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保卫战，“东方马奇诺防线”毁于一夜
来源：搜狐历史   2017-05-31 14:35:10

城门碉堡遗址（网络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1941年12月9日晚10时，驻港英军皇家苏格兰营A连罗勃中士在城门碉堡401A号机枪堡内放下了自己的吊床，打开了卷着的铺盖，正准备放松一下紧张了一天的神经，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这时，忽然外面枪声爆炸声大作，罗勃中士心知情势不好，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叫一声“日本人打上来了”，马上拿起武器，指挥轮休人员与值班人员一同投入了战斗。

        这一天，距离皇家苏格兰营进入碉堡修整工事、展开防御演练只不过10天时间，距离12月8日日军跨过深圳河、全面发动对香港的进攻作战也只不过1天。在这1天内，日军的铁蹄跨过了幅员广阔的香港新界地区，前锋部队抵达九龙半岛北部，战火即将延伸至城门碉堡。

        10天前，罗勃中士进入城门碉堡时，对这座坚固的防御工事的喜爱溢于言表。1934年至1938年，英军发动了大量的华人劳动力，甚至是稚气未脱的儿童，修建了横跨九龙半岛北部的大型防御工事“醉酒湾防线”，以西部的葵涌醉酒湾为起点，穿过金山、城门水库、毕架山、狮子山、大老山，直至东部西贡牛尾海，全长约18公里，沿线遍布90个机枪堡、11个指挥所、3个炮兵观测所等防御工事。因充分利用山峰等有利地形、易守难攻，英国人得意地称之为“东方马奇诺防线”，声称至少可以坚守半年时间。城门碉堡正是“醉酒湾防线”的核心组成部分，也是固守九龙半岛最重要的屏障。

        然而，这场突然爆发的遭遇战、夜袭战，双方的实力却有天壤之别。天平的一方，英军皇家苏格兰营A连虽然有坚固工事作为依托，但是他们在碉堡内的兵力只有39人，战前仓促进入工事，对周边地形地貌并不熟悉，且没能安排足够的哨兵来进行观察警戒。天平的另一方，进攻的日军人数有500人之众，训练有素，武器精良，且掌握着夜色掩护这个天时优势。

城门碉堡入口（网络图片）。

        面对这场猝然爆发的攻坚战，最应该感到羞愧的是英国首相丘吉尔。虽然英国政府对日军进攻香港保持着很大的警惕性，但他们在是否固守防卫香港的问题上始终态度摇摆。丘吉尔曾直白地说：“如果日本对我们宣战，我们根本不可能守住或驰援香港。增加我们势必将在那里遭受的损失是不明智的。不但不应增加守军，还应把兵力减少到象征性的规模，那里发生的一切冲突必须在战后的和会上处理。”这就导致了包括“醉酒湾防线”在内的香港防御工事建设于1938年戛然而止，直到香港保卫战爆发前10天，驻港英军才匆忙派出3个营的兵力重新进驻防线，他们对这条防线相当生疏。

         这场攻坚战的背后，还有一连串的阴差阳错。

         首先是日本指挥官的冒进。按照日军的作战计划，原本对“醉酒湾防线”的进攻还要延后两天。9日上午，急于立下战功的日军38师团228联队联队长土井定七大佐，不满足于部队缓慢的行军速度，率领少数精锐兵力抵达城门碉堡前沿阵地。他通过侦察发现了英军的防卫弱点，于是擅自决定改变作战方案，进入友邻的230联队作战区域，利用夜色发起进攻。

         其次是英军的疏忽和大雾的掩蔽。英军于当日上午发现了土井定七大佐的行踪，并且上报了“敌军少量活动”的情报，但英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日军230联队之上，对这条重要的情报没有引起足够重视。下午，228联队第3大队抵近城门碉堡时，英军组织炮兵开火射击，但当时恰巧城门水库下起暴雨，大雾笼罩了山头阵地，隐藏了日军的行踪，使得英军守军未能完全掌握日军的动向。

        还有就是友军的延误。9日下午，驻守在A连以西的特种部队“Z部队”，有人侦察到日军第3大队接近并被炮火击中的情报，但他们自作主张认为日军主力并不会在此处出现，因而没有立即通报给A连。当天晚上，“Z部队”队长简道尔动身前往皇家苏格兰营营部，在他刚准备上报这条情报时，不曾想日军已经发起了疯狂进攻。

       甚至还有一名战士的失误。城门碉堡由全部建于地下的400号至403号共4个机枪堡和1个观测站组成，相互之间由交通壕连接，连部设在观测站内。这些交通壕刻上了“摄政街”“牛津街”等伦敦街名，铭刻着驻守在此的英军对故土的眷念。战斗发生前，通信兵伟力临时有事要走开，他从外面锁上了通往观测站地道的大门。由于伟力认为自己很快就能回来，没有按照规定留下钥匙，导致观测站被反锁，战斗中连部人员无法进出，竟成了“瓮中之鳖”。

         在一系列必然和偶然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城门碉堡之战，就这样于12月9日夜间打响了。

城门碉堡战斗经过图（网络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日军首先向401B号机枪堡发动进攻，机枪堡内的英军借助坚固工事进行顽强抵抗，一时间日军就像“狗吃刺猬，无从下手”。几次尝试进攻未果的日军忽然发现了碉堡的薄弱环节——为了保证空气流通，碉堡上方建了几个露出地面的通气口。日军悄然爬到了通气口上方，向下扔手榴弹。这一战法果然奏效，很快就占领了401B号机枪堡。

       此时，罗勃中士立即召集401A号机枪堡内的18名战士，与日军展开较量，战斗进行了还没多久，就有5名战士受伤。罗勃认识到，自己的这点兵力与日军作战，简直是“以卵击石”，于是安排5名伤员在机枪堡内留守作战，他带着其余13人爬出了机枪堡，趁着夜色跑了出去。日军趁机攻陷机枪堡，5名伤员1人阵亡，4人被俘。

       日军第3大队的几个中队，同时向剩余的3个机枪堡发起攻击。第10中队中队长若林中一中尉在进攻中，偶然发现了1名英军从观测站通气口爬了出来，他喜出望外，马上带领人员占领了这个通气口，不断地向地堡内扔手榴弹。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手榴弹爆炸声，A连连部伤亡惨重，连长钟斯上尉心急如焚，他走到门口，发现通信兵伟力锁上的铁门，已经被日军的手榴弹炸开。推开铁门一开，他还来不及高兴，却被日军冰冷的机枪吓了一跳，连忙从里面锁上了铁门。

碉堡墙壁上，“若林队占领”字样现今依然清晰可见（网络图片）。

        若林中一中尉一边命令日军从通气口不停顿地投下手榴弹，一边命令工兵以爆破筒炸毁观测站的铁门。巨大的爆炸声浪，四处飞溅的弹片和铁块在密闭的地堡内造成巨大的杀伤力，当场炸死两人，并让十余人失去了知觉。战斗进行了3个多小时后，钟斯上尉带着连部剩余的12名官兵向日军投降。

        这场日军和英军之间的夜袭战，仅用了几个小时时间就宣告结束，但是它对于参加香港保卫战的英日双方来说，影响都是深远的。战斗的一方，英国人最终决定撤出“醉酒湾防线”，放弃在九龙半岛的据点，在随后的几天内将兵力全部退却至香港岛进行重点防守。

        而战斗的另一方，土井定七大佐虽然立下显赫战功，但由于他孤军奋进、擅自改变命令，受到日军38师团师团长酒井隆中将的严厉批评。日军的作战部署因为这一场战斗而打乱，被迫收缩队形，调整作战计划，重新组织进攻，从而使英军有足够的时间从九龙半岛撤退。土井定七大佐非但没有得到他期盼中的战功，反而差点受到军法处置。第3大队也被剥夺了作为前锋部队的资格，在后续作战中改作预备队。

        由于联队长、大队长2人接连受到严厉批评，若林中一中尉率领的第10中队靠着俘虏英军人员武器最多、自身损失又较其他中队最小的显著优势，成为这场战斗中唯一的明星，所有的战功都记在了他一个人身上，日军甚至把他树立为攻占香港的头号功臣。1943年，若林东一战死于太平洋战场上，至今他的牌位还以“军神”的名义供奉在靖国神社。

        时至今日，在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香港城门郊野公园，依然可以寻访到城门碉堡的遗址。遗留在碉堡墙壁上的块块弹坑，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通气口，无一不在诉说着当年战况的激烈。在观测站的墙壁上，“若林队占领”（即若林中一率领的第10中队占领之意，作者注）的刻字清晰可辨、触目惊心。这几个字，见证着“东方马奇诺防线”一夜之间的轰然倒塌，成为压迫在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英帝国旗帜上的耻辱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