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位抗日老兵口述》之82-陈道天：长沙会战，踩着尸体前进
来源：福建中石油志愿者   2018-10-09 20:46:52

　　姓名：陈道天

　　籍贯：福建省福州市闽侯县

　　出生：1920年4月

　　参军：1938年5月6日

　　部队：第37军60师工兵营第一连(后期投至21军)

　　我和洪天弟，三四年都在一起，是一个连的，一块被抓壮丁抓去的，他被打中心脏，我身上都是他的血……

　　腥风血雨的四次“长沙大会战”，是八年全国抗战中，中日双方出动兵力最多(日军66万人次，中国军队100余万人次)、规模最大、历时最长的一次大会战。

　　亲历此次战役的抗战老兵陈道天回忆，多年的战友被击中，鲜血喷了他一身鲜红。死人太多，走路是从尸体上踩过去……

　　【长沙会战，山上的树都被炸光了】

　　以前，那是欺贱怕富。

　　1938年，四月初七，我被抓壮丁，白天他们走到我家，拿绳子绑着牵出去的。当时，我们村共被抓去二十几个。我们被送到福州新店，关了一个礼拜。然后接去古田训练了6个月，接着走到湖南长沙。

　　1941年第一次打战，是在长沙。

　　上火线打啦，很近打。飞机不停地炸，就这么一个山头啊，山头那个树都炸光了。

　　部队都是蒋介石指挥，薛岳是总司令啊，师长是董药，60师师长，广州人，这是十九路军改编的。

　　(陈道天手臂上当年打仗留下的伤口)

　　【从日军中，俘虏了一个上海人】

　　两次长沙会战，我一共抓了5个“日本兵”。朝鲜的多，日本的就一个，也有上海人，也有台湾人。

　　抓到上海人的时候，我打了他一掌。我说你个上海人，一个国家的人，怎么去给日本人当兵!

　　他讲，他不参加就要全家犯罪，他也不愿意当日本人的兵。

　　【伪装埋伏，痛打日本】

　　长沙会战时，好多人啊。一个人200发子弹，一把步枪，79步枪，6个人一个机关枪，4把步枪，手榴弹一个人2个，扁炸弹一人4个。

　　我们在山头，日本兵在山坳。我们在树下伪装起来，他们看不到我们。等日本人到五十米很近了，我们指挥说开枪打。我们枪一放，他们就倒了。日本人他们心是慌的，也是乱打。

　　我们躲在坑里不容易被打中，打死了日本四、五十人，他们才撤退。第一次他们骑兵来三十几人，统统被我们消灭了。他们就让飞机来炸，炸完后他们步兵上来，又被我们打死三十几个。

　　后来，他们舞白旗，我们怕他假的。他们爬到山上从后面退，然后派炮兵来，他们又有五十几个被自己炸弹炸死。

　　【战场，到处是死人】

　　在战场上，都是和死人一块啊。那个走路啊，都是从死人身上踩过去啊。飞机来了，又一批人倒下去。

　　我们被飞机炸死二、三十人，炸伤了很多人。有一个霞浦人，叫刘天强，脚上缺了很大一块，我把麻药给他吃。我说，战场上自己保自己，我也没办法保你。我扶着他，给了他一个大洋，叫他从山头爬上去。后来他去了后方医院。

　　这打战不是今天打了明天就没了，长沙一共打了二十多天。身上背着包袱，还有枪、子弹，到处跑啊，没有吃的一样走。

　　到长沙没日本人了，我们才安定下来，也打散了。我从37军投到了20军，20军四川人多。

　　日本人放毒气啊，让我们哈气流泪，我们每个人都有口罩，花露水带在身上，酒精每个人也都有。

　　【战友的鲜血，溅了我一身】

　　我和洪天弟，三四年都在一起，是一个连的，一块被抓去的。他是福州闽侯甘蔗的。他被打到心脏，死的时候，血溅了我一身。

　　(有没帮他带什么遗物?)他死的时候，我都来不及找什么。打战时人都保不住，都是一个人一个包袱一把枪。他的子弹我拿下来带走，枪也不要了。

　　我也受伤过，飞机炸、枪打，这里一块，屁股上还有一个坑，不过没事。

　　那时候，在前方作战，都不要钱的，能保得住命就行了。胆子要大，胆大就不容易死，害怕就死的快。

　　【薛岳平时吃的菜一般】

　　1943年的10月，我调到军部，然后从1943年到1945年的2年，跟部队走。当时我是侦查兵。当侦察兵很多都是有去没回，很危险的。

　　做侦察兵最危险的一次，是在长沙的岳麓山。临边就是湖南大学，有个小山头，日本人的指挥部在那里。我发现这个情报，当时很危险啊，我穿着便衣，慢慢接近，又慢慢离开，像老百姓一样。

　　除了当侦察兵，那时候我还有在军部做卫士。

　　看到最大的官就是薛岳。他在湖南邵阳镇的寿宁中学开会。我背着枪站门口。薛岳军长平时吃的菜一般，对手下不会很凶，没有骂过我。

　　我也给陈佩当了两年守卫。我算资历老的了，军部谁都不容易进，至少要团长以上的干部才能进。

　　当时，美国人也有常住我们军部，五个人，大概是1944年八月来的，指挥作战什么的。美国人吃的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大多数吃牛肉。他们吃完，我们才进去吃。他吃不完，我们围着吃。

　　【胜利日，日军很多自杀】

　　日本投降那一天，我在衡阳，然后第三次去长沙。我是坐轮船从衡阳到长沙，接收日本在长沙的关东军。

　　那天，从衡阳进长沙的天气很好，老百姓放很多鞭炮啊。当时啊，难民很多啊，抱孩子、挑担子回家了。

　　接收的汽车52部车，100多人，200多把枪。炮很多，有几十门，炮不大，是平射炮。

　　日本人自杀了很多。有的把车开进汨罗江，我去看了，死了300多人。日本人觉得，不自杀不忠天皇，和电视里一样，剖腹自尽，帽子脱掉。

　　接收时，汽车和炮都摆得好好的。投降书里汽车有几部、枪有什么都写好好的，我们把那个书拿过来一起点一点。如果不对，我们就不接收，不是我们害怕，他们更害怕。

　　【不想去台湾，逃回家】

　　接收完后，放假一个礼拜。部队准备开去台湾。到台湾就没办法回来了，我家里还有老母亲呢。我就逃回来了，在军部的空白文件偷偷盖章。

　　我带了6个人跑回来。路上有宪兵，检查证件，看了下没问题，就把我们放回来了。我也怕得很，逃跑没带枪、没关系，带枪是要枪毙的。

　　从上海回家是1946年，正月二十四。

　　【备注】

　　长沙会战

　　1938年至1944年，腥风血雨的四次“长沙大会战”，是八年全国抗战中中日双方出动兵力最多(日军66万人次，中国军队100余万人次)、规模最大、历时最长的一次大会战。这场震惊世界的会战前三次以中国军队获胜而告结束，日军受到中国军队的沉重打击。日军共伤亡10.7万人，中国军队共伤亡13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