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佩高：血战滇西的远征军急先锋
来源：海南日报   2018-08-21 08:52:25

　　在中国远征军队伍当中，有不少海南籍官兵浴血奋战的身影，文昌籍将领、国民革命军第198师师长叶佩高与第200师副师长郑庭笈是其中杰出的代表。今年是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70周年，海南周刊推出纪念专题，重拾战场记忆，铭记那些不能遗忘的，为国家民族浴血奋战于异国的英勇面孔。

　　高黎贡山，是西藏唐古拉山脉伯舒拉山的南延部分。太多的远征军战士在这里抛洒热血，为了祖国，以壮烈的方式将自己鲜活的生命化为山上山下遍地的尸骨。

　　据说，高黎贡山血战之后，每年夏季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之时，山里便会发出“杀—杀—”的吼声，夹杂着轰轰的枪炮声。对于这个奇怪的现象，曾有科研人员专门实地调查过，得出结论是来自磁场的作用。但笔者却以为，这或许是大自然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记录下那场战役的惨烈和悲壮。

　　近70年前发生在滇西的血战，似乎与千里之外的海南岛关系不大，如今，世事沧桑，斗转星移，世上已鲜有人知晓，当年在这场战役中起着重要作用的那位将军———叶佩高，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海南文昌人。

　　远征急先锋

　　1944年的5月11日凌晨，国民革命军第198师师长叶佩高率军抵达怒江河畔的栗柴渡口，望着湍急的河水，叶佩高果断下令三军立即渡河，没有时间架桥，他们只能凭借美军的橡皮艇强行渡过怒江。当叶佩高踏上怒江西岸时，他成为了中国远征军历史上第一位渡过怒江的中国将军。

　　时间回到1943年底，整个二战的格局开始转变。为配合中国驻印军在缅北的反攻战，国民政府集中二十万精兵，重组远征军。1944年，这支重新整合的远征军赴滇西作战，开始了中国在正面战场的战略大反攻。

　　其中，以卫立煌将军为司令官的20集团军任攻击军，攻略目标直指怒江以西的高黎贡山，南、北斋公房及腾冲方面之敌。该集团军指挥的54军以其下属的198师为右第一线，强渡怒江攻击灰坡、冷水沟、北斋公房、马面官等之敌。

　　海南省作协主席孔见曾经对这位从海南文昌铺前走出来的将军进行了大量深入的研究。他告诉记者，1922年，17岁的叶佩高离开家乡文昌，带着微薄的盘缠奔赴昆明跟随族兄叶剑雄在云南讲武堂学习。1928年，叶佩高成为陆军大学第九期学员。1933年，叶佩高担任第11师少将参谋长，凭借渊博的军事学识和卓越的指挥才能，叶佩高晋升很快，1937年，34岁的叶佩高改任第11师33旅少将旅长。同年5月，他被正式授予陆军少将军衔。抗日战争中，他带领的33旅在淞沪大战中表现出色，并因此于1938年升任11师副师长。而后，其亲率11师在武汉会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是年11月，叶佩高代理师长职务，并于1939年成为11师中将师长。

　　然而，让叶佩高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会以一种黯然的方式离开这支自己曾经精心培养的部队。由于他不是黄埔嫡系出身，再加上副师长胡琏的挑拨排挤，1940年，叶佩高被迫离开了11师。

　　同年，与叶佩高交往甚密的黄维走马上任担当54军军长，在黄维的力邀下，叶佩高担任了54军参谋长的职务。之后，叶佩高调往198师担任师长。

　　命运的安排似乎总是有其特别的用意。若不是当年叶佩高被迫离开11师，他也许不会担任198师师长，那么也就无法在中国远征军历史上书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血战高黎贡

　　对叶佩高和他的战士们来说，强渡凶险的怒江，只是此行远征艰巨任务的开始。他们接下来必须夺取面前这座平均海拔在三千米之上的高黎贡山，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198师遭遇的第一场恶战在高黎贡山东坡小横沟———灰坡山顶一带展开。1943年以来，为防止我远征军渡江反攻，日寇在此修筑工事，并抽调其著名的山地部队56师团的一半兵力据险死守。渡江之后，为了夺取这条要路通道，叶佩高派所部第592团主力对该地实施正面进攻。

　　1944年5月12日初次攻击灰坡，592团第一线的一、三两营因官兵伤亡过众，加之日军逆袭，部队不支后退。5月15日，部队已经快溃退到了江边。

　　时任特务连连长的曹英哲回忆，当日军向着我军逆袭而来时，叶佩高身边的一位副师长急呼卫士捆行李准备逃跑。此种扰乱军心的举动让曹英哲当下愣住了。而一旁的叶佩高则依然面不改色，只是对着曹英哲说了一句：“快带一排人，到下面去看看。”

　　叶佩高的大将之风，在危机时刻让慌乱中的军队再度站稳了阵脚，转而发起新一轮反攻。

　　日军五十六师团卫生兵吉野孝公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描绘了灰坡之战的惨烈：中国人在我方重机枪的枪口下，像小山一样地堆积。他们立即在层层堆积的尸体上架起机枪，开始扫射，继续对我实施轮番进攻。

　　孔见说，远征军连着两次攻击灰坡失利后，叶佩高为了振奋士气，他特地换上崭新的呢子衣服不顾危险来到阵地前沿。在仔细观察了敌人的工事后，叶佩高决定派部队绕到敌人后背，在正面佯攻之后发起突击，将一个大队的日军全部歼灭，并向北斋公房方向纵深。

　　孔见介绍，从小灰沟到北斋公房的驿道地形陡峭，易守难攻。叶佩高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派两个营绕道越过5座山峰奔袭位于北斋公房侧后的桥头、马面关。突袭部队在因饥寒不断减员的情况下，还是在指定时间内抵达指定地点，向桥头日军发起猛烈攻击，毙敌300余人。马面关的守敌也于当天下午被肃清。北斋公房的日军后路就此被截断。

　　生死一线间

　　这个震惊中外的胜利和行动，虽然打开了远征军全局胜利的契机，却也深深刺激了日军，如捅了马蜂窝一般，惹来了日军疯狂的反击。593两个营的兵力完全无法抵挡日军的拼死反攻，桥头、马面关相继失守。

　　198师再度陷入与日军的人肉拉锯战中，进退失据，局面异常艰险。

　　北斋公房久攻不下，5月29日，曹英哲接到了参谋长一份手令，大意是：着该营即刻攻占北斋公房，否则由特务连曹营长押部执行枪决。此致(594团)鲁(砥中)营长。

　　当日，曹英哲将该手令交由鲁砥中营长后，这位营长却淡淡说了一句：“我到前面去看看。”随即前往前线，几分钟后便负伤牺牲。该营副营长指向对面百十公尺的敌人阵地哭着对曹英哲说：“我没法把北斋公房攻下来。中间是条沟，下去了，上不来，我们怎么攻啊!?”

　　曹英哲在回忆录中感慨道：我知道，北斋公房的攻陷只是时间问题，一个营只有几门迫击炮拿人命去拼，这样的牺牲，毫无意义和价值。所以我不但同情他的遭遇，也对这样的命令十分反感，然而我们抗战八年，不都多半是在这样不具备条件，苦无办法，只是一味一级压着一级逼着干出来的吗!

　　而身为将军的叶佩高也逃不脱如此境遇。他肩负着高黎贡山战役成败的重担，上级的逼压、部下的一时失算，作为一师之长，他唯有默默承受。

　　叶佩高的夫人王润支女士在丈夫去世后，写信给他当年的部属，提到“丈夫在高黎贡山战役后曾数次对我说，数度想举枪自杀，并说这是在抗战诸战役中，最艰险的一仗。”多年后，叶佩高的儿子叶祖尧在《怀念父亲》一文中也曾写道：“你(叶佩高)说当时艰苦的情形，到了想拔枪自杀的地步，但还是因为你自幼的奋斗经历及一生的纪律让你坚持下去。”

　　经过细致的观察，叶佩高决定改进攻为围困，请求集团军设法运上来两门重炮，才最终将冷水沟和北斋公房两个据点拿下。

　　血战腾冲城

　　翻越高黎贡山后，远征军将敌人逼入了腾冲古城。1942年5月，打到怒江边的日军轻而易举占领腾冲。在占领这座古城的两年里，日军将它修成一座坚固的堡垒。当远征军逼近腾冲之际，日军56师团的148联队决心死守此地。

　　1944年8月2日，远征军发起了对腾冲守军的总攻。“6米厚、9米高的城墙是大块青石和火山岩构造成的，飞机和大炮的轮番攻击都无法炸开一个裂口来。”孔见说，叶佩高集中火力掩护工兵，企图用炸药把北城墙爆破，但没有成功。

　　在想尽种种办法不能奏效的情况下，叶佩高甚至想到了举枪自杀成仁，想到了抱起炸药包冲上城去与敌人同归于尽，但作为将领的责任使他克制住了这些疯狂的想法。

　　最终，在美国飞虎队的帮助下，城墙最终被炸开，198师与友军一起攻入城内。

　　由于城内日军火力配置复杂，远征军的进攻每天只能以米为单位推进。叶佩高在经过侦查后请示上级改变部署，以198师对城南发起攻击。此举收到了极大的效果，迅速将城内日军压缩至城西北、东北地区。

　　腾冲之战中，198师官兵在城内与日军展开白刃肉搏激战40余天，终于在当年9月14日会同友军将城内日军全部歼灭。是役，198师伤亡达6千余人，代价沉重。

　　美国记者认为在整个怒江战役中，腾冲攻城中是最协调、在战术上最成功的!在各种赞誉面前，叶佩高表示：“腾冲战役的胜利，是霍(揆彰)司令指挥有方，全体官兵英勇效命，腾冲人民鼎力相助，我只是尽天职而已。”再次表现出对荣誉的淡泊。

　　在率领所部参加滇西反攻战的4个多月中，叶佩高屡立战功，后不仅荣升为54军副军长，还深受一向高傲的史迪威将军赞赏，获颁美国总统杜鲁门勋章。

　　辉煌与寂寥

　　如今，已鲜有海南人知晓叶佩高这个名字，但1945年8月，叶佩高却代表战胜方在海南岛上接受日军的投降。当时，叶所在的54军并不驻琼，让他回家乡受降，也算是对这位长期漂泊在外、战功卓著的海南游子最高的褒奖，而这恐怕也是叶佩高坎坷一生中最后的辉煌时刻。

　　抗战结束后的叶佩高渐渐归于寂寥。其后来的军旅生涯以颇为不幸的际遇收场。同样归于寂寥的，是叶佩高那段辉煌的抗战往事。孔见说，叶佩高的老部下王楚英把他的默默无闻归结为他的素性淡泊、鄙薄名利，他从不让别人宣扬他的业绩，尤其拒绝媒体对他的采访和报道。而对于父亲的这段战绩，叶佩高的孩子们也是在父亲去世后透过部属对他的回忆文章得以知晓。

　　晚年的叶佩高移居美国，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如烟往事俱已忘却，干戈硝烟依稀梦中。1987年8月31日，叶佩高在其子叶湘涛家睡梦中过逝，享年86岁。

　　讽刺的是，叶佩高这个名字甚至都是借用的，当年，17岁的文昌少年叶用迈，千里迢迢去云南讲武堂，因名额已满，恰好一个叫叶佩高的考生因故未到，叶用迈就借助族兄的关系，冒名顶替进了讲武堂，却不曾想用这个假名成就了一番大业，最后又归于无名。

　　古诗云：“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又云：“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叶将军一生坎坷，少时饱经忧患，壮年峥嵘岁月，杀敌报国，老年又复归于平淡。其一生遭际，令人扼腕三叹。

　　叶佩高：原名叶用迈，1903年出生于海南文昌市铺前镇高峰村。是中国远征军有名的青年将领。他在抗日战争中带兵指挥了淞沪大战、武汉会战、滇西远征军高黎贡、腾冲城浴血之战。

　　在中国远征军的作战历史中，高黎贡山血战是绕不开的残酷一战。当国民革命军第198师师长叶佩高踏上怒江西岸时，他成为了中国远征军历史上第一位渡过怒江的中国将军。在率领所部参加滇西反攻战的4个多月中，叶佩高屡立战功，后不仅荣升为54军副军长，还深受一向高傲的史迪威将军赞赏，获颁美国总统杜鲁门勋章。(文/符王润 邵长春 许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