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战役行军图
我是1940年考入黄埔军校18期二总队工兵科,编在工兵二队,1943年10月毕业。参加松山战役时,我在第八军荣誉一师工兵连担任少尉排长。当年我第八军荣誉一师是1944年6月4日开始进攻位于龙陵县腊勐乡的日军松山阵地,当时日军在松山及旁边的滚龙坡等地构筑工事,凭借地形险峻,以火力相互支援优势,妄图形成无懈可击、易守难攻的坚固据点。中国军队曾多次进攻,但伤亡惨重,仍无法奏效。为了迅速占领松山,指挥部命令第七十一军炮兵营派出山炮敢死队,潜入敌后,以近距离直接瞄准射击日军的工事,对滚龙坡进行猛烈炮击,彻底摧毁了滚龙坡日军的工事,拼死占领了滚龙坡阵地。但松山敌日军阵地因地势特殊,仍无法接近。为了早日占领松山主阵地,指挥部命令我第八军工兵营挖掘坑道,直通松山制高点下方,实施强力爆破,对整座山头连同日军阵地予以彻底摧毁。
当时第八军工兵营和师属工兵连共6个连计有四五百人都投入了坑道挖掘和实施爆破施工,当时像我这种正规军校出身的工兵军官非常少。工兵营营长常承隧在接受任务后,就直接找到我说:“鲍直才,这是技术活儿,由你负责。这里只有你是军校毕业的,你搞不了,谁能搞呢?”我当年只有24岁,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我就硬着头皮上了。我夜以继日很快就鼓捣出一套完整的技术解决方案。为使坑道作业能够迅速并安全施工,我设计的坑道的入口选定在日军火力的有效射程之外,距山顶约数百公尺的地方。那时挖掘坑道是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作业,我们虽可以掌控开挖的方向,但对坑道的终点距离以及标高,因当时缺乏测量器材,深感力不从心,因为终点的距离过近或过远,标高的过高或过低,都将影响最终爆破的威力,甚至是徒劳无功,功亏一篑。所以我们工兵执行此任务时,不但是小心翼翼,更是提心吊胆,因为其成功与否,关系到整个战役的全局。为了保证爆破计划的顺利实施,我们只有全力以赴了。
松山战役遗址
我当时与战友根据日军堡垒射击口,在松山山体腹部确定了爆破点。在五十万分之一的地图上找到堡垒位置,读出其标高。然后用估算法,推算敌工事底下70公分处为堡垒底层;考虑到堡垒可能还有地下室,又再追加1.5米至2米的深度,以此处为爆破点。为了在坑道掘进中,保持方位准确,掌握高低位置,我当时与战友使用从美军获得的油液指北针大致以“按方位角行进”的方式掘进。我们根据地图估算出坑道掘进中的许多数据,最后的实际爆破效果证明我的估算数据是准确的。
我们最难的是坑道掘进中,没有测量仪器来控制坑道的实际挖掘是否精确,但又必须保证挖掘精确。所以我们就采用许多军校里学习过的办法,想出些土办法和采用土测量工具,来保证施工的准确性。我们挖掘是采用楼梯式水平坑道进行的,在施工中要保证每段坑道水平,但没有测量仪器怎么办?我就用一个很大的木制等腰直角三角板,长边放置在地面,直角顶点垂线,看是否与底边垂直,来检查每段坑道挖掘是否水平。我们就是用这样许多的“土”方法,在敌军松山肚子里挖了个楼梯式的坑道,直通到松山高地日军的堡垒底下。
我当时与战友在确定坑道的施工方案后,做好掩蔽工作后立即开挖。挖掘是由工兵来挖,由于挖掘的坑道不能太大,仅可容一个人弯腰进入。由于挖掘时间紧张,吃饭只有在坑道里吃。挖掘时需要照明,就在坑道里点上一盏桐油灯,但灯又不能太多,因为会烧掉洞里的氧气。尽管这样,在最前端挖掘的人员,还是因为供氧不足,而感到呼吸困难。当时人们的大小便就解到挖出的废土里埋起来,再随废土装麻袋运出来。在施工期间,我基本不敢睡觉,只能歪着打个盹,怕士兵们把洞挖偏了,所以得经常钻进去测量一下。挖掘的士兵人人汗流浃背,但大家没有怨言,都在咬牙坚持,一刻也不停下。
松山战役战壕遗址
挖掘工作分两班进行,昼夜施工,每班12小时,换班时,要等坑道里的人员全部退出,另一班人才可一一顺序进入,一个连排成一条长龙,最前面的弟兄用美式工兵圆锹铲下土,把刨出的土装入麻袋,用接力的方式,一个人、一个人地传递,把麻袋废土运出,外面的兵扛起麻袋后将之堆在一个树林后面,不能让鬼子从高处看见,以免暴露意图。就这样经过两个月夜以继日的艰苦努力,150米坑道终于挖成了,估算已经挖到敌松山据点的正下方,于是我们开始把约3吨的炸药装入坑道,由我负责装置信管,信管装置完,接上电线,再接上从美军借来的发电机,准备工作全部完成了,只等一声令下。
1944年8月20日,中国部队佯攻一阵后全部下撤,只等爆破后的总攻。此时的战场格外平静,鸦雀无声,第八军工兵营营长常承隧就站在发电机旁,紧张的手都有点儿颤抖,这时卫立煌、宋希濂等远征军的高级将领悉数到场指挥。随着总攻一声令下,第八军工兵营营长常承隧猛吸两口烟,之后烟头扔掉,迅速按下由发电机改装的起爆器的按钮,立刻听到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顿时整个松山山头夹带着泥土及日军的肢体飞向天空,整个战场上的中国士兵莫不欢声雷动。飞天的尘埃尚未落尽时,等待冲锋的步兵们跃出战壕,高举战旗一拥而上,迅速占领了松山。后战场检查结果时发现,日军工事里尸横遍地,统统毙命,这些日军大多没有外伤,都是被爆破震死的。
松山战役的胜利,大大鼓舞了中国军队的士气,大大打击了日军的锐气。虽然已经过去了60多年,但我会一直怀念那些难忘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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