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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难琐记
来源:邵阳文史 作者:陶合林   2014-04-10 09:43:45

一     第一次逃难

生逢其时

  我生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第一百天,当时出生地址是“邵阳县小东路上三里桥陶家院子”——一个祖辈修建的三合院(在今双清区人武部后)。童年和少年是在抗日战争中度过的。当年流行的一些词语今天已经不用了,如叫军人为“粮子”,当兵叫“吃粮”,某地驻了军叫“扎粮子”。我院曾一批又一批的“扎粮子”。还有不堪恐惧的“躲警报”、“走飞机”。日本飞机首次在县城炸死了人,城里人争相往乡里疏散,我家门前的石板路两日两夜走着不断疏散的人。我院也成了城里人疏散租住的好地方。经常见到披着红十字军衣的伤兵,他们在蛮不讲理时的口头禅是“老子在前方卖命”。还有从沦陷区来的成队难民。

  我最先听到唱的歌,是几个穿白衣着裙子的女学生,在我院禾场坪的枣林下,唱“起来!起来!起来!”每唱一句“起来”,拳头向上举一次,用歌声把全院子的人吸引出来,听他们宣讲抗日。后来“九?一八!九?一八”的歌声听多了,被我们儿童移植过来,莫名其妙地成了互相打闹的“揪一把”。我认字不是从老书先生教我“人之初”开始的,而是我家路边侧墙上红底白边的标语:“头可断,血可流,亡国奴不可做!”开始的。

难民证

  1944年夏,衡阳会战我方失利,邵阳吃紧,老百姓也面临要做“难民”了。当时的通用语叫做“走日本”,或“走日本鬼子”,也叫“逃难”。

  当时由乡镇的“保”发给每人一张“难民证”,其上有姓名、性别、年龄、籍贯、职业等内容,面积约3×4平方市寸,盖有不记得是乡还是保的大方印。有人耽心是纸的怕湿烂,纷纷自己买上白竹布,到保上重新刷制并裱起来,有的还涂上桐油。有的还多制一两张,以防丢失。其实,后来只在去桃花坪的路上,见岗哨抽查过1-2人,没有用过。

日军投弹

  1944年农历7月下旬,传闻日本人已到佘田桥、廉桥了,但还有很多人在观望,希望能出现转机。一天凌晨约三、四点钟,一架日本飞机偷袭邵阳城。开始在上空盘旋几圈,已离去无声响。有的人家开始点灯(战时防空灯火管制,紧急警报后不准有明灯,光明电灯公司也只供电到晚上12点止),突然,日本飞机又返回来了,在铁炉巷口(今跃进路)丢下炸弹,引起熊熊大火。后来有人责怪点灯过早,暴露了目标,才引起日本飞机返回丢炸弹的。

  其时,我父亲与人合伙在二铺上(今大众电影院上首20米处)开布店,我随父亲进城读书。炸弹落点距我家店铺直线距离不足百米,屋瓦都被震下。飞机去后,义务消防队奋力救火。天亮后,火被扑灭,烧死了名商陶干卿的哥哥陶勉夫。原来人们对“逃难”还有些犹豫不决,这次炸弹促使人们下了决心。父亲也立即歇业,把货架上的布疋打捆运往老家。我也回去,在“官山”(今铁沙岭小学处)碰着祖父和堂兄弟各自牵一条耕牛,说是一齐到西路梽木山堂姐夫家去“躲日本”。

逃出“圈子”

  那时,我老家院子里扎了一个连的国军的“粮子”,是守卫佘湖山和马鞍山一线的。好像大多是新兵,平时除了集体出操外,不准出院子一步。伙食很差,在我们吃饭时,有些兵偷偷从窗外伸进手来讨菜吃,怪可怜的。大人们说:“这样的兵何能打仗罗!”形势十分紧张了,这些士兵开始往佘湖山上一箱箱运送子弹和手榴弹了。同时也到远郊據抢老百姓的鸡鸭冋来吃了冠冕堂皇的说法是“不能留给日本人吃”,也可能是在临阵前吃几餐好的为之一死战的心态使然。抗战胜利后,我在佘湖山上牧牛,还见到一些骷髅和森森白骨。可怜的无名英烈啊!

  战事即将来临,一些“军事通”说,至少要过了资江河,跳出这个“圈子”(防线)才较安全。父亲也在作出紧急疏散处理:把放红薯的地窖清理好,垫上稻草,铺上席子,把仓库的谷子挑到窖里,上面用土盖平。把食盐埋在后面园子里。吃了中饭,请人挑着货物行李,从关门口(在今资江一桥处)过浮桥,与外婆—大家(三小家)在当时的汽车西站会集,步行到新滩镇,住在—家磨面灰的店里。晚餐,大家围着一副石磨吃饭,父亲见景动情地说:今天逃难,大家团团圆圆吃第一餐饭,吉利吉利。值是,逃难至何处?举棋不定,只是为“过河”急急忙忙跳出“圈子”。一种意见往乡下山中跑,一种意见往武冈跑。故第二天只走到枫林铺一个姓孟的开布店的老家住下。好在刚秋收,把稻草在他的堂屋里和阶檐上一铺,几十人挤着席地而睡。

邵桃路上

  当晚在孟家,父辈们决定往武冈走,尽竹父亲牵挂在梽掠木山的祖父也无奈。第二天清晨就上路,沿邵桃公路西奔。其时我外婆年近七十,祖母年过六十,母亲抱着不足一岁的小弟,而且她们的脚部是“三寸金莲”,真是名副其实的“扶老携幼”。我用当时盛行的“防空袋子”背着自己的几件衣服,提一个桐油灯盏——其时不可或缺的照明器物。沿途像我们这样的“难民”络绎不绝。当时正征调农民挖断公路,即每隔20米左右,挖2米宽左右的深沟,中间留一米宽左右过人,使汽车不能通过。我们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因已不能通过,横在那里。有认识此车的难民说“车是岳宏群(任过邵阳警备司令的岳森)的”。公路边种的凉薯、包谷,有些难民也去挖摘了。农民来制止,难民说:“你要留把日本鬼子呷啊!”农民无可奈何。当天走到周旺铺住下,第二天到达桃花坪,在此休息两天。

逆水石江

  父辈们认为这样走,老的和小的吃不消,于是在河边租了小船,我家和满姨一家共10余人,加行李、货物,挤在一条小船上。船还未动,遇中央军校二分校的校警团从邵阳卸防回武冈,从桃花坪过河,把我家请的一个挑夫抓去了。原来二分校校警团在邵阳城驻防时,有一个排在我家院子驻扎过。排长姓何,北路严塘人。父亲从尚未过河的队伍中找到这位何排长,他也无办法,因为抓人的部队已过河,父亲把名字告诉他,请他过河后帮帮忙。后来这位挑夫在夜宿中偷偷逃跑了,他知道船会在石下江靠岸,所以又碰着了。

  当时逆水逃难的船只特多,加上发洪水,过筒车坝等航道隘口时,要排队等候几个钟头。有的船干脆把货物临时卸到岸边,再返回桃花坪装货。其中有卸在岸边的邵阳县酱园的辣酱甜嵌等。有些在船上等候的难民正无菜吃,于是这些酱制品成r无偿供给品,附近农民的包谷、蔬菜也要遭殃,看守人员来制止,还是得到一句“你要留给日本鬼子呷呀!”

  这样走走停停,第三天才到石下江。船上十几个人,实在不能睡下,父亲带着我们兄弟和被子,借农民的牛栏楼上和偏柴屋睡了两晚。

二     落脚山门

  山门是个好地方在石下江住了几天,父辈们最后决定去山门:一是山门不靠公路,偏僻;二是山门靠近雪峰山,遇紧急情况可往山中跑。先由我父亲率我们小家去山门打前站,租房子。稍后其他老小坐船,青壮走路去山门。石下江到山门只40华里,我们整整走了—天,当晚在“桂林客栈”住下。

  当时山门没有军队,难民也不多。镇附近的大院落群很多,租房子容易又便宜。我们在伙铺只住了两三天,就搬过离山门南街口半华里远的尹家大院朝门屋里住下了。也在镇东街口一邵阳人李某开的“济民诊所”后院,为外婆舅父们租了一栋房子。大舅妈一家、满姨一家与我们在尹家大院朝门屋里比邻而居。这个尹家大院有四进,两个天井,由厢房、猪牛栏屋和两个朝门包围成长方形大院落。他们家养了4条耕牛。尹家老大住后院,老二与我们住前院,他们的父母住厢房,楼房只放柴草。对我们还比较厚道。

  当时山门确有世外桃源之感。满田垅大多种的是一种土染料——蓝靛,绿油油一片。大家住在这里,心情也比较平静。祖母、母亲、妹妹为难民开的袜子作坊绞袜子边,每绞一打,可得两块豆腐干子钱,平均一天每人可绞1.5?2打。

祖父去世

  祖父下落不明,始终是我家一个阴影。一天,经过桂林客找,老板递给我一封信。信是从六都寨,由别人代笔以祖父的口气写给父亲的。我立即飞报父亲,祖母更是喜极而泣。原来是这样的:祖父原以为“躲日本”很简单。他除了牵头牛走亲戚外,什么行李也未带,“钱”也不多。他相信我们随后也会去的,那知事情起了变化,梽木山也躲不住了,他就随堂叔一家以及老家附近的多户乡邻,组成几十人的逃难大军,辗转走到了六都寨。亲友劝他把牛卖了好,既可解吃饭等燃眉之急,也可免牵牛逃难之负担。祖父十分舍不得,后同意只能卖给农家做耕牛,不能卖给屠夫杀掉。哪知大家欺骗了他,卖后即当即宰杀,气得我祖父流了泪,停了一餐饭未吃,还为牛烧了纸钱。这事引起了一个也是邵阳难民的好奇,便来探听究竟。从老头“姓陶”,“陶家冲的”,提到了我父亲的名字和布店字号,一下子就全不费功夫地了解了情况。原来此人是我父亲店对面一家也是布店的“先生”(店员),他路过山门时,与我们同住桂林客栈。他立即代祖父写信,说“巴掌大”的山门,只要信到桂林客栈,一定会收到。第二天父亲启程去六都寨接祖父,离开两个多月后,我们终于又团聚了。只是好景不长,不到两个月,于1944年农历12月,祖父病逝于山门,享寿不足65周岁,临时用一个木匣子葬于山门义山。

往返沦陷区

  山门逐步喧嚣起来了,难民越来越多,军队也越来越多,但是前方战事相对平静。说巨口铺、小溪市是国军控制,到石马江、和尚桥就有日本人了。沦陷区的老百姓和这里的难民,往返于邵阳县城和山门之间的日渐增多,传来了家乡的情况。如哪条街、哪些人的房子被烧了,日本鬼子在什么地方杀了多少人,什么人被打死了,以及日军强奸妇女等种种暴行。也传来了我小姑母不治病亡的噩耗,使得祖母经常避着我们流泪。

  大约1944年农历十一月,父亲也偷偷回了一次邵阳。所谓“偷偷者”,主要是不敢与我们同住的国军说这件事,怕他们说是“通日”。其实他们也心知肚明,没有点破而已。老家的土里,还有未摘的熟干了的红大椒,父亲请人摘下来带到山门,其中用10斤干大椒与他们交换1千斤柴火。埋在窖里的谷子和园里的食盐早已荡然无存。家具农具几乎完全散失,木床架子均被烧毁,仅存床墩子。为祖父母做的两副棺木还在,父亲请人移到对面山上一户人家,把残存的家具农具也寄放在附近人家。

  1945年春节后,父亲归葬祖父灵柩回邵阳。起程3天,相识的邵阳难民和亲友,从义山起坟,送到山门街口。由于父亲穿着孝服,后面抬着木匣子灵柩,遇国军岗哨和日本岗哨,基本没有受到麻烦。父亲还在邵阳请了和尚做了两天法事,换了棺木,葬祖父于南门外陶姓蛇形山(今市委宝庆山庄下首)。出殡时,为免逍空袭,特雇一条船从南岳庙(今邵水桥处)过河,避走大街。

  办完丧事,父亲与亲友安排祖母回邵料理种田的事,因为春耕已临近。大概在农历二月中旬,祖母与堂叔一家从山门乘船回邵,还比较顺利,船一直到向公滩(今市一中对面马鞍山下)上岸,住到老家对面山上原土边堆放肥料用的灰屋里。

山门的军队

  我们前后接触过三支军队。

  第十九师:我们到山门三个月左右,十九师来此休整。离我们所住大院后面约300米的另一个大院,驻有一个团部。我们住所的后院,住了团部直属的“特务排”,专为团部站岗放哨。前院与我们住在一起的是团部直属的“火箭筒排”,30多人。由于是团部直属,排长为中尉,享有连长待遇,配有勤务兵。士兵说,特务排长是团长的同乡亲信;火箭简排长是中央军校毕业生,不到30岁,不苟言笑,只偶尔为士兵训训话,指挥操练均交给班长们。平日只在他的单人宿舍活动,女人们说他是“大姑娘坐绣楼”。全排有两架“火箭筒”——两个直径约十厘米,长约一米的并排绿色圆筒,射击时把两个圆筒对接起来,前筒由一个士兵用肩扛着,等于支架;后筒由另一个士兵掌握射击,炮弹落点均有火焰,这就是我们在雪峰山上看他们练习实弹射击的情况。是当时美国支援这个团的惟一“新式武器”。

  这支部队对难民也还算“关照”。原来我们去雪峰山打柴,当地老百姓只准我们去半山腰以上砍茅柴。十九师来后,他们只就近砍大树,只要好烧的,不管是当地禁伐的风水林也要砍。我们有时便拉他们的大旗“作虎皮”,跟在后面一起去砍大树。一次,当地老百姓相约十余人,一声吆喝,前来围抢我们的斧头。我们只得说是来帮“老总”(当时老百姓对军人的尊称)砍的,士兵也挺身予以承认。老百姓明知是假,也无可奈何。

  住家的“堂屋”是火箭排的教室。里面有武器结构挂图和操练知识图片。祖父去世时,父亲要求排长借堂屋作灵堂用,排长当即应允,还把章排人带出去拉练几天。

  我堂叔自制低档手工卷烟,由两个堂兄弟各提着一个篮子,加上一些麻糖之类,到各军营去卖。尽管有些官兵“逗伢伢”,把烟塞进袋子里扬长而去,但最终还是笑嘻嘻地回来交钱。我堂弟手背长了一个大脓包,每次我陪他去团部的卫生院诊治,说是“难民”,他们就很热情地免费清洗换药。火箭筒排与我们同住四个月,1945年3月初,开赴邵阳前线去了。十九师是我们遇见过的“国军”中印象最好的一支部队。

  第七十四军:十九师转防后,紧接着而来的是七十四军。他们把我们从原住的“朝门屋”全部赶到后院挤住。朝门屋依次挂了“军法处”各室的牌子,每个室都装了电话。与我们相邻的一个大院,是电话交换处,满田垅都有竹杆临时支起的电话线路。在军法处的都是“官”,大多挂“黄边边”符号(当时符号的边,分士兵白色、尉官蓝色、校官黄色、将官红色),有的手上还有金戒指和手表,这在当时是很少的。卫兵和打扫卫生的,都是别处轮流派来的。与我们相处不到一个月,基本上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我们又第二次逃难了。

  我曾在窗外看过他们两次审讯。一次审讯一个日俘,问完话后,日俘把鞋子脱下,用两个手指从鞋帮中穿出来,苦笑着说:“开咯,开咯”,似乎央求换一双鞋子。军法官写了一个条子给押解人员押走了。还有一次审讯从邵阳城走出来的少年流浪乞讨人员,是路上岗哨盘查没有难民证,说他们是“日本间谍”而送来的。这些“伢子”也胡说一番。军法官审讯后只摇头苦笑。后来在洞口街上又看见这几个乞讨者。

  第六挺进纵队:陈光中的杂牌军,其司令部设在镇外张氏祠堂。它号称有三个支队(团),由陈光中的把兄弟任支队长。当时有“招兵人股”的说法:能招一个排(小队)的当排长,能招—个连(中队)的当连长。没有统一制服。枪枝来源主要有二:一是据说陈在江西围剿红军,当六十三师师长时隐藏了几十枝“花机枪”,埋在儒林街他的花园里(今省祁剧院宿舍处),他派人偷挖出来了。从山门街口到陈的司令部路上,沿途岗哨配的武器,就是这样的“花机枪”,是陈当时最耀眼的武器了。二是他的老上司中央军校二分校校长周磐,送了几百枝学兵操练用的汉阳造步枪。从武冈接回来时,这支接枪队还从山门街上列队而过,以张声势。

  其时,邵阳沦陷不断有人来投靠这位“老乡司令”,有的还带一把马刀或日本人的佩剑来作见面礼。于是按各人的自愿或所在乡、保籍贯编一个番号,便成了什么支队、大队、中队、小队的游击队员了。他们在山门吃几天饭,玩上几天,就要回到所列的中、小队去打游击。对他们不发武器,不发制服,不发饷金。这样时来时去的人很多,有些与我家相认识的人也顺便来拜访,谈些沦陷区和陈部的有关情况。

  陈光中在山门,有闻风而来的老乡,也有望风而跑的老乡。邵阳城区巨商陶干卿原住山门,与我们住院只隔一丘大田。一天,陈光中刚来山门,骑着马,带着他的三姨太——“方太太”和大儿子——“求伢子”路过我们院前的小路。他要随从去通知陶千卿。陶干卿从家中飞步迎出,气喘吁吁地挥手呼着:“师长,辛苦了!师长,辛苦了!”忙迎进其家。经过我们院时,陈自言自语地对着我们一大堆人说:“你们也是邵阳来的难民呀!”因为我满姨原来就住在儒林街陈的公馆门口旁边。过不了几天,陶干卿全家就悄悄地去晃县了。据说他怕陈光中敲他的“竹杠”。还有一个在邵阳城开百货店的老板,在山门桥头摆了一个百货小摊,由13岁的小女孩看养摊子,小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水灵。陈光中便着人去对他父母说,要娶他女儿作小老婆,吓得这位老板连夜逃出山门去安江了。

  此外,在山门还有一支很不起眼的小军队。一天我在山门桥上碰到一个小学同学,穿一身与他很不相称的灰色棉军装,有符号领章,他说“当兵了”,就住在桥下面小街口的祠堂里。我跟他一起去玩。大门口好像贴有“邵阳XXX”字样的一个军队番号,30来人,他父亲是其中一个小头目。不久该部队就不知去向了。

三     第二次逃难

又是仓促出逃

  1945年4月中旬,日军进犯,山门形势突然紧张。父辈们又有两种决策:一是往雪峰山中躲,一是往安江撤。已有部分货物行李运到约半天路程的山中去了,大家诚惶诚恐。最后决定还是往安江跑,又把山中物件挑出来往洞口赶,人员步行而去。到了洞口,已知洞口汽车隧道已堵,仅行人可通,请挑夫也很紧张了。幸遇从沦陷区结队出来在安江、洪江做小生意且相识的几个家乡人。他们与难民“反其道”回邵阳去,而前方战斗激烈,他们进退两难,滞留于此,父亲便请他们帮忙作挑夫,他们也落得有一个临时落脚点,两全其美。通过一个在洞口做布生意的老乡介绍,去一个名叫菱角溪的山中躲藏。沿途扶老携幼,挑箩挑担的难民,像上年逃出邵阳时一样不绝于途,有邵阳人,也有洞口人。在要道的两个隧道之间,一个穿旧军单衣、无军人符号的老兵,依石屈膝而坐,背靠石头,眼睛流有干血痕。小孩以为他是坐着睡觉。离开后,大人们才说那是死的。大人们还议论着这样的地方,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要是国军狠一点,日本人是打不进来的。

  过了大弯约十里地,就到了菱角溪。我们在桥头离开公路进山,沿一条仅有很不明显踏痕的羊肠小道,翻山越岭约五、六华里路,便到了有少许梯田、有一栋青砖围着的醒目庄园,临近有四、五户树皮盖顶的木架屋。我们全部住进了这个庄园。

险遭抢劫

  听说庄园老主人是前淸秀才,有三个老婆。大老婆'二老婆已去他自家修的庵堂做尼姑了。三老婆比老主人小30来岁,每天同老主人在家念经拜佛一次。只有三老婆生了惟一的一个儿子,大家称之为“少先生”。主人曾在洞口街上开过布店,成为我们能来此的缘由。

  这位少先生总爱宣称他这里“如何如何安全”,日本人不会到这地方,来了也很容易转移,经常打不怕的“包票”。有时又试探问我们有没有枪,有枪好防土匪。父辈们从他的话语中看出了“狼子野心”。大概住到第6~7天的一个傍晚,发现他家附近有些陌生人走动。本来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大人们感到异常。晚上皓月当空,发现他家院墙外牛栏屋里聚着七、八个人。于是大人们都不睡觉,点着灯。作挑夫的老乡们打起字牌来,不打的人都坐一处看牌,把扁担放在身边,严阵以待。老主人、少先生都已熄灯睡觉,父辈们暗地里从楼上窗口观察四周动静,见他家长工好几次偷偷地从少先生住房后门出进,沿月阴的土坎边往返于牛栏之间,大概是传递少先生的指令。这样一直俩持到凌晨3?4点钟,大概见我们人多势众,又没摸准我们是否有枪,不敢动手。聚集在牛栏屋里的人散去,消失在月色中。

  次日淸晨,我二舅父带着一个人下山来到菱角溪公路边,这里有守桥的一个排的国军。大概出钱买通了这位排长,派了七、八个士兵,带了枪来,既帮我们挑行李货物立即下山,又起镇慑作用。少先生还不识趣地说着:“不走,没关系,这里是安全的。”调皮的挑夫则故意用话刺他:“少先生要注意啊!你家长工师傅昨晚上与一伙子人在牛栏屋里鬼鬼祟祟一夜,做么子事啊?”少先生顿时十分尴尬。

  下山来到公路边,士兵当然不会做挑夫了,在附近高价请了几个挑夫,他们言定只送到江口,当晚还要赶回家,因形势太紧张了。沿公路几乎没有什么难民走动,临公路边的房子,有些也人去楼空。我们看见一个路边房子的阶檐下,赤条条的躺着一个人。大人们说,这个人死了,衣服被“剥鬼皮”(剥死人衣服)的人剥光了。

江口虚惊

  当天走到江口,街上住满了军队和难民。晚上九点左右,忽 然有人喊“日本鬼子来了”。只见公路上有军人握着枪向汽车站方向飞跑。老百姓有的抱着铺盖卷,有的牵着牛往山上跑,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大家恐惧到了极点,父亲到公路上去探个究竟。忽然,一个军人一把抓住我父亲的手说:“咳哟!你们到这里来了呀!不要慌,没关系。”原来是在山门与我们同住一院的火箭筒排的刘班长。他说,这是军队紧急集合去大弯抢运粮食。今晚12点,沿路的桥梁要炸毁了。目前日本人还在猛攻洞口隧道隘口,一两天内这里不会有事,他们正在这里布防。他还悲戚地告诉父亲:蔡班长在前线遇日军伏击牺牲了,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副上等棺木为其安葬。原来这位蔡班长,北方人,个子高大,嗓音宏亮,平日集合操练,布置任务,都是用他的吼声来完成的。有时我们小孩与士兵嘻笑吵闹,其他人喊不止,只要他吼一句,立刻被镇住。次日火箭排一些士兵,来我们住处玩,谈到蔡班长的死,都唏嘘不已。抗日战争有多少这样的无名英烈啊!第二天,在江口待了一天,我们这个逃难的亲戚团解体了。满姨一家不愿去安江,同其相识的邵阳难民往江口山中去了。我们次日清晨出发,到塘口便听到远处传来炮声。大人们说,日本鬼子从溆浦包抄过来了。我们当天过了棍木界,晚上住在大坪,第二天继续向安江走出。

喜闻又乐见

  临到安江镇边,碰到一个叫卖《中央日报》的,父亲买了一张看,说有意大利墨索里尼被处死的好消息。再往前走,忽然看到公路边树下一个站岗军人,头带钢盔,身穿卡叽布制服,脚穿大皮靴,手握卡宾枪,却不是美国人。大家从未见过完全美国装束的中国军人,惊讶地看他,他却巍然不动。

  转了一个下坡弯,能看到安江镇街了。见从街口出来一支整齐队伍,沿公路两侧单列前进。中间是我们从未见过的高大马匹拖着炮车和其他辎重。穿着与刚才见到的哨兵完全一样。大人们一下明白了,说“这是远征军。远征军来了,不怕日本人了。”

  当晚,我们住在一家邵阳难民合伙开的旅馆里。实际上有旅馆之名,无旅馆之实,铺盖都得用自己的。第二天,在厅堂里,过道上也见缝插针住进了远征军,那时天天有从芷江来的远征军在安江镇挤住。同住的远征军中有邵阳口音的老乡,他与父辈们谈缅甸战争,谈廖耀湘军长,喜形于色。也谈从印度飞回国内时,丢了好多东西无法带回,惋惜不已。我去戴他们的钢盔玩,好重的。他们向大人们出示假钢盔说:平日只戴假钢盔,是帆布涂上树胶做的,很轻很轻,与真钢盗一模一样。真钢盔只有进人战斗时才戴到头上。钢盔平日可做脸盆用,覆转来可做凳坐,还可用来烧开水。安江也有很多王耀武的军队,与远征军比起来,无论从武器装备、衣冠穿着、神采仪容都相差太远了。

  在旅馆住了3天,父辈们东看西访,在一个叫“仁寿巷”的“刘寿春堂”古书店后院找了一栋木架二层屋租住,每户住约8平方米的一小间。

胜利在望

  到安江不久,传来了德国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大人们分析着:日本鬼子来日不多了。同时雪峰山会战也陆续传来了好消息,说日本人在江口、月溪一带,躲到山林里,美国飞机围着山林喷洒汽油,后面跟着丟燃烧弹,活活烧死很多日本人及其马匹。到了6月份,传来了雪峰山会战全面胜利的消息。日本人又败退到邵阳去了,与会战前的阵势差不多。

  对于雪峰山会战的胜利,老百姓特别是邵阳难民中有另一种传说。除了空军对日本阵地进行地毯式轰炸外,就是廖耀湘的部队在梽木界,架起大炮、机枪,警告说:前方国军若再不顶住日本进攻而退到这里,将被当作日本人一起打,所以逼得“常败将军”王耀武(王在难民中口碑不好,称之为“常败将军”)不得不在江口决一死战。

  雪峰山会战结束,前方趋于平静,又有人往返于安江和邵阳沦陷区之间了。传来了有些人被日本人抓夫到洞口一线打仗的消息。我家附近一姚姓父子同时被抓夫,父亲在洞口被流弹打死,儿子只能就地在一个田坎下,挖一个坑埋“肉尸”。我同院一个堂兄,也被日本人抓夫挑子弹到月溪,幸而活着回去了。7月份,我父亲也从安江回邵阳一次,看望祖母。我的一个堂叔和堂兄,也从沦陷区来安江过几天“自由”日子。那一段几乎天天有邵阳来的消息。

美国飞机扫射安江

  每天从芷江起飞的飞机,不断地往返于安江上空。老百姓都能看出飞机的不同作用:如果是重型轰炸机,周围有战斗机绕飞保护的,是去沦陷区丢炸弹;如果是单纯的战斗机,或加轻型轰炸机,是去战场支援战斗的。安江有一个沿公路边扩宽的临时机场,可以起降10来架战斗机。站岗的都是美国兵。我们有时去看飞机的起降。

  安江每逢农历二、五、八日赶集。河边沙滩上有临时集市出租摊位。父亲拿些零头布疋和我一起去卖,但生意不好,一场下来,还没卖出“摊位钱”。后来赶集就自己拿块门板到街上摆摊。

  由于安江上空是美国飞机的天下,老百姓从不耽心日本飞机的空袭。尽管也发过几次“警报”,但没有来过日本飞机。一天,正是赶集日,3架美国飞机在上空盘旋,这种司空见惯的事,谁也没有去注意。突然一架飞机向下俯冲扫射,令所有的人莫名其妙,引起一片恐慌。我们急忙收摊子,路过的一远征军说:“这是飞机上汽炮响,没关系。”他的话还未落音,第二次俯冲扫射又来了。好在只俯冲两个来回便扬长而去。后来人们竟相传说:一个美国人被打掉一只耳朵,第一纱厂一个人的肠子被打出来了。次日,当地的《中央日报》有个说法:“该机驾驶员是刚从欧洲战场转过来的,不熟悉地形,错把安江当作邵阳沦陷区了。”

“号外”频频

  8月上旬一天下午,报贩在街上飞奔,叫卖“号外!号外!”我不懂“号外”是什么事,只见人们竟相购买。看了“号外”的人说:是美国人在日本丢了一颗原子弹,炸毁了他们一个城市。又有人说:原子弹好厉害,整个安江不要半个原子弹就会炸得“一坦平洋”云云。

  又过了两天,安江再次爆出“号外”,是苏联出兵东北,摧毁日本关东军防线。人们感到抗日胜利指日可待。

  又过了一个星期的傍晚,忽然“号外”满街,接着鞭炮声阵阵。“日本鬼子无条件投降了!”人们奔走呼号,激情无限,很多人喜极而泣。整个安江镇沸腾起来了,军人彻夜狂欢。一些军人以对空鸣枪代鞭炮。五光十色的信号弹、照明弹,在安江夜幕的上空,交织成灿烂辉煌的图像,不逊于今天的焰火。连我们“眼闭多”(睡眠多)的少儿也兴奋到深夜不睡。第二天、第三天晚上,安江还有彩色信号弹、照明弹划破天空,以示庆贺。

瘟疫流行

  过去只有三千多人的安江镇,这时聚集养很多难民,还有王耀武、廖耀湘的部队、美国盟军等,据说5月份一下激增到3万多人。难民能在任何屋檐下,有二、三平方米的地方,就会围上席子住一家人,卫生条件极差。6月份就发生了流行性霍乱,每天都有死人。发病急,快的半天就死去,慢的也只一、二天。我见过一次出殡抬两副大棺木,外加一个“小匣子”放在大棺木上,一家三口同死于霍乱。不少死者就埋在沅水河边沙洲上,一次涨洪水,看见河面有漂起的棺木和死尸。

  由于人太多,吃的紧张,连公开卖的血红红的瘟猪肉都有人买着吃。一段时间,安江街上出现很多“腊牛肉”卖,后来有人说,这些腊牛肉就是烧死日本人的马匹烘成的。这样的“食品”加速了霍乱的肆虐。老百姓也没什么防疫针可打,也没药治疗,眼睁睁的看着得病,看着死亡。当地《中.央日报》报道,最多时,每天死于霍乱的有60多人。

四    归心似箭

  胜利的喜悦,抹不去人们对瘟疫的恐惧,有些度日如年之感。在日本投降后的第四天,父辈们决定赶快离开安江。通过“黄役”(拉汽车运输生意的中介人),租了一辆有简易雨布蓬子的货车。我们吃了中饭,我们的货物行李和人员一起在郊外公路边等待,过了3-4个钟头,黄昏时汽车才来。于是人货混装一车,挤得无法伸脚。

  其时安江至洞口,经常发生车祸。就在数天前,报载邵阳段姓等多户难民共40余人,在离大弯不远处,车翻路下河沟里,仅邓某抱着女儿从车中甩出,二人才幸免于难。故大人们坐到车上,都提心吊胆。幸好车到大坪,司机说“今晚不走了”,大人们才放下心来。次日进发,沿途战争痕迹,历历在目。江口、月溪两边山上,有大片烧焦的树林,上述的翻车还四轮朝天摆在河沟里。对面山坡上有些新坟,是就地掩埋的死难者的坟墓。

  我们绝大部分是第一次乘车,人多太挤,很多人晕车,特别是女的,吐得死去活来,用脸盆、大菜碗接着呕吐物从后面往外泼。约上午11点,到达洞口,只见一片废墟,与3个多月前完全两样。

  洞口以下,因桥梁尚未抢修好不通车。次日租船到石下江,再次日步行至桃花坪。沿路见远征军士兵正就地取材,用大木头抢修临时桥梁。

再遭瘟疫

  离开安江瘟疫之地,似乎松了口气。因日本人还未撤出邵阳,仍在为非作歹,我们只好在桃花坪等候。桃花坪开始也还平静可好景不长,返邵的难民在此聚集的一天天增多,把霍乱也带到了桃花坪,死人也一天天增多。不幸的是:与我们住在一起、长我一岁的表哥,染上了霍乱,吃了一剂中药无数,一天半就死了。接着陪护我表哥的外公又染上了霍乱,后经一草药医师用俗名“寥辣”的野草薰盐水,热擦全身,总算保住了性命。在此情况下,父亲带着我和弟妹到一家私人诊所,出钱打了防疫针,但大人均未打。

  百军军部设在桃花坪“桃洪镇”镇公所里,前面有一个大坪,不远处的公路边,一百军正在修建一座“抗日战争阵亡将士纪念碑”,书有“中国第一百军中将军长×××立”的字样,碑基还未粉刷好,满地烂砖残沙。我们就住在其对面。表哥出葬后的那天晚上,我心中空荡荡的行坐不宁。我与表哥一起读过私塾,近一年逃难,吵吵闹闹不曾分离,怀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个人在坪前公路上徘徊。

回到故里

  这里几乎天天有往来邵阳的人,带来新消息。不久有人说:国军已进入城内。育龙桥城内一边是国军站岗,城外一边是日本人站岗,可自由进出。有的还用日本话的样式说:日本人的威风“大大的灭了”,所以住城内的人有的就先回去了。我父亲也只自先回去看祖母。

  在桃花坪住了20多天,传来日本人早上撤走的消息。我们马上动身回邵。父亲托堂叔来接我们,在途中相遇。步行两天,第二天下午到达关门口过河,经中河街、上河街(邵水东路)到青龙街我满舅店铺。因我父亲先回,已着人进行打扫。我们再经通衡街、鼓楼亭回家。沿途烧毁炸塌很多房子,到处是残墙断壁,满目疮痍。有人住的屋子里,挂出了纸质红旗,上书“庆祝光复”。

  我祖母先一天从对面山上灰屋里搬回了家。日本人原将马关在我家里,祖母打扫卫生时,捡到10多个钉马掌的铁蹄,这是惟一得到的“洋财”。我们颠沛流离,将近逃难一年,终于在日本人撤走的第二天回到故里。

末日的残暴

  日本侵占邵阳一年,无论是在家乡未走领了“良民证”(汉奸组织“维持会”发的)的,还是拿着“难民证”四处逃难的,遭受的蹂躏和折磨都难以言表。我院隔壁一唐姓邻居逃难到新化、溆浦一线,他的大女儿、大儿子,年龄比我略小,是儿时玩耍的伙伴,都双双死在外面。

  留在沦陷区的同龄辈,告诉我的日本话如称军官为“太君”,士兵为“西山”,吃饭叫“米西,米西”等,也告诉我家禾场坪里日军曾杀死一个中国人,屋上首大丘田角杀死一老头,尸骨就烂在田里。由于腐尸造成过量有机肥,后两年此处禾苗暴长,倒伏无收。

  大人们谈论最多的是日本人掳掠、强奸、杀人的种种暴行。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日本投降前夕发生在我家附近五十亭(今邵石路一公里处)一次残杀10人的事件:当时五十亭驻扎了一支日军,离我家上首约一华里路的金家弄子,有个叫金开生的青年,他参加了游击队,又当了日本“夫头”(管理被日本人抓来的夫子)。据说他偷了一支日本人的枪交给了游击队。日本人从附近和李家山、板桥等地抓来了所谓嫌疑人进行严刑拷打(今五一村健在的80岁老人王益生,遭到鼻子倒灌水和手指“插雷公尖”的酷刑,后与附近彭某乘机脱逃,幸免于难)。最后,在—个夜深人静、明月当空的晚上,日本人把10个人一二女八男,包括金开生和我家上首另一彭姓青年,下首两路口(今铁沙岭居委会)一刘姓人的妻子,绑着牵到五十亭后面山上梅树下一窖边,然后每人捅两刀,一脚踢到窖中,再掩两挑土,再在水桶里洗一次刀子。被害者均无声,只有杀到第五个——我家下首那位刘姓人家的妻子时说了一句话:“何得了呀,我两个崽何得大呀!”第六个被杀者是板桥一个姓朱的“米贩子”,他被杀两刀,踢到窖里时,非常清醒,肉体麻木已无痛感。窖里连人带土已至窖喉处。被杀的人均在喘着粗气搅动。这时朱某把捆他的索子扯开,把上面掩下的土扒开,逐渐爬升。待10人杀完,掩了两框土,倒下那担洗刀的血水,日本人就离去了。朱某见上面没有动静,便从窖里爬出来,越过高家桥,走到一个亲戚家里,亲戚点灯一看,朱某见自己一身血,便昏倒在地。经亲戚喊医生抢救,朱某保住了性命,使得日本鬼子这一暴行的具体情节得以昭告于世。后来有些死者亲属把这一地窖培成一个大坟堆,清明时节都去祭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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