赏。
“先来报个到”
各位好:本人是新手,第一次发贴。诸事不熟悉,请各位大侠指导。先介绍一下自己。本人是退休老头,属狗,今年已73岁。称为新手实在有点汗颜。因为关心安化,经常找安化的新闻看,发现了本论坛。觉得本论坛比较有生气。不觉手痒。老夫聊发少年狂,和各位大侠切磋,感受点年青人的朝气,亦人生一乐也。只是我中文输入既不会五笔,又不会拼音。只会二码输入法,输得很慢。虽然我退休后一直和计算机打交道却始终没发过帖的缘故吧。我一直在上海生活,下次发贴想谈谈我与安化的渊源。
非常感谢各位的欢迎,令我感动。我估计当我亮出我的年岁后,是不会有人理采的。网络是年青人的天下,我一个老头夹在中间干什么。确实是自己不识时务。这也是十多年来一直在旁看网站上大侠热闹而自己没有发贴的另一个原因。接下来我想谈谈我与安化的关联。我祖祖籍是甘肃,祖籍是浏阳,出生在长沙,出生后在安化,沅陵一带随父母亲生活。抗日战争胜利后回长沙住了一段时候,解放后到了上海,一住就是五十多年。你说我是那里人?但我一直认为安化是我成长的地方,那里有我太多的儿时记忆,也有太多的生平第一次。这也就是我关心安化的原因。我为安化取得的成就而高兴,也为他的不够而惋惜。找到这个网站也就是个证明吧。
去年我从本网站找到了安化的地图,可惜当时没有下载下来,过年后再也找不着了。真可惜。如果大家有兴趣,我可以谈谈六十多年前一个小孩在安化的感受。那时我可是个小帅哥,当然有证明的。见笑得很,现在帅哥流行,帅哥横行。一个帅哥在网上一发照片,一天之内跟贴六十多,真有意思,所以老汉也想翻箱倒柜找点东东,傍傍帅哥,肯定会招来漫骂之声,好汉莫提当年勇。老而不死谓之贼。良有以也。
真是出乎我的意外,这么多人给我回贴,既有帅哥,又有少男少女,真令人惊喜。感到能被大家接受,成为大家庭的一员,很感温暖。真有回到家的感觉。承各位寄来安化地图的网址和贴上的地图,在此一一谢了。更要谢谢那位要敬我烟的小友,尊老是一项美德。本网站一点也不缺乏。也给我增加了信心。我浏览过不少县级(包括浏阳)的网站,发觉安化论坛是办得最好的之一,(这句话有语病,但没有经过评审,只好这样说了。)他既有一定的文化根底,(有很多老师有关),又不缺朝气和正气。这也是我选在这里发贴的原因。顺便回答要敬我烟的小友,我不抽烟又不喝酒,只吃茶,如果你请我吃安化的擂茶,那我是再高兴也没有了。六十多年没吃过这东东了,好怀念啊!
看到各位大侠要请我喝擂茶,在这里谢了。说不定那天大家熟悉了我真会跑回安化来叻扰大家一杯呢。至于带到上海来那肯是不好喝了。须知喝擂茶是一种文化,是一种艺术。当亲朋好友聚在一起,那擂钵,擂槌的声音像交响乐悠悠响起来的时候,满屋中逐渐弥漫起芝麻的香气,花生的香气。加上四周浓浓的亲情氛围,最后再加上一点新鲜生姜的刺激,从心到眼,到鼻,到耳,到口都有感受,真是未喝已先醉了。人们说喝咖啡是一种文化,喝咖啡很有讲究。我会烧很好的咖啡,但我认为他不及擂茶,因为擂茶是中国的文化。最后还是那句话,擂茶,好令人怀念啊!
从沅陵到梅城
我小时住在梅城,那时安化的县治在梅城。所以我的回忆都是围绕梅城而展开。东坪我可能去过但没什么记忆了。所以我以后说县城都是指梅城,而不是东坪。我说过我小时候是个小帅哥,这是有根据的,不是我信口开河。大约在1938年或1939年,当时的安化县政府在四月四日儿童节(那时的儿童节是四月四日)举办了一个儿童健康比赛,我那是只有四岁多,到那一天妈妈把我打扮了一下抱着我去了比赛的地方,那时对于比赛这种新东东,还不大被人接受,安化人的参与欲不大。到那一看,只有十几个小孩参加。有几个阿姨,也就是现在称之为评委的人等在那里,等没人来了评委们像评超女一样用天知道的评审标准对我们这十几个小孩评审起来。评审也就是摸摸头,捏捏手臂,看看牙齿。也没有初评复评的抄作,大概看我长得白白胖胖,结结实实,讨人喜爱。就把我评为等一名。发了证书,发了奖品。奖品是一只饭碗和一条方方正正的小白毛巾。诸位大侠请勿见笑,那可是我的第一份荣誉证书,也是我截至目前为止所得到的唯一的第一名。此后第一名就与我无缘,翻译成现代话,那可是个县级冠军,份量很重呢。我是很重视的。如果安化还保留旧时档案应该是查得到的。诸位大侠看看我是不是够得上称为安化的小帅哥。当然得加上过去式。
2003年我搬了家,我写了一首移居诗告诉友人。现我贴在这里,请你推敲一下我住在那里。
自夏移居,沪北高楼。地临虹口,结邻上外。凭窗远眺,极目舒眸。高架蜿蜒,轻轨四周。北郭千家,一抹烟收。雾散日升,红上树头。云破月来,玉挂帘钩。风雨忽至,疑坐扁舟。恍归故乡,用散千忧。剥啄不来,朝暮优游。一编在手,与古人酬。有时而饮,有时而讴。伏如蛰蛩,出如懒鸠。身如秋燕,心如闲鸥。世时万变,付之浮沤。委心任之,奚取奚求。红尘十丈,不与目谋。茫茫人海,而有斯境之清幽。
我小时住在乾城,沅陵。四岁多才移住安化,但爸爸在沅陵,所以有时又返回沅陵。所以有些记忆就搞不清安化,沅陵了。初到安化就在县政府旁边租了二间房。由于离县政府很近,县政府又很小,县政府里审犯人,不知是县长审还是其他人审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审犯人还是用打板子,踩杠子的办法。犯人的号叫声阵阵传到我们耳里,对我幼小的心灵的伤害是可想而知的。旁边不远又是县监狱,有一次犯人越狱,从我家门口跑过,狱警一边追一边鸣枪,可把我妈妈吓坏了。感到这里是再也不能住下去了。于是搬到乡下一个叫梁乙溪的地方。梁乙溪我不知道是不是写的正确,我在安化的地图上也没有找到这个地方。梁乙溪离县城还是比较近的。走路大概半小时到一小时。请诸位大侠帮帮忙是不是能找到这个地方。
谢谢masim大侠,梁乙溪给我找到了,如果名字没搞错,那说明我的记忆力还是可以的。从县城到那去,只是一条小路,我们租住的房子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子,我们住在南面进门的楼上,楼下是房主放杂物的房子,放了很多酒坛,阵阵酒香经常从楼下传来,房主姓什么就不记得了。房主自住北面向南的主屋。东面的房子租给一户从浙江海盐来的姓蒋的人家,他们家有几个小孩,西屋则租给一户也是从浙江来的姓师的人家,师姓人家是国民党驻湘西军队的军官家属,没有小孩,所以我和他们没什么来往,妈妈倒是和她们打打麻将。当时这些浙江一带来安化的人很多,他们有的是部队家属,有的则是为逃避沿海的战乱而来,这些人被当地人统称为下江人,那时安化下江人很多,但他们似乎自成一个圈子,与当地人交往不多。而我妈妈则介乎下江人,当地人之间,与双方相处融洽。而我们小孩更没有这种因文化差异带来的束搏,院子中间是一个大坪,我们与房主家小孩,下江人小孩打闹,追逐在一起,有时也打架,但吃亏的总是我,因为我最小。哭着回去找妈妈告状,妈妈并不出面插手干预,自己哭一阵也就算了。
湘西(包括安化)对我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那赶场的记忆,河边的吊脚楼,待渡的渡口,苗族的服饰,都在我记忆中经历这么多年而没有磨掉,我初中时就把沈从文的著作全部都找来看过了。边城中那像天仙般美丽而清纯的翠翠,自己在苦难中却又心地善良的妓女。都打动我的心。我多么的希望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快乐而健康,可现在我从坛子上看到他们仍然挣扎在买码中,我的心都碎了。近二十年来我曾带着家人四次来到张家界,想把我心中热爱的土地介绍给他们,把我的热爱传给他们。可是我失望了。他们除了惊叹张家界的美丽外,其他什么也没领略到,你说有什么办法呢?顺便回答无优大侠,我在梅城住在县政府边,什么门牌号就不知道。只知道离县监狱很近,监狱旁有一条小巷子,有时有病死的犯人从里面运出来,好恐怖的。
我在梁乙溪住的院子后面是一坐小山,长满了竹子和树木。房主的小孩教我爬竹子爬树。高高的竹子他一下就上去了。我怎么也学不会,到现在我也没学会这们手艺。小山的下面是水田,冬天稻子收了,可田里还是有很多水,安化正处在候鸟南飞的路线上,从秋天开始,就有排成人字形的大雁群从我们头顶飞过,有时也停在稻田里找食吃。田里有时也停有很多鹭鸟。白色的羽毛,长长的脚,真是漂亮。也有可能是鹤,可惜我太小了,分不清鹭和鹤。从小山望下去,发光的水稻田映着天上的白云,又立着数不清的鹭鸟。简直是一幅绝美的图画。蒋家小哥哥用竹子做成弓,芦苇做成箭,比赛谁射得远,当然我又是失败者。
我是在安化上的小学,学校叫黎明小学,校长姓黎,是一所私立小学。学校应该是在梅城农贸市场的地方,地势较低。出县城下一个斜坡朝左就是学校了。再过去一点朝左就是到梁乙溪的小路。学校门口是一条大路,有一次县里举行万米赛跑。学校门口就是终点站。出校门向右上坡后就是当时国民党的县党部,再向前就是我们家,再向前就是县政府。在当时国民党的县党部我第一次看到了电影。当时县里还没有电影院,这我只能用反证法来证明,如果当时有电影院,我妈妈一定会带我去看的。但我的记忆中丝毫也没有这方面的片断,就说明当时安化没有电影院。当时国民党的县党部为了宣传抗日,放了一场电影,我和妈妈都去了。到那一看,看的人并不多,一个可能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第二个可能是抗日战争离安化还很远,大家都不关心。第三个可能是电影这新东东还不被大家了解,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要知道当时信息是相当闭塞的。电影屏幕是一幅白布用二根竹竿撑着。是黑白电影,而且是无声的。旁边一个人大声的喊叫解说电影的内容。放的是不知是华北战场还是东北战场游击队在敌后破坏铁路的情况,场面是很伟大的,几百几千农民用手工拿木棒拿钢钎一齐用力把几十米长的铁轨一下子掀起来。解放后我还在一些电影史,抗战史的资料上看到这些场面。我不知道我的叙述是否正确,尤其是关于那时是否有电影院。如果有,请指正。
梁乙溪的日子
我父亲是武汉明德大学经济科毕业,毕业后一直在沅陵,安化,乾城一带为衣食而奔波,在安化时间不长,他就到沅陵去了,把我们扔在安化,我现在估计他大概是认为他在外工作经常变异,我们跟来跟去非常幸苦,那时湘西交通不便,搬家不易,而且湘西民俗强悍,相比之下,安化要安定得多,物价也便宜,把家放在安化他也放心。那时安化因为大量下江人的涌入,经济比较繁荣,市面上一些日用品如火柴,肥皂,草纸,白糖,牙膏,香水,汽水市面上都有买,不像沅陵买东西都要等到赶场的那一天。安化人不排外,与下江人,长沙人相处甚好。妈妈有一个很好的社交圈子,每天与下江人打打麻将,日子倒不难过。那时安化人对麻将这个新东东还没有接受,他们只推牌九。至于为什么会搬到梁乙溪去,在她决定搬家后,在城里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当时房子很紧张,都被下江人租去了。她只好应蒋家之邀搬到梁乙溪去与她做伴了。
搬到梁乙溪后,那知道问题来了。
首先是交通不便,买东西到县城要走半小时到一小时,幸好我们和房东关系挺好,语言交流没有隔阂,不像安化人和下江人双方都不懂对方的话。要我妈妈从中做翻译。那时国民党推行新生活运动。要讲白话,可是我们谁也不讲那个。我们的日常蔬菜都由房东提供,我们有时给钱,有时不给钱,都不计较。冬天房东杀年猪,我们买一大块肉请房东做成腊肉,平时吃肉则要上街去割。(割肉二个字没有用错吧)冬天我们待在房东的火塘边烤火。火塘房是一间专门的房子,一面靠墙另三面则用方形的木头围起来。中间烧树根和木头,晚上一家人就围坐在四边,一边烤火一边扯谈。在火塘边我们听到了当地的新闻。也吃到了地道的擂茶。火塘房为了省油一般都不点灯,那时安化还没有电,更不说那家用电灯了。(上次看电影,旁边有一个小发电机,叭叭的响声把那个讲解的声音都压下去了。)红红的炉火映着面庞非常暖和的。只可惜房内没有烟囱,有时眼睛难受。我们自己家则用木炭,用火盆。那时安化木炭多,也便宜火盆放在一个木架子上,上面再放上一个竹笼子。人坐在旁边盖上一床小被子,也非常暖和。
其次要买东西则要到县城去。幸好东屋的蒋家他们从浙江来时带来一位大师傅,他天天要去县城采购。一些另星东西就托他去买了。这位大师付会烧菜,有一款菜叫鸡爪豆付,海盐话听不懂只是这个音。豆付里并没有鸡爪,只是豆付烧好后,乱七八糟像鸡爪踏过的一样,所以我们叫他鸡爪豆付。现在看来烧法也很简单,只是浙江的口味,放酱油,放糖,放味之素。我很喜欢吃。在他家吃了还不够,还经常央求妈妈买了豆付请大师付去烧。
蒋家还有一位老爷爷,是小孩的外公。姓张,是一位颇有名气的画家,在日本也有名,他的画在日本卖的也很好。因为逃避战乱随女儿来到安化。老爷爷一口宁波话,除了他的家人外谁也听不懂。他也一句也不懂我们和安化人的话。不能与任何人交流,老爷爷在安化很寂寞。老人和小孩是很容易交往的,彼此都无机心,虽然言语不通。但并不妨碍建立友谊。他作画时,允许我在旁看着。我有时也要拿笔乱画一气,但他只许我画在报纸上。我问他要画,他画了一张简单的送给我。画的是一条船浮在水上,船上有一老人和一小孩,水中有天上云的倒影,旁边有几株桃花。画题是春水船如天上坐。旁边还题了我年六十,君才六岁。相尚好画,老幼同趣。赠小友某。老爷爷在我们搬来梁乙溪一年多后就死了。葬在梁乙溪。我妈妈说他是太寂寞了,想家想死的。送我的画也由于以后的动乱没有保存下来,真可惜。
从梁乙溪出来是沿着山边的一条路走。左面是小山,右面山谷中是水田。山旁边还有一座土地庙,有一次下大雨土地庙旁坍方,路不通了,早上我们上学走不过去。我们说土地爷爷不要我们去读书,大家打道回家,快乐的一天。
谢谢卓英大侠发来的火塘照片,但我记忆中的火塘没有这样简陋,首先火塘房是重要的社交场所,是亲人团聚的地方。安化的冬天还是很冷的。所以火塘也要烧很长时候。火塘一面靠墙,三面用方木头围起来。以防灰跑到外面来,四边放着竹制或木制的带靠背的椅子。那个挂钩倒还是老样子。可以上下伸缩。可以用来烧水或烧其他东西。我当年还仔细研究过他的购造。挂钩边还吊着腊肉,腊麂子肉,安化不出鱼,所以没有腊鱼。每当冬天的夜晚,一天工作完毕,吃过晚饭,把火塘烧得旺旺的,大家围坐在火塘边,老年人在打瞌睡,大娘大嫂在纳鞋底。年青人则在摆谈。小孩在四周嬉戏。一幅多么和谐的家庭团聚图。有时我们也参杂其中,妈妈则打毛衣,那时毛衣叫绳子衣,还是新鲜东东,看起来像用绳子结起来的,所以叫绳子衣。肚子饿了,火塘灰里可以煨红薯,有时把红薯切成片,放在罐子里放在火边烧熟,加点盐放点葱,白糖是舍不得放的。但是味道不要太好啊?多么令人怀念的火塘,这就是中国的文化,现代的家庭,晚上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有的看电视,有的打游戏,有的打麻将,小孩则有做不完的功课。长幼之间缺乏亲情的交流,思想的交流,经验的交流。怎么又说到题外去了,该打。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在火塘边听到唱山歌,跳舞的记忆。大概安化人不像苗族那样,但愿我是错了。
我现在想谈一下我在安化遇到的一次日全蚀。大概在1941年,具体那一年那一天我不记得了,我天我正好在家,我哥哥也在家(他当时在沅陵读初中),因此推算应是假期。天很快暗下来,逐渐伸手不见五指。我们都很惊吓,但妈妈知道是日蚀,外面是鸡飞狗叫,鸦鸣雀噪,动物惊慌,纷纷朝笼子里躲。很快外面响起了敲铜锣声,放编炮声。我们家不信鬼神,但我很害怕。哥哥像小男子汉似的在背读文天祥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好像正气能把邪气压住似的。来不及点灯,黑暗的时间好象很长,其实也就那全黑的几分钟。天再慢慢亮了起来。一切又恢复原貌。对此次日蚀印象深刻,久而不忘。由于此次经历,使我以后在看古籍时明白了日再旦是怎么一回事,也使我在初中时对天文感兴趣,看了不少有关天文的书,并找出了当时全蚀带经过安化的时间,可是时间一长又忘记了。
安化的小吃,陶家姐姐
看到卓英和笑看人生二位大侠的贴子很是感动,本来我是想刹刹车,就此打住,有好几个原因。一是我打字很吃力的。输得很慢,二码输入法又不是一个很好的输入法,而且很多字打不出来,只好用常用字,这样往往词不达意令人泄气。二是我在安化时只是一个6到9岁的小孩,一个6到9岁的小孩能有多少感受,不怕被人笑掉大牙。缺少吸人眼球的东东。三是和年青人多少有些代沟,虽然我一开始就说想和年青人交流,感受一下年青人的朝气。自己也努力使用通用的网络语言,但徒令人见笑。四是我手边也还有一点工作,想完成他。所以就想打住,看到二位的贴子令人感动,尤其我知道还有一位82岁的梅城老奶奶想看我的贴子,真令人感动。所以我一定不负大侠们的期望继续下去。即使写的不吸引人也不管了。另外,谢谢二位大侠的关心,字不必放大了,我完全可以看清。十几年和计算机打交道,确实把眼睛搞坏了,现在戴着眼镜看报纸,书很吃力,看屏幕有时久了要流泪。
各位大侠五一节快乐。谈点什么呢?还是谈吃吧。一个小孩当然是只晓得吃。我也看过坛中的贴子,知道安化的特产,有些吃过,有些没吃过。但是对一个小孩而言,除了擂茶外,就要数花生了。在我的记忆中,安化的花生很特别,荚很长,大部都是一荚三粒仔仁,还有很多一荚四粒仔仁的。荚很瘦,皮也薄,估计含油量比山东的花生要低很多。但炒出来很香。价钱也便宜。妈妈总是央人炒了很多放在一个大木柜里,我也毫不客气尽情享受。记得有一次我的图画作业不会做完不成,妈妈看我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做了一首打油诗笑我。诗是这样写的。花生橘子并锅巴,时时口里不离他。今日图画画不好,一心装做哭脸巴。各位大侠见笑了。不知现在安化是否还有这个品种的花生。
我想谈谈我记得的安化酸枣皮,我在网上还没有看到哪位大侠谈到这个东西。我住的梁乙溪房子后面有一个不高的小山,山上有一株酸枣树,每到秋天酸枣熟了。纷纷掉下来。每天清晨我们小孩都到山上去捡酸枣。黄褐色的酸枣藏在落叶下,很不容易发现,有时一阵风吹过,听到有酸枣掉下来,赶快跑去捡起来。收获的喜悦使我们兴奋异常。当采集到一定数量后,妈妈把酸枣煮熟,去核,加一点红糖。熬稠。变成果酱一样的东西。然后倒在竹席上摊成薄薄一层凉乾。要吃撕一块就可以吃。味道是"就"酸的(安化词汇)。这种酸味一直存在我记忆中,后来吃到北京的果丹皮,酸味道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酸枣皮似乎没有那个把他开发出来。
说起母亲,我想起她老人家讲的一个故事,我现在把他贴在这里,算是对她老人家的记念吧。
这则故事是我在安化时母亲为了讲标点符号的重要性而讲给我听的,现在再讲一次似乎也还有点意义。因为我从未听到,看到别人讲过。
题目是
糟坊?春节?标点符号
什么是糟坊?现在知道的人似乎是不多了,糟坊是中国土法制酒的作坊。这种土法制酒的作坊我小时在安化曾亲眼见过。我不喜喝酒,但是老式糟坊中用手工以及一些简陋工具来生产酒的过程还历历在目。糟坊是作坊式生产,由一个主人雇佣几个工人用粮食来生产黄酒或白酒。糟坊主人当然会精打细算想得到最好的经济效益,除了主要生产酒之外,利用制酒剩下的酒头酒尾来生产醋。剩下的酒渣用来喂猪,做到物尽其用。用现在的观点看是提高粮食的综合利用率,很符合现代的生产原则。所以糟坊后面都是养着猪的。
妈妈的故事是:
从前有一位糟坊主人脾气不好,经常和人家打官司,弄的筋疲力尽,大伤元气。临近新年,他下决心在新的一年中不要再重蹈覆辙,不想再打官司了。当然他对新的一年满怀憧憬,希望诸事顺利。当然由于糟坊原料是粮食,理所当然的对老鼠深恶痛绝。因此在新年的第一天,他把这些善良的愿望,写在红纸上,贴在大门口。希望上天保佑这些愿望能够实现。他写的这些愿望是:
今年好,烦恼少。不得再打官司。做酒罈罈好,做醋榻榻(应该是木字旁改为缶字旁,可是我怎么也打不出这个字,但音还是读ta)酸。喂猪似象大,老鼠只只瘟。
可是中国古时是没有标点符号的,贴在外面,被好事之徒圈点(古代使用的一种断句方法)了一下,整个辞句的意义就变成了:
今年好烦恼,少不得再打官司。做酒罈罈好做醋,榻榻酸。喂猪似象大老鼠,只只瘟。
整个意义完全相反,怎不叫这位糟坊老板气破肚皮。
当然是恶作剧,但可看见由于标点符号位置的不同,可使一段文字得到完全不同的意义,这大概也是中国文字的魅力吧。
安化的糍粑是很好吃的。每当秋收以后,街上就有一些老奶奶烤糍粑出卖,一个小炭炉,木炭烧得红红的。上面有一个架子,现买现烤。每次烤二个,圆圆的。很快就烤膨了。喷香的。再加一小调白糖。太好吃了。那时白糖还很珍贵,店里卖的都是红糖,片糖。红糖是土法制的糖,放在店门口的木桶里。也有制成50X100X10毫米的块。片糖不知是怎样加工的。一片一片可以当另食吃。
我在陶澍老家闯的一次祸。我们家和陶澍家有那么一点八竿子也打不到边的关系。我管陶澍的重孙女(或重重孙女)叫姐姐。有一次受到他家的邀请去小淹他家做客,陶家姐姐把她的闺房让给我和妈妈住,陶家姐姐爱干净,房间内四边墙壁都贴着白纸,那时大张白纸是很贵的。一般家里都是用旧报纸糊墙。我一看这么多干净漂亮的纸在眼前,顿时燃起创作的愿望,趁大人们在别的房间谈话时,我用红兰铅笔把墙上我手能及的地方都画上现代派的图画,正当我在欣赏自己是杰作时,大人们进来了,看到我的杰作,陶家姐姐倒不好说什么,可妈妈把我痛打了一顿。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冤,破坏环境罪是应该重罚的。陶家姐姐是个大美人,后来嫁给北大一位名教授,可惜解放后离了婚。我和妈妈都为她难过了很久。
1941年中第二次中日长沙会战开始,长沙非常紧张,风声鹤泪,一夕数惊。很多人都逃到安化一带,湖南省高等法院也迁到安化,妈妈的一些朋友,亲戚也来到安化,告诉我们很多长沙的情况。但他们很少在安化留下来,而是转道去贵阳。爸爸又不在身边,经济情况也不好,又担心长沙家中的东东。所以心情很不好。她有一首诗可想见她的不安和愁苦。诗是这样的:
卢沟桥事发,抗战五经秋。御寒衣简蔽,度日食难愁。惊心抛故土,避乱走他州。何日妖氛靖,承平复胜游。
到1942年初,第三次中日长沙会战结束,日寇大败而退。当时普遍有一种乐观的气氛,以为日寇不会也不敢南下了。加上爸爸单位战时精简机构失了业。他去了贵阳。想转道贵阳去重庆找工作,妈妈一个人留在安化就没有方向了。因此她决定回长沙,现在看来,这是在一个非常错误的时候,做出的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这可能是信息不通不了解形势使然。也怪不了妈妈。当别人都逃离一所失火的房子,我们却以为安全却跳了进去,其愚不可及也。我们是1942年底回长沙。我也离开了充满童年欢乐记忆的安化,一脚却踏进了火坑,我不单失了学,我的小学生活也基本上结束。1944年长沙陷落后,更开始了二年苦难的生活。我挨过日寇飞机的轰炸,也挨过美国飞机的轰炸,也挨过国民党飞机的轰炸,炸弹就落在我身旁的地上。我一个不到15岁的少年,我惹着了谁,为什么这样对我。有谁替我讲人权。我只明白一个真理,祖国一定要强大。否则什么也没有。
从安化到长沙
我还没有想接着写下去的打算,如果那样那真要搞成一份自传了。我可没有明星们那样的勇气。更没有吸引人的亮点。小时候的事比较单纯,写出来无伤大雅,大家看后哈哈一笑,如果再写下去,就要牵涉到不少的人和事,为了真实,就要核对考证,例如上一篇贴子,谈及长沙会战时间,我就仔细的核对,如果搞错了,别人一定会说,这个老头子瞎吹。我还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的。不过我还要赖在这个安化论坛一二天,我还想写一下,我是如何从安化回到长沙的。现在从安化到长沙不过3到4个小时,那时可不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写出来大家可以对比一下,前后不过60年,一代人的时间,变化之大我是完全能体会到的。现在的年青人真幸福。
那时从安化搬家到长沙真是一个系统工程,那时安化没有公路,安化山多,交通不变。行路很是艰苦。我估计正是因为交通险阻,日寇才没有入侵安化。我们回长沙的路径选择是,从梅城坐桥到小淹,再坐桥到马迹塘,换小船到桃江,再换更大一些的船到益阳。从益阳坐小火轮到长沙。为什么要这么走,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更好的选择,从现在的地图上看,从梅城到马迹塘直线距离上也没有公路,我推测可能沿资水河谷走路比较好走一些。现在的小淹至马迹塘的公路也是沿资水河谷修建的可以证明。为什么不能在小淹乘船,我不知道,可能小淹一段资水根本不能行船,也可能冬天水浅不能行船。希望各位大侠有以教我。各位可以想一下,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带着这么多行李,一路折腾下来是多么的辛苦和艰难。我从网上看到有些年青人从长沙回安化,坐几个小时汽车就喊累得要死。叫我说什么好。
吃完饭回来一看,我的贴子居然加精了,真是受宠若惊,谢谢,谢谢。其实是不值得的。我们动身回长沙以前,将家中东西作了清理,大部份东西带不动都送了人。喊了二乘轿子。那时不叫雇而叫喊,轿子是轿行里去雇的。轿子是竹制的,四周有布帘,一般轿子只走一程,例如梅城到小淹是一程,到小淹后必须另换轿子。即使你雇的是长途,到小淹后也得在轿行另换轿子。一是因为安化多山,抬轿很吃力。二来只抬短途,抬轿的人可以在自己的轿行里歇宿,不必付住宿费。雇的轿子一乘是妈妈坐,轿子后面放一个箱子,另一乘则是我坐,后面放一个重些的箱子,和一个铺盖,脚下垫一个装日常用品的小箱子。另外还请了一个人在路上帮忙照雇。一行人就这样上路了。我记得从安化到小淹要经过好几座山,有的还非常陡峭,山上植被茂盛,景色宜人,有时上山时,妈妈总叫我下来和她一起一边走路一边欣赏景色。到打尖时,那时在旅途吃饭叫打尖,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吃饭叫打尖。打尖是一个很古老的词句。我以后看李星沅(湖南湘阴人)日记,他在道光初年(1823左右)就记有打尖这二个字了。可见其古老。当走到可以打尖的地方,一般都在山顶上,大概是便于长途跋涉后的休息,总有6到7个饭店聚在一起,所有的饭店无一例外灶台都放在门口,看见有旅客经过,大师付便用锅铲敲打铁锅的锅沿。一边还大声吆喝,锅中冒着热气。6、7个店都是这样,非常热闹,而且大有古风。进店之后,供应却非常差,菜只有蔬菜,饭中百分之八十是红薯丝,而且饭中砂子很多,那时安化水田不多,山多田少,水田的产量也不高,山区的人几乎整年饭中要掺红薯丝度日。那时谷子是用碾子碾的。根本没有机制米。我小时候帮妈妈拣米中的石头和谷子是我每天的功课之一。妈妈有胃病,吃不了饭店的饭,好在我们带有米,拿点米叫饭店另烧,开小灶对付过去。
从梅城到马迹塘途中要歇一晚,我记得好像是歇在小淹,旅店倒是有单间房。很是简陋。四边墙上写满了旅途文学作品,大多是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人家有好女,无钱莫想她。表达了对一个永恒话题的愤慨。当然也有更粗鄙的。我仔细的欣赏了一遍,在陶澍的家乡没有发现文士们写的题壁诗。很是遗憾。像上面这类作品,现在也很多,只不过载体不一样吧了。我们是用自己的铺盖睡觉。那个时候出门一定要自带铺盖,否则很不方便。第二天起来换了轿,到了马迹塘,似乎是立即下了船,因为我对马迹塘没有任何印象。船很小,只够我和妈妈绻缩在舱里,根本不能在舱内站立。护送我们的人也回去了。船夫似乎只有一个人,(我现在想应该有二个人前后照应)。可能是冬天水浅,水流较缓,又是下水一个人也足够了。除船夫外,整个船就我和妈妈二个人。我们在舱内把铺盖打开躺着。听妈妈讲故事。幸好还有另一条和我们一样的船同时开船,否则真有点怕怕。妈妈要我不要乱跑,以免船摇晃。掉到河里去。我总是不听,我是第一次坐船,觉得新奇,兴奋。东张西望,一点也不想躺在舱里。离开马迹塘后,沿途的风景真是漂亮极了。水流很慢,船也走得慢,没有挂帆,船也没有帆。四周很静很静,水很浅,水特清,水底的卵石看得清清楚楚,似乎用手就可以捞起来。有时有小鱼游过。二边的山也不险徒,漫山遍野都是竹林,有时走几十里也看不到一棵其他的树,除了竹子还是竹子。大都是楠竹。在船上我们还要歇一晚,吃完船老大烧的晚饭,我们和同行的另一条船停在一个河湾里,准备过一晚,妈妈怕晚上土匪来袭。要我噤声,不要吵闹。以免土匪听见。把我吓得要死。晚上四周静极了,我睡在舱内只听到水浪轻轻地拍打着船底的声音。船微微的摇晃着。此情此景,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后来我经过浙江的曹娥江才找到类似的感觉。
今天是母亲节,愿天下所有母亲幸福,安康,我想在这里发一个帖子,也算是对母亲的记念吧。
1941年我父亲去了贵阳,妈妈和我多年住在安化,也没有亲人。经济情况也不见好,爸爸却在外奔波,一二年也回不了安化一次,有一次妈妈写了一封信给爸爸,信中附了一首诗,诗不是妈妈写的。大概是袁枚写的,妈妈不过是抄寄给爸爸,其诗如下:
老妻书至劝归家,细数乡园乐事奢。彭泽鲤鱼无锡酒,青州粟子霍山茶。牵萝已补床头漏,扁豆偏开屋角花。旧布衣裳新米粥,为谁留滞在天涯。
写的虽然是安徽一带的特产,但借用一下来表达心情还很适合的。但愿天下的母亲和妻子不再有苦难和思念。
谢谢卓英大侠给我寄来了一本精美的安化图册,以慰我乡思。图册中的小蓬船,就是我在马迹塘乘坐的船。只是那个时候此种船是载客的,所以中舱有蓬,而且船是用桐油漆的,呈黄褐色,干净又很漂亮。我就是坐着这种干净又漂亮的小蓬船,在风景如诗如画的资水中顺流而下到达桃花江,桃花江是不是现在的桃江市,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干净又漂亮的小蓬船不能直放益阳,而定要在桃花江另换一种较大的船。总之我们在桃花江上了岸,我对桃花江的了解只是二件事,一是读了一篇桃花源记,那时妈妈已经教我读古文了。所以知道桃花江有这么一个仙境,当然不知道后来为个仙境打官司的事。二是当时流行一首歌歌名就是桃花江是美人窝。歌词是?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比不上美人多,。。。。?我一上岸就问妈妈为什么没有看到美人,妈妈骗我说,偕冒出来。真是奇怪,一个九岁男孩为什么不问没看到桃花而问没看到美人,可见PLMM比桃花更养眼。
在桃花江要换一种大一些的木船到益阳,在益阳坐小火轮到长沙。这一段路留给我的记忆只是嘈杂而纷乱,疲惫而无助。在益阳坐小火轮,买了票,根本不对号,更没有什么坐位,开舱后大家一拥而入。妈妈带了这么多行李,还有一个小孩,幸好雇了二个人帮忙拿行李,可是雇的人又没票不让进,等我们打好交道进到船舱时,船上已无插足之地,最后在底舱找了一个地方勉强把东西放下,舱面放满了东西,也坐满了人。我们连站的地方也没有,真是狼狈之至。船舱内什么声音都有,机器轰鸣声,吵闹声,打架声,呕吐声,声声入耳。什么气味都有,机油味,香烟味,汗臭味,呕吐物气味,阵阵传来,那个时候人们很少享受这种现代文明,小火轮。百分之七十都呕吐,即使不吐的人也被感染得也要吐了。而且都是随便吐在地上。妈妈总算在靠舱壁处找到一个凸出的地方,只有400毫米宽,让我睡在上面,妈妈背靠着我站着,以防我掉下来。我实在是太疲倦了,一倒下去就睡着了,真不知那一晚妈妈是怎样渡过的。第一次享受现代文明,留给我的印象却不是美好的。
早上船到长沙,从安化到长沙整整花了四天三晚,搞得精疲力尽。这样我就离开了童年生活的安化,以后六十多年再也没回去过。
文夕大火后的长沙
1942年底回到长沙,长沙已是一片废墟,满目疮痍。1938年初夏一个愚蠢而又天真的当时国民党湖南省主席张冶中,竟要学习俄国名将库图佐夫火烧莫斯科以抵抗拿破仑的故事。坚壁清野。在日寇没有来。只是“狼来了”的谣言下,竟自己放火把长沙烧了个精光。烧死几千人。四分之三的城市轮为废墟。史称长沙文夕大火。到1942年虽然经过了四年,但长沙根本没有恢复过来。到处是残垣断壁,或是修起来的简易破败房子。何况1941年9月中日长沙第三次会战,日寇曾一度攻入长沙。长沙又成为战场,城市根本不能称为城市,只能称为难民营。没有水,没有电,什么也没有。几十万人就生活在这种环境下。我们从安化那安静的虽然是清苦的生活中来到这风暴的中心,真是感到惶恐而不安,不知所措。我们的家在长沙六堆子文星桥旁的一条巷子里。在文夕大火中,我们的房子幸而没有烧掉,我们家是20号。同一条巷子里的18,19号都烧掉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房子里很多书和笨重东西在我们去安化前托人代管也没有遭到什么损失。回来后总算有个家安顿下来。
到长沙后,有了住的地方。妈妈添置了一些必需的东西。可是长沙的情况简直遭透了。省级机关大都迁走了。只留下一些留守处,或办事处之类机构。只几个人,处理一些日常事务。风声一紧,夹着包就可走人。大学早就迁走了。中学大都迁到湘西一带,小学倒还有几所在开学。可我到长沙是冬天,插不上班。只好呆在家里。妈妈走访亲戚,亲戚们大都离开了长沙。留下的见了面的问候语是,你为什么还不走,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日寇早就占领了武汉。岳阳,临湘一带是二军争夺的地方。真是兵临城下。担惊受怕。长沙城里像军管又不像军管,管理松懈,社会秩序自然不好。物资匮乏,物价腾贵。度日如年。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在长沙没人帮着照料,人情冷暖,自顾不暇。谁来帮你。幸好此时得到爸爸从重庆来信。他已到达重庆,并在重庆私立达德会计职业学校任校务主任,哥哥也经沅陵,贵阳,一带进入重庆。后来考入搬到重庆的唐山交大。在那个时候真正体会到家书抵万金的意义。妈妈总算把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半。1941年珍珠港事件爆发,接着美国对日宣战。到1943年我们在长沙时,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已逐步扭败为胜。令人看到了结束这场战争的希望。?
我在长沙没书可读,也没有玩伴,也没有玩具。有时妈妈教我读读古文观止上的一些比较浅的文章。也教一些唐诗。例如白居易的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朗朗上口,我一下就记住了。整日在门前的院子里玩耍。养过蚕宝宝,我还特地在院子里栽了一颗桑树。在当时的我看来,院子很大,还栽了不少树。我家大门口的上方有一方砖刻的字,刻的是桐荫书屋四个字。据说这间屋以前是清末大学士张伯熙的故宅。有人送爸爸的诗中有:院静昔曾居相国。我们也一直认为是张伯熙的故宅。后来我长大后,仔细考量,这房子不论从哪方面来讲,气派,格局,质量来说都不可能是一个大学士的故居。要是也只是他中进士以前居住的地方。当年爸爸买下此房时,已破败不堪。经过改建我们才住进来。由于前面有一个院子,文夕大火时火被院子隔断才没有将住房烧掉,算是很幸运的了。爸爸为了名实相符,特地在院子里栽了四颗梧桐。我还在梧桐树上刻了不少字。簪头刻小诗,字瘦皮不坏。
在家里,整日大门都是关着的。妈妈不让我开大门出去玩。外面兵荒马乱,怕不安全。就像关禁闭一样。所以那个时候长沙市面上是怎样的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妈妈自己也很少出去。出去也只是买一些日常用品。更不用说交际娱乐了。那时长沙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点的是媒油灯,饮水则是由专门卖水的人用板车从湘江边运到门口,再用水桶担进家,这种情况一直没有改变。直到解放后长沙才有自来水饮用。现在想想实在太可怕了。那时长沙已是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城市,交通运输主要依靠水路,湘江边终日千帆云集,人声鼎沸。码头边脏乱不堪,那时长沙也没有污水处理系统,全城所有污水通过下水道都排入湘江。而取水口就在码头边。卖水的人用水桶在码头边直间取水,担上码头,倒进板车上的木桶。然后拖进市区叫卖。由于要供应全城的饮用水,水车整日来往,靠码头的一些街道地面整天都是湿漉漉的。长沙市区街道边有很多水井,但由于污染不能饮用,只能用来洗衣。每天街道水井边很多女人洗衣的场面曾是长沙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买来的水必需用明矾沉淀后才能用。即使如此,肠胃道疾病的流行是经常的。
在家没事,我就自己找书看。我记得我看的第一本书是:薛仁贵征东。第二本是七侠五义。小学三年级程度的我,居然把这些书看完了。我们家房子很大,空房间很多。堆满了装着书的柜子和不用的家具。我整天在里面找我感兴趣的东西。找我看得懂的书和画报。有时钻出来一身灰尘,总要被妈妈骂一顿。在我的印象中没有比1943年更加乏味的了。连找一点可供写写的东西也找不出来。哪里有在安化时那种和大自然接触的乐趣。真有点像狄更斯笔下的那个小男孩,整日生活在一幢布满灰尘与蛛网的大宅子里。唯一的不同的是我的时间没有他那么长,不过一年不到,可也够我受的了。
这时妈妈的心情也特不好。胃病也越来越重。她想到重庆去。可是带着我简直无法成行。往北走,中日军队在汨罗江一带对持。要穿越前线进入敌占区。那简直想也不要去想。往南走,当时中国军队集结在衡阳,郴州等地。这一带与前线军需运输,军队调动频繁。你要走根本找不到交通工具。而且沿途兵荒马乱,散兵游勇充斥。搞不好东西被抢不算,还得送上命一条。所以也不能去。往西去,山高路险,前途茫茫。要经过湘西进入贵阳,再从贵阳进入四川。沿途不知要遇上多少艰难险阻。一个病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没有交通工具要走通这条路简直比登天还难。往东走,虽说容易一些。但方向不对,南辕北辙。永远到不了重庆。简直是无路可走,无路可逃。只能日坐危城,日坐愁城。真有坐在家中等待大祸临头的感觉。虽然长沙城中看不到很多士兵。因为长沙无险可守。也没有巷战的准备。但风声一天比一天紧张。日寇有时又作一些试探性进攻。以致谣言四起。经常得到狼来了的消息。一夕数惊,弄得大家寝食难安。真有点像丘迟所说的"鱼游于沸鼎之中"的感觉。各位大侠,受人欺侮的日子真不好受。国家一定要强大,国家一定要富强,否则真要受罪的。民主人权是好东东我也很向往,但不能当饭吃,不能抵抗外国的侵略。
避难浏阳
到1943年冬天,日寇在太平洋战场节节失利,去南洋的海路被盟军截断,为了扭转战局,想在中国打通一条去南洋的陆路。首要的是先要打通粤汉线。第一个目标就是长沙。集结了几十万兵力,发动了第四次长沙会战。从1943年冬天日机就开始轰炸长沙。我们家在六堆子。旁边就是又一村。又一村是当时湖南省政府所在地。文夕大火中也烧掉不少房子,省政府也早迁走了。可日机仍以此为目标。大概是心理战的一种。因为长沙城中并无重兵驻守,可以说是一个不设防的城市。(当时前线在汨罗江一带,支援部队部署在衡阳一带。)省府的人早就走了。让老百姓自生自灭。既没有对空火力。又没有公共的防空洞。老百姓自发的挖了一些防空洞。我家花钱请人在院子里挖了一个防空洞,与其说是防空洞不如说是一个土坑。半腰深一点。上面盖一些木头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和妈妈只能半蹲在里面。妈妈说:真要炸着了倒也省事,连坟墓也不要挖了。可以拣个现成。说得很凄凉的。
有一段时间日机几乎天天来袭。有时一架飞机,有时二架飞机。扔几个炸弹又飞走了。这种轰炸并不具有任何战略和战术意义。只是心理战罢了。可是每一次都是以省府为目标。有一次炸弹就落在六堆子,就在我家旁边。妈妈认为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炸弹会落在头顶上。非走不行。何况前方战事并不顺利,万一长沙落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收拾了几只箱子,把带不动的东西仍旧托人看管。幸好年初爸爸寄回了一笔钱,才有了后来的开销。另外妈妈还采取了一个非常英明的决策,不知是听了别人的劝告,还是自己决定,总之是非常英明。各位大侠你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就是她采购了几十斤盐带着一同动身。以后幸亏这几十斤盐才渡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当时的出路只有朝东走。而且只能坐船。因为所有的公路都因防日寇入侵而被挖断了。我们雇了一艘船从长沙潮宗街下船。沿浏阳河到达浏阳。一路上可以张帆。风景也不错。可我们那有心情欣赏。这和我们沿资水下行的愉快心情相比较,真不可同日而语了。
到浏阳后我们在浏阳街上一个叫蛟龙巷的巷子里租了一幢破败的房子。这房子原是一间小的祠堂,进门有一个小院子。房前有一个走廊,走廊一边架子上放着一面破鼓,另一边应该放钟的地方钟却没有了钟,只有架子还留在那里。三开间房,没有进深。中间原是供奉神主的地方。我们进去时。神主已被搬走了。但座子还留在那里。二边房子是空的什么也没有。这二间房原来是放棺材用的。那时候人死了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入葬,例如坟地没有落实。或者死在外地,棺木要等待机会运回家乡安葬。这样就需要将棺木连死人一并寄存。叫厝棺。这二间房就是派这种用场的。我们进去时,棺木虽然没有了,但房间仍是阴沉沉的。地面是泥土的,潮湿不堪。我们是冬天到的。非常非常冷。妈妈向浏阳的亲戚借了一些家具和日用品,地上铺了一层石灰吸潮。窗户用纸糊好。顶上没有天花板。木檐间四处漏风,也就只好让他去了。就这样住下了。我们家历来不信鬼神,但像这样终日与鬼为邻,倒是意料不及。想想总比被日寇统治为好。
一到浏阳就感到四周气氛与长沙有明显的不同。长沙是旋涡的中心。也是风暴的中心。每天军队的过境,军车的呼啸声,空袭警报声,炸弹爆炸声,谣言。把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一到浏阳这些都没有了。市面上也有一些日用品卖。人心也安定些。其实浏阳离长沙不过80公里,紧张程度应该是一样的。可能因为看不到这些引起紧张的现象,眼不见为净,自以为安定吧。1944年春节我们是在浏阳过的。除夕晚上,浏阳全城居然大放鞭炮,烟火。还有舞龙灯的。我们在亲戚家吃饭,看放烟火。午夜回家,街上厚厚的一层编炮屑。我真搞不懂为什么在敌兵压境的情况下还有心情来欢度除夕。我现在想总也不过是下面几种情况。第一,醉生梦死,驼鸟政策。危险没来,乐得快活。第二,县领导为了稳定人心,有意鼓励这样搞。第三,浏阳是出名的产鞭炮县。由于战争,编炮出口,内销都成问题,仓库积压很多,借此机会放掉一些。驱驱霉气。企求好运。不晓得那一种是正确的。
春节过后,时局日益紧张。日寇在北方逐步逼进长沙。浏阳城里也不是安居之地。只好朝乡下跑。我们祖父家在浏阳南乡。爸爸自小出来读书,工作。也很少回家。和妈妈结婚大概也有违祖父的意思。所以结婚后,爸爸妈妈也没有回过爸爸的老家。妈妈也一直没有和祖父见过面。后来爸爸在湘西一带为衣食而奔走。我们也都在湘西一带生活。和祖父家更少联系。现在事急相投,妈妈虽不说,我看得出妈妈是很不愿意的去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情愿在浏阳城中找一个破词堂住了。终日与鬼为邻,也不愿去乡下的原因。一个不受欢迎的媳妇独自上门求助。心中的不安自可想见。我是很同情妈妈的。
我们从浏阳城逃到了乡下祖父家,幸好我们受到了客气的接待。尤其是我,作为孙子更是受到大家的宠爱。下面我想介绍一下祖父家的一些情况。如果诸位大侠不嫌罗嗦,我就讲得详细点。否则我以后就简略点,以免浪费了大侠们的时间。
我祖父家是一个大家庭,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聚族而居,进大门上方有一个匾,上面四个字:“孝廉??”。还有二个字忘记了。可能祖先有中过举人的。进门是一个大院子,又称为晒谷场。既可晒谷,也是我们小孩的游戏场。东面是祖父一家居住,中间是二叔祖父居住。西面是三叔祖父居住。祖辈三人已分了家,但同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每家都有一大帮子人。这种聚族而居的情况可能在有些乡下还能找到其痕迹。父辈的人很多,但都在外谋生。只有一二个人在家务农。我们这一辈留在乡下的有十几个人,真是一个大家族。
祖父家也是一大帮子人,除了婶婶外,还有二个姑妈。他们都守寡,因家境不好所以带了孩子来依祖父生活。家中没有劳动力,田租给了别人,所以算是地主。祖父年已七十多,耳朵不听见,那个时候没有助听器,只能在耳朵边大声喊才能听见。他又不懂长沙话。我们又不懂浏阳话。交谈还需要有人在旁翻译。所以很难与他交流。那个时候妇女的地位是十分低下的。没有任何经济地位,只能每月拿一点月份钱,逢年过节发一点钱,用来扯点布做衣服或买点必需的东西。唯一的额外收入是家中的粪便由她们处理,由于自己没有种田,粪便作为肥料是可以卖钱的。吃饭时家中的男人也就是我和祖父在堂屋吃,女人们只能在灶间吃不能和我们同桌。你想我妈妈如何过得这样的生活。
在祖父家中发生了这样一件我不会忘记的事。有一天晚上我忽然肚子痛。痛得我在床上打滚。把妈妈吓坏了。那时乡下什么也没有,连浏阳城里是否有医院也不知道。要找人把我抬到城里几十里路,不等走到可能人已经没救了。因为那时为了抗日所有的公路都挖断了。只能走小路,翻山越岭。天黑看不见路。需要二人打灯笼照路。所以要六个人才能把我抬到城里。而且妈妈还必需陪去。祖父家没有劳动力。一时又请不到这许多人。祖父只好请了一个巫师来给我治病。巫师说,我是在外面玩久了丢了魂。家里有鬼,魂不敢回来。于是找了一些人。打着火把,在我白天玩过的地方,大声喊:某伢子,快回来,你妈妈等你吃饭。深更半夜,这种声音在夜空中回响。真是楚辞中招魂的再现。在家里,巫师手持木剑。端着法水。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咒语吧。满屋游走,一边念咒一边口喷法水。一边用木剑向快中攻击。是在尽力驱鬼。折腾了好大一阵,我也疲倦了,慢慢睡去。祖父看我睡去,以为招魂驱鬼有效。好好的谢了巫师。妈妈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现在看来,只是一条蛔虫在作怪。蛔虫突然从肠中钻入其他器脏如阑尾,肝脏。引起急腹痛。幸好后来他又退回到肠中,使腹痛停止。否则时间过长,引起肠阻塞或穿孔,那就不会现在有一个老头这里讲故事了。
袁木岭历险
在祖父家寄居,妈妈怎么也不习惯。大概住了不到二个月我们就搬了出来,在外面另找房子住。我们搬到了一个叫袁木岭的地方,离祖父家约几十里。我们在山谷中靠里的一户姓张的农民家租了一间房。山谷两边山很徒,植被茂盛,还有很多梨树。这时已是1944年的4月,农民还藏有去年的梨子,请我们吃。梨子很大,棕黄色,但不可口。而且渣多水份少。但山谷中有很好很好的泉水,我们从长沙吃脏水的地方来到这里,吃到泉水简直像吃到仙露一样。山谷一面半山腰有一条路,是进出袁木岭的通道。沿这条路另一头翻过袁木岭可以到江西。路并不宽,宽的地方约一米,窄的地方只有500到600毫米。翻过袁木岭时也没有阶台可走,要在岩石上爬上爬下。平时这条路连独轮车也不能走。我之所以详细描写这些,只是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他们大有关系。
我们是在1944年4月底住进袁木岭的。5月第四次长沙会战爆发。日寇大举进攻。在6月的一天早上,我们还在吃早饭,突然有人大喊日本鬼子来了。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以前谣言听多了,不把它当一回事。这里既不是战场,又不是交通要道,怎么可能日本鬼子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地方。不要又是谣言。但看到农民惊荒失措的样子,不由我们不信,只好随着他们逃出家门躲进了山上的灌木林中。只见山谷对面的道路上满是穿黄色衣服的士兵。隔着一个山谷,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依稀可以辨认出人和马来。人喊马嘶的声音隔着山谷也传了过来。使我们紧张万分,动也不敢动。日本鬼子很多,马也很多,估计是一支骑兵部队。没有重武器。由于山路崎岖,一些武器如山炮之类都拆卸下来用马驼着。其他的马都驼着子弹之类。没有看到骑马的鬼子。所有的鬼子都在牵马控马。另外还有大批担着担子被虏的民夫。鬼子兵大概有3000多人。加上大量的民夫,路不好走,这些日寇整整过了一天。我们也躲在灌木丛中一整天。天又下着小雨,不敢打伞,怕被对面敌人发现。浑身湿透,地下虫蚁又多,一天没有吃东西,连水也没有喝一口。其艰难困苦的情况可以想见。其实这个山谷是一个绝地,只要在山谷二边埋伏一支人马,将可全歼这股鬼子,可惜11岁的我手边只有弹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我们千辛万苦,颠沛流离住到这偏僻的山谷时,自以为日本鬼子是绝不会到这里来的。而偏偏却让我们碰上了。好像日本鬼子是跟着我们跑似的。当时怎么也想不通。后来我才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前三次长沙会战,日寇都是从武汉南下,正面进攻长沙,但都没有讨得了好去。1944年当第四次长沙会战时,日寇吸取了以前的教训,派出一支部队由江西萍乡侵入湖南,从侧翼进攻长沙,以截断长沙北面守军的退路。而长沙守军一点也不知情,而且还沉浸在以前数次胜仗的喜悦中,疏于防范,没有采取对策。而我们碰到的正是从江西萍乡上栗市入侵湖南的一股日寇。他们入侵湖南后直扑大瑶,再北向浏阳沿途没有遇到抵抗。便于6月14日占领浏阳。浏阳沦陷后,长沙守军面临二面夹击的困境。退路有被截断的危险,不得不退守衡阳。这样长沙也于6月18日沦于敌手。
我们躲在灌木林中直到天黑了,四周已没有什么动静,才试探着回家,回到家中一看,真是惨不忍睹。妈妈的三口箱子全被日本鬼子用刺刀划开了。里面的细软一样也没有了。邻居的农家也差不多。奇怪的是,日本鬼子不认识皮蛋,日本大概没有这东东。农民家中的皮蛋每个都敲碎扔在地上。除了细软外,农民家一些笨重的东西,如米,粮食也洗劫一空。听他们说来过三批人,第一批当然是日本鬼子,他们来专挑贵重而又便于携带的东西。第二批是被日寇所虏的民夫,他们也顺手牵羊,毫不客气。第三批是号称战场清扫者的人,也有叫食尸者或战场之狐。他们跟在军队的后面,专们捡拾死尸身上的财物,也趁火打劫。这种人古今中外都有,毫不奇怪。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中对其有很生动的描绘。古书中常有大军过后,十室九空的记载。你想经过这三种人的洗劫,加上随后的饥荒和疾病,那有不十室九空的道理。妈妈的细软包括外婆留给妈妈的外,还有她自己几十年集攒下来的手饰。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现在一样也没有了。妈妈伤心地坐在房中哭。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妈妈才好。那个晚上就在这种饥寒交迫又伤心的情况下过去。此情此景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幸而当时匆忙出门妈妈把所有的钱塞在一堆烧火用的木柴堆里。而保留下来。另外从长沙带来的几十斤盐,因为并不重视放在偏僻的地方,反而保留了下来。
第二天我们以为仍会有日寇来,大家仍然去山上躲藏。可是未见后续部队过来。以后的几天也没见日寇。可见这只是日寇的一次过路的行动。我们才慢慢减少躲藏的时间回到家中。消息传来,祖父家也遭到同样的情况,只是他们得消息比较早,全部都躲到较远的山上去了。没有看到鬼子兵。所以人没有受到惊吓,但东西损失也差不多。
在日寇从袁木岭经过后第五天(或第六天)。我和一个堂姐到祖父家拿了一些东西回到袁木岭。刚刚走进谷口300米的地方。突然飞来4到5架飞机,对袁木岭的谷口进行俯冲轰炸。一时间,重磅炸弹的爆炸声,飞机的轰鸣声,飞机俯冲冲击波带来的啸声,在山谷中回响。惊天动地。我和堂姐躲在一个田梗旁,吓得瑟瑟发抖。炸弹就在不远处爆炸,我们吓呆了,也不晓得逃走。日寇的飞机我看到过,侦察机是一个螺旋发动机,轰炸机是二个螺旋发动机。而这次来的飞机都是四个螺旋发动机,一看就知道是美国的飞机。长沙守军更没有这种飞机。后来知道这是美国的空中堡垒B24或B26?。是当时最先进的飞机。当时这些飞机以衡阳,郴州为基地。进行对日作战。轰炸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五日前经过的鬼子部队。只是情报失误,搞错了日期,姗姗来迟,变成了标准的马后炸。这次轰炸没有炸死一个敌人。现场附近就只有我和堂姐二人,一个11岁不到的小孩和一个17岁的少女。美国情报不实真是害死人。连美国总统都深受其害,发动了伊拉克战争。我也差点成了美国不实情报的牺牲品。我为了发这个贴子,查了一下美国第十四航空队的战史,那上面详细的记着在这次长衡会战中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如果就这次行动而言,我真不知说什么为好。
世外桃源——下花园
经过这二次历险,妈妈觉得袁木岭再也不能住下去了,说不定那天日寇还会再来。一个偏僻的山谷突然变成交通要道,轰炸的对象。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再住下去。挨了日寇飞机轰炸才逃出来,又要挨美国飞机的轰炸。真是倒霉透顶。反正也没有剩下什么东西,于是翻过袁木岭向更偏僻的山里逃。最后在靠近江西边境一个非常非常偏僻的村子叫下花园的方住下来。这个村子只有很少的几户人家。离最近的集镇也要走很远的路,但民风淳朴,没有排外思想。我们找了一间房子,一些日用品能借则借,尽量少买。二三年中我们搬了四五次家,东西是越来越少,这次搬来后连碗筷都是借的。可以想见我们是多么的狼狈。幸好在这里我们总算摆脱了日寇的直接威胁。虽然是沦陷区,但我们住在这里一年多,日本鬼子没有到这地方来过。甚至连伪军也没有来过。所以我和妈妈住在这里一直到抗日战争的胜利。
下花园这个地方是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不在交通线上。与外界几乎没有信息交往,商品交往。但是风景很好,四周都是茂盛的山林。往东翻过一个险峻的山就是江西,但好像老百姓都不大往那里去。我们更是没有去过。真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不过这种世外桃源只能满足极低的物质生活,我们每天除了搞饭吃饭外,其他什么也不能做。房东在他的菜园里划了一小块地给我们,妈妈请人种了一些蔬菜。我们屋后有一座山,山上有很多巨大的松树。直径要三个人伸手才能围过来。我和房东的小孩到山上用竹扒扒树上落下来的松针,带回来做引火柴。也可以拾一些枯枝带回家。柴刀是不准带到山上去的,因为那涉嫌砍树,要找麻烦的,这种风俗真是大有古风。以前妈妈还教我读古文,逃到这里,书也弄丢了,所以也读不成了。
由于交通不便,加上战争的关系,物资的匮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些日用必需品都没有地方去买。没有牙膏倒也算了。没有肥皂就成了问题。平时洗衣则用稻草灰泡水过滤后来洗。因为这种水中含有弱的碱性。洗头则用一种皂荚树的果实皂荚泡水来洗。在这种地方最原始的东西都出现了。肥皂古称胰子或胰子油。我想现在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称肥皂为胰子。写这篇文章我问过好几个人,他们都不知道。我就看到过胰子的制造过程。杀猪后,猪的胰腺是不能吃的。将猪的胰腺和稻草灰和在一起,反复捶打,一边打一边揉和。千捶万打,使胰腺中的脂肪和草灰中的碱发生化学反应,脂肪皂化而成肥皂。所以称这种肥皂为胰子。颜色是灰黑色,可以用来洗衣。制皂原理倒是对的,可制造过程太原始了。(我看到有些小说把肥皂称胰子,或称为洋胰子。我不知道作者怎么会把肥皂与姨子联系起来。想象力实在太丰富了。)最要命的是买不到草纸。湖南草纸一直非常粗劣,只是将稻草稍微弄弄碎,就做成纸。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以前都是使用这种草纸。可是连这种草纸也买不到。我们小孩大便后只能用麻杆揩屁股。浏阳出产夏布,夏布的原料是苎麻。苎麻收获后,要将其沤入池中,使其皮质层中的胶质腐烂。然后剥出外层纤维。剩下的麻杆色白质轻,可用来点火。我晚上上茅房,拿二根麻杆,一根点火用来照明,一根用来揩屁股。我们就在这世外桃源中过着葛天氏之民的生活。
由于这个地方与外界没有商品交换,所以我们没有看到过日寇的伪币,以前用的法币也不受欢迎。整个经济活动处于最原始的以物易物阶段。我们只有几件破衣服,没有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幸而我们动身时带了几十斤盐,用到现在还剩有三十多斤。这东东简直成了救命王菩萨。随着长沙,衡阳被日寇占领,交通阻绝。原来的食盐来源都被截断,东面的盐早就不能来,现在粤盐,川盐也不能来了。湖南本身不产盐,全靠外省供给。这样一来,盐的价值飞涨。浏阳是生产编炮的大县。生产编炮要熬硝,有附产品硝盐,这东西有毒,不能吃的。但有些人没办法了,吃硝盐,往往送掉性命。到后来一斤盐可以换一担稻谷。我家才靠这点盐换回一些生活中必需的东西,才算没有饿死。
因为没有书妈妈也不能教我读古文了。妈妈听说山后有一个私塾,就把我送到私塾去读书。我这一代人读过私塾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连我爸妈也没有进过私塾。所以详细介绍一下也蛮有趣的。那时教育还不普及,整个浏阳也不过一二所初级中学,小学也不多。在一些偏僻的地方,上学不易,所以还有私塾存在。这可是标准的私塾,不是什么改头换面的学堂之类。在我们屋后翻过一个小山,就是私塾所在地。妈妈与老先生谈妥,每年学费是谷子二担。老先生姓张,约七十岁。拜师礼仅是向老先生鞠了一躬,省去了向孔夫子画像叩头的仪式,也算是进步了罢。教的是古文以及四书五经。堂屋正面挂着祖师孔子的画像。堂屋里放着三张八仙桌,有六,七个生徒。老先生吃水烟,虽是冬烘先生,但还是有点书卷气。家中也有不少书,我读的书就是老先生家的。可见老先生以前还是读了点书的。并不像《儒林外史》中所描写的塾师的丑样子。在这偏僻的地方有这样的人可真出乎我的意料。可惜我当时年纪小,不曾探寻老先生的经历。
私塾中有六,七个学生。都是男生。年龄大小不等,还有比我小的。似乎还有一或二个人是住在塾师家的。教的内容是因人施教。年龄大的教四书五经,小一些的教《古文观止》上的古文。再小一点的启蒙教三字经,百家姓。每天约九点开始授课。来得早则自己复习。授课是一个一个来,轮到自己时,走到老师坐的地方,先背诵昨天教授的内容。如果昨天的功课背不出,则不教新课,有时老师会把昨天的重教一遍,有时不重教,叫你回去再读。如果第三天仍背不出。就有可能受到处罚,轻则罚站,重则打手心。打得并不重,但心理上的压力还是蛮大的。中午饭是自己家中带来。老师不供饭,但可替你加热。中午老师要午睡,照理我们应该坐着读书。但我们小孩仍然偷偷溜出去玩。捉蜻蜓,捉知了。有时被老师看见,只要你功课完成好,他也不严加管束。有时年龄大一点的学生也帮老师挑挑水。下午三点左右就可以回家了。
教课的方法是以背诵为主。授课时老师先诵读一遍,然后稍加讲解。学生也不求甚解,也不可能求解,一个十一岁的小孩人如何能够理解古文中所表达的历史知识,典故,思想,意境。这是不可能的。老师也只要求你把字认得,能流利的背出就算可以了。这种教学方法,现在被很多人所否定。但我个人认为,如果要学古文,这种背诵的方法仍然是一种很好的方法。我能背诵很多古文,到现在还能整篇,整段的背诵出来。小时候虽然不大懂,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再回过头来复习,每次都有新的收获,新的体会。觉得受益匪浅。现在一些中文系毕业的学生背不出一篇古文的并不少见。
老师先教我读《古文观止》上的古文。教我读《滕王阁序》。我只花二天功夫就把它背出来了。后来老师发觉我很多都已读过,便改教我读《孟子》。一本《孟子》读了大半年。《孟子》中有些章节很不好背,俗语所谓《离娄》,《告子》打得要死。可我也把它背下来了。上次和琳之老师讨论她介绍的老子《道德经》,我说《道德经》我看不懂,倒是《孟子》我看得多些。就是因为我在私塾中读过。孟子的亲民,民本思想还是值得研究的。
在这里还遇到一件事蛮有趣的,在别的地方可能不会有,所以写出来介绍一下。就是迎佛主老爷。一般庙里的菩萨是高坐在庙里,等待四方信徒来寺庙烧香礼佛,布施财物。可是浏阳,江西交界处山高路险,人又不多。寺庙里的菩萨由于参佛的人少,香火肯定是不旺的。菩萨也不甘寂寞,采取改变办法,移樽就教。用现代术语就是,下基层,接近群众。每当秋收过后,农事已毕,农民比较有闲了。菩萨就该出来出游了。一般是一个村的人把菩萨接到这个村,停在一户较富裕的农民家中堂屋上。然后接受这个村的村民的敬佛,许愿,问卜。求佛祖保佑。菩萨停留的时间视这个村的人数和经济实力而定。一般是二到五天。然后菩萨由邻村的人接走。这样一村一村游过来,回到庙里也就快到春节了。一个村接菩萨到村的仪式是很隆重的。我们住的小村子是没有实力去接菩萨的。听说离我们比较近的一个村子叫金刚头的要接菩萨,我们特地去看,那天起了一个大早,走了三个钟头的小路到金刚头。金刚头是江西,湖南交界线上的一个集镇。比较大,从四乡赶来看接佛主老爷的人把小镇都挤满了。到下午接佛队伍到了,真是热闹得很。锣鼓齐鸣,编炮震耳。菩萨坐在八人抬的大轿里。旌旗招展,很多人抬着三牲,供物,供桌,香炉,拜垫。还有庙里的和尚,以及上个村子送菩萨的人,手上都拿着燃着的香。浩浩荡荡。还有高跷队伍。丝竹之音。以使菩萨高兴,也使我们围观的人高兴。至于接到什么地方,我们没有跟去看,所以不知道。我们路远要赶回去,在迎佛队伍过完后,我们就回家了。至于迎的是什么菩萨,如来,观音,罗汉,尊者。我不知道,现在想想应该是如来菩萨。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是没有日本鬼子的。
我们从1944年6月逃到下花园这个村子后,一直住到1945年8月。快一年多,在这里没有报纸,没有收音机,所在地又不是交通线上,很少人员往来。以致信息闭塞,跟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正当我读完《孟子》,要开始读《论语》时,八月的一天半夜里,很远处的编炮声传到我们耳里。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枪声,正惊荒不安之时,有人大喊:日本投降了!日本投降了!我们还以为是谣言,因为以前谣言实在是听得太多了。有人说是从广播里听到的,这才知道是正确的,不是传言。妈妈当时就哭了起来。初闻涕泪满衣裳,描写的一点不假。多少年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受苦受累,等待的就是这一天。当这一天到来是,怎不喜极而泣呢?第二天妈妈从祖父处得到核实,妈妈就再也坐不住了。将身边的事料理了一下,将我托给祖父照看,她就只身回长沙了。
重回长沙
大概一个多月后,也就是1945年10月,妈妈派人接我回长沙,这次是我和堂姐一同回长沙。那时刚刚胜利,交通还没有恢复,被挖断的公路也没有动工修复。从乡下也无法坐船回长沙,结果我们选择了一种奇特的交通工具,独轮车。在安化因为多山,所以很少独轮车,但在浏阳却很普遍,一般的乡间小路上中间都铺有一条麻石,以备独轮车行走。有人说独轮车就是褚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我比较认同此说。因为在三国时代,以那个时候的生产率,采用轮运比用肩挑手抬要先进得多。虽然中国轮子的应用历史很长,但像这种灵巧,可载重,易生产,适用于南方多变的山区小道的独轮车,在三国以前在古籍上还没有发现过。现在有些人往往把一些简单的事搞得挺复杂。说什么褚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是一种自行机械,可自动运输,说什么我也难以相信。独轮车有二种,一种轮子比较小,重心较低,架子超过轮子,货物可横放在车上,一般用来运输粗笨的东西,如粮食,饲料,生猪等等。另一种轮子比较大,重心较高。架子挂在轮子二边,货物也放在轮子二边。主要用来运一些稍微好一些的东西。二边架子上也可以坐人。上下也很方便。由于是人推着车走,一边推车一边还要保持车的平衡,推车人是很吃力的。我在上海经常向人吹嘘,我乘过没有轮子的车子,也乘过一个轮子的车子。没有轮子的车子是磁悬浮列车,他们都猜着了。一个轮子的车子他们都猜不着。我们雇了二辆独轮车,我和堂姐各一辆,另一边放着一些行李,由接我们的人陪着回到了长沙。
回到长沙,家中热闹非凡,爸爸因为买不到从重庆回长沙的船票,还没有回来。可是家中挤满了从各地回长沙的亲朋戚友,有的因为自己的房子被炸了暂时没有房子,有的还没有租到房子,有的只是路过长沙而住在我们家里,好在我们家里房子多,住了六七家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在安化梁乙溪和我们住在一起的蒋家也住在我家里,他们因为等船回上海,那个时候没有直达上海的船要在武汉中转。(其他的交通工具都没有恢复,只能坐船,)所以也住在我们家里。可把妈妈忙坏了。为了给这些人做饭还请了一个大师付。由于忙,她不能来浏阳接我。此时大家心情都好,彼此诉说这几年的遭遇,讲各式各样的故事,哭有之,笑有之。有的逃难时丢掉所有东西,只能乞讨。有的在贵阳街头摆地摊卖身上的衣服。希奇古怪的事都遇到过。和我们相比,他们的境遇也好不到那里去。这种热闹的情况和1942底我们从安化回长沙的冷清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令我感慨不已。
我回到长沙是1945年10月底。日寇刚投降不久,市面和我们离开时变化不大,但人的心情却是大大的不同,没有警报声,没有飞机轰炸投弹声。没有谣言。从我一个小孩的观点看,变化最大的是小贩多了起来。在长沙最热闹的八角亭,中山路一带,成群的小贩卖玻璃皮带,原子笔。玻璃皮带就是塑料皮带,透明的。五颜六色,很是好看。原子笔也就是现在的原珠笔。小贩把五颜六色的皮带挂在身上,沿街叫卖。这些东西以前从未见过,觉得很是新鲜。这些东西由于很轻,便于运输,所以很快由广州一带运来。另外街上小贩有卖日寇慰劳袋的。日寇慰劳袋不知怎么到了小贩的手里。那时日寇国内发动国内中小学生向出征军人寄慰劳袋。慰劳袋是布做的一个袋子,里面放的东西是从庙中祈求得来的平安符(保命符),小学生写的慰问信,自己的成绩单。还有一些小册子。一些小玩具,可能还有一些食物,但我买到时已没有食物了。我买了二个,拿回来一看日文看不懂,又没有好玩的东西,就随手丢在一边。有一次我到湘江边去玩,看到不少日本鬼子,他们没带武器,但仍穿军服,坐在码头边上。等待下船遣返。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鬼子兵。他们气色当然不会好,军服也不整齐。但仍保持队形,低着头坐在码头边。旁边有人围观,但没有人朝他们扔石头之类行动。由此可见中国人的大度和宽容。这些鬼子兵是战败后遣返回国,由长沙下船到汉口(或上海)集中,再乘船回去。
接着爸爸从四川回来,回来后很快在湖南省公路局找到了工作,公路局的局长是湖南省省长程潜的侄子,对爸爸还不错。一家人总算团圆安顿了下来。哥哥因为要随学校迁回唐山所以没有回长沙。市面上经济逐渐恢复,部队也很多。我第一次看到十轮大卡车,卡宾枪。和一些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东西。由于战事结束,在华美军将一些剩余物资送给当时的国民党政府,然后轻装回国。不知怎么一来,这些物资转眼一变都在市面上出售。当时街上开了很多小店,都是专卖这些剩余物资的。几乎每条街上都有。卖的都是美军的军需品,有军大衣,军靴,刀叉,水壶,食物。应有尽有。各式各样的食物,口粮有一人份,三人份,五人份等多种。价钱也不贵,通过买这些东西,我生平第一次吃到了巧克力,梳打饼乾,果酱。
回到长沙后,妈妈让我插班进入周南附小六年级,我一个小学三年级还没读完的人,不知道小数点的算法,也不知道分数的算法,更不知道什么鸡兔同笼之类的应用题目,就跳到六年级真也为难了我。可是我在周南附小只读了二个星期就生病了。由于长期在农村逃难,生活坚苦,回来后,没多久就生病吐血了。吐了几次血,妈妈送到医院检查,当时既无X光透视,更没有CT。医生只是拿听筒听听,说没事,叫我休息休息,不要读书了。这样我就告别了只读了二个星期的小学休学在家了。唯一的收获是认识了住在我家附近的几位小朋友,他们以后成了我少年时期的玩伴和长大以后的好友。其中一位后来还成为我国一座核电站的副总工程师,专门负责反应堆的管理。
从学校退学后,我也就正式结束了我的小学生活。在时间上也结束了抗日战争的阶段。我想我的贴子也应该停下来了。谢谢各位大侠能耐下心看完我的贴子。当初我也没有料到会写这么多,确实也花了我不少的时间和心血。能够在我的故乡《安化论坛》上发表这些贴子我感到很荣幸。也感谢回我贴子给我鼓励的大侠们。
李明哲2006年8月26日
李明哲老先生的的长篇回忆录用了一个月时间,终于转贴完了。看来长沙版是年轻人的世界,能静下心来看看的不多,熟悉抗战史的人更少。
再转贴一位长沙知名网友铜梁山人先生的在益阳版的发言,作为此贴的结语。
谢谢几位跟贴的大侠和耐心读过的网友!谢谢铜梁山人!
波澜壮阔的人生画面的抒写,唤起了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宏大的叙述,史诗般的结构,汉赋式的泼墨写意,如大河奔流般地展示了老先生半个多的世纪的沧桑巨变和几代人的命运,真实地记录了中国人民的生存状态,描述了他们在严酷的自然环境和恶劣的生存困境下,坚忍不拔的进取精神和积极向上的人格力量。
——铜梁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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