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羊方尊：从“粉身碎骨”到“涅槃重生”
来源：中国档案报 作者：任彦馨   2023-01-31 09:26:08

　　四羊方尊作为中国国家博物馆典藏的十大绝世国宝之一，不仅是现存商代青铜器中体型最大、造型最雄奇的铜尊，更是青铜时代块范制法的巅峰之作，被考古界和史学界赞誉为“臻于极致的青铜典范”。然而，这件绝世国宝背后却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传奇故事……

　　宝物横空出世 被炸粉身碎骨

　　1938年春，日本侵略者的战火在中华大地上狂飙突进，但还没有延烧到湖南省境内。一天，宁乡县黄材镇的村民姜景舒兄弟像往常一样上山挖土栽种红薯，意外发现了沉睡于地下3000多年的四羊方尊。方尊的横空出世，立即惊动了关注文物的各方人士，尤其是贪财逐利的文物贩子。闻讯先至的黄材镇万利山货号泊老板迅速以400银圆将其购买到手，随即又以1万银圆的价格转卖给长沙县怡丰祥商号店主赵佑湘等人。而赵佑湘等人约定起价20万银圆，如遇有买家看货，则须交定金10万银圆，但他们各怀鬼胎，都想独吞宝物，其中一人因利益分配不均愤而向政府举报。得知消息的长沙县政府为防止战时奸商贪利将四羊方尊倒卖出境，遂依据国民政府新出台的《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联合国内学术机关调查研究古物办法》中“新发现之古物……仍交由地方行政官署暂时保管”等规定，立即将赵佑湘等人拘捕，并没收四羊方尊，上交省政府处理。

抗战期间，国民政府实施的《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联合国内学术机关调查研究古物办法》。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

　　四羊方尊的魅影，让刚从淞沪前线转任国民党湖南省政府主席不久的张治中叹为观止。于是，他便把其作为办公笔筒玩赏了3个月，后因日寇进逼省会长沙市，才匆匆将其交给省银行严密保管。1938年11月初，鉴于湖北省省会武汉市沦陷、长沙市岌岌可危的严峻形势，国民政府决定实行“焦土政策”，严防完整的长沙市落入日寇之手。据《张治中回忆录》中记载，张治中遵令实施长沙军民依次撤出计划，但在计划正式实施之前，却有误信日寇即将进攻长沙谣言的民众率先点燃了自家房屋。一时之间，长沙大火势不可挡，连续焚烧了两天两夜，致使全城80%的建筑毁于一旦，许多珍稀文物亦未能幸免。最为不幸的是，四羊方尊的保管者湖南省银行在撤往湘西沅陵县的途中，汽车惨遭日寇飞机轰炸。轰炸过后，护送人员在清理现场时发现，四羊方尊已被炸得“粉身碎骨”，破成了20多块碎片，无奈之下只好重新装箱运往指定地点。此后，随着抗战局势的演变，四羊方尊几经迁徙，最终在抗战胜利后重又迁回湖南省银行的库房，从此便“销声匿迹”。

　　追查国宝踪迹 大师妙手修复

　　1952年，国家得知四羊方尊仍然存世的消息后，立即指示文化部派人追查国宝踪迹。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两年的多方努力，尤其是在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专家蔡季襄的协助下，“粉身碎骨”的四羊方尊终于在中国人民银行湖南省支行(即国民党湖南省银行原址)的仓库里找到了。如何“抢救”这一国宝成为现实面对的一道历史难题。毕竟它是3000多年前的青铜器，没有精湛的修复技术和焊接工艺，很难能让其复原如初。这件历史重任最终落在了当时供职于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的张欣如肩上。

　　张欣如曾于20世纪30年代在河南省开封市“群古斋”研习文物修复，亲自修复过2000多件青铜古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国内首屈一指的文物修复大师。1954年5月，张欣如开始着手修复四羊方尊。据他回忆说，四羊方尊“拿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初步修复，不过很粗糙，和原物有很大差距”。为了尽最大可能复原四羊方尊的原貌，张欣如使出浑身绝技，无论是清洗纹饰，还是焊接碎片，每一次、每一处都精益求精。“方尊有30多公斤，很重，我有时要把方尊放在腿上，一手扶着，一手焊接，花纹很细，一点都疏忽不得。方尊的底盘碎得厉害，费了不少功夫”。经过两个多月的精心修复，四羊方尊终于重放异彩，恢复了雄奇瑰丽的魅影。张欣如慨叹说，四羊方尊是他修复生涯中“最好的”一次修复。之后，四羊方尊就一直存放在库房，没有对外公开展览过，直到1959年移藏至中国历史博物馆(现中国国家博物馆)。

　　移藏国博展出 省博典藏残片

　　1959年8月，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0周年之际，规模宏大的中国革命博物馆和中国历史博物馆作为“献礼工程”拔地而起，巍然矗立在天安门广场东侧。在国家领导人的直接关心下，中国历史博物馆的藏品得到了全国各地的倾力支持，此时已经典藏于湖南省博物馆的四羊方尊奉令调往中国历史博物馆展出，此后就一直留藏在这里。开馆展览之日，络绎不绝的观众不由自主地在四羊方尊前驻足欣赏。这件高58.6厘米、重34.6公斤的青铜器，让观赏者啧啧称奇，纷纷惊叹于这件绝世瑰宝匠心独运的雕铸设计、精丽古雅的龙羊纹饰和光洁刚劲的圆润线条。

　　尽管四羊方尊在展览期间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轰动，但它上面的云雷纹是缺失一小块的，但这点微瑕一般人看不出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1963年6月至7月间，时任湖南省博物馆考古部主任的高至喜在率队发掘后来名闻中外的炭河里遗址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四羊方尊残片的下落。他回忆说：“一天，我在路上遇到两个人，他们听说我是省博物馆来的，主动跟我说，20多年前发现的一件有4个‘水牛头’的东西，现在家里还留下了一块残片。我一见到那块残片，就猜测可能是四羊方尊上掉下来的，原来这两人正是姜景舒兄弟，他们说的‘水牛头’就是尊的4个大卷角羊头。残片云雷纹与四羊方尊上的完全相同，像是尊的口缘部分。”高至喜当即出价15元想购买残片，但姜景舒兄弟始终不肯，后来又通过宁乡县文物管理所的同志来做思想工作，但也未能如愿。直到1977年，姜景舒兄弟才把珍藏了近40年的四羊方尊云雷纹残片上交给湖南省博物馆。此后，云雷纹残片就一直典藏在这里。2013年8月，湖南省博物馆正式向姜景舒儿子姜运枚颁发了四羊方尊残片的《捐赠证书》。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18年3月16日 总第3194期 第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