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5月,中国远征军败退怒江东岸后,重庆军委会军令部对于滇西日军敌情曾作错误判断,认为沿滇缅公路追击的日军不过是临时编成的快速部队,最多不过二三千人,孤军深入必不能持久。因此,于5月13日下令让第11集团军反攻腾冲、龙陵,想把滇西失地夺回来。第11集团军于22日渡江后打了5天,遭到日军猛烈反击,毫无进展。28日,第71军第88师第264团在松山至龙陵间公路击毙日军第113联队第2大队大队长入部兼廉少佐,从其图囊中缴获日军第56师团作战计划及地图一张,这才知道第56师团全部都在滇西,分设腾北、腾冲、龙陵、腊勐(松山)、芒市、新浓6个守备区,师团部及直属部队驻芒市,兵力约为1.5~2万人。文件迅速上报,蒋介石遂于31日下令停止攻击,将主力部队撤回固守东岸,留少量兵力在西岸打游击。这样,在滇缅公路上的战争,演变为隔怒江对峙的局面。
国民党军高级将领后人方知今(其父为国民党第79军军长方靖中将)在其《中国远征军——血战滇缅印纪实》一书中说:中国远征军与日军第56师团隔江对峙的2年,可分为3个时期:第一阶段是宋希濂率第11集团军进行防守,做出了一定贡献;第二阶段是陈诚任期内,主要是接受美械装备和训练,无其他作为;第三阶段为卫立煌上任后,已经迫近反攻,只能积极加强战前准备。3个阶段的领导人各行其是,却有2个共同的疏漏:第一,眼睁睁看着松山日军进行阵地工事建设,没有进行干扰活动;第二,对日军松山的防御措施没有进行充分的侦察。 在反攻准备阶段,宋希濂于1942年在大理开办的“滇西战时工作干部训练团”,及一年后在昆明成立的“军委会驻滇干部训练团”,均开设有谍报工作班,选拔当地青年,培养了一些情报骨干。后来,组成电报小组,派遣到敌后搜集情报。然而,由于滇西群众长期以来对滇系国民党驻军胡作非为印象恶劣,对远征军缺乏了解和信任,处于对立状态,工作很难开展。获取有价值的情报,往往靠一些偶然性因素。值得一提的有如下几件事:
1943年,远征军司令长官部直属谍报组周炎涵少校一行,在腾冲以北的江苴街活动时,得到一位自称是教书先生的中年男子的主动帮助,提供了一个练习簿,详细记载着腾冲沦陷以来的详情,包括日军部队番号、兵力、装备及城内外工事位置、强度等重要内容。这是对腾冲方向取得的一份重要情报,提供者是一个爱国知识分子,未留下姓名。此外,时任腾冲县政府民政科长、国民党腾冲县党部书记长的李嘉祜于远征军反攻前20天,向保山第六区行政公署呈报了一份《腾冲敌情报告书》,较详尽地反映了日军在腾冲的军事、政治等情况,亦有一定参考价值。
在龙陵县镇安街,一位原从事滇缅公路养护工作的爱国青年余在海,主动参加了第71军情报队,并发展几位好友建立了一个情报组。后来,还配合日军建立了镇安区公所,以这一合法身份掩护远征军情报组活动,搜集了一些重要的军事情报。1943年端午节前的一个深夜,根据余在海送出的一份重要情报,远征军第87师第259团第二营第六连杜伯章、屠伯豪游击组,在镇安街东北雷家寨附近伏击了日军一辆汽车,击毙日军7名,缴获机枪一挺、步枪数枝及部分弹药、文件,在日军中引起很大震动。1943年11月18日,由于叛徒张五九、汉奸张岁春等告密,余在海、张德周、赵金开、张小贵4人被日军龙陵行政班和宪兵队诱捕,在严刑拷打未取得口供的情况下,以缴获到的一封密信为依据将4人杀害,割下人头用盐腌过,悬挂在镇安小学门口的照壁上示众。同时,还秘密杀害了他们的8位亲属。此事在当地影响较大,此后远征军利用当地群众搜集情报日益困难。
第71军军长钟彬在战后所作的《龙陵会战》总结中,道出了当时搞情报之难:“第71军驻保山,为了腾龙以至腊戍之情报,非得人民之助,用重赏征求不为功。虽两年余来,对敌军装备、工事位置、强度及敌军动态,尚能熟悉预知,但已至感运筹此种经费之苦。尤以谍报工作本身,因知识过低及技术未精,每为敌间所利用而不自知。”钟斌在这里道出了“国军”搞情报的最大特点和难处:得靠重金赎买,这笔经费很难筹措;同时,还免不了被“双料间谍”利用。他举了一个例子:据战后调查,在龙陵附近的小勐柳乡,远征军从集团军到师级情报单位,在那里布置了5部电台,但远征军想不到的是,日军在那里也秘密安置了一个情报组,同受那个乡的保长保护,简直就是敌我双方的一个情报交换所!这个保长两头得好处,自在地当起了“双料间谍”。钟彬为此感叹,“故敌对我远征军之行动及国军内容,颇为熟悉,此乃无可讳言之事实。”
方诚归纳远征军情报工作不利的原因,认为“敌军威迫我生活无依、缺乏爱国思想的同胞,不愿为而又不得不为者,予以训练,给予优待,有组织有计划地搜集我军情报。我军对情报,虽也重视,因待遇太低,通信联络困难,实在难能如愿。”
在自己的国土上搞情报还主要依靠重金赎买政策,还经常遭“双面人物”欺骗,抱怨“待遇”和“通信联络”这些客观条件,这事情要被共产党、八路军知道了,不知当做何感想!日军在华北搞“治安战”,军事力量远比国民党弱小的共产党何以能打破“囚笼政策”,在日军无数次“铁壁合围”的大“扫荡”中生存发展,广泛发动群众、注重情报工作无疑是重要因素之一。要靠掏钱来买,共产党肯定出不起大价钱,他们有自己的办法。抗日根据地自不必说,即便在沦陷区,即日军所谓“治安区”,也到处有八路军的情报网络;对“双面政权”的利用,更是我得之实、敌得之虚。美国《时代》杂志派遣中国的记者白修德(西奥多·怀特)1944年访问延安后,评价八路军情报工作说:“他们的通信联络网是初级的,依赖从沦陷区割来的电线,或是从日本人占领的城市里走私来的零件装配的无线电报机。但他们的情报工作却令人刮目相看:他们准确地掌握日本师团的战斗序列;敌人的通信网络;占领区的发射频率等。他们的情报工作可达到日本各级陆军将佐的书房,可依能力、出身、劣迹和合作态度对蒋介石的将军们分门别类。”日本防卫厅战史室编撰的《华北治安战》一书则感叹:“中共掌握农民大众之方法极为巧妙,已在华北各地施行,此点,日本望尘莫及。”
在滇西沦陷的2年里,在民国元老、时任云贵监察使的李根源及爱国士绅、腾冲县长张问德等号召、组织下,也做了大量群众工作,在征粮、派夫、筑路等方面为配合反攻作战作出了较大贡献。但其性质仍属于民间精英人物领导的官方救亡路线,无法与共产党广泛动员群众、加强敌后政权建设的效绩相比。讲国民党片面抗战、不重视发动群众,反映在军事上,这个细节可为注解。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兵家最不了解的地方,正是要付出最大代价的地方。无论是钟彬、宋希濂还是卫立煌,他们在滇西战役中最不能释怀的战场,必然是他们在开战时才开始熟悉的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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