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华裔老兵传奇桑茂：为陈纳德站岗的士兵
来源：中国侨网   2020-08-05 14:53:08

　　90岁高龄的“飞虎队”抗战老兵桑茂准备在家中吃晚饭。(美国《侨报》/王泽 2015年摄)

　　中国侨网2015年8月31日电 据美国《侨报》报道，年已九旬的桑茂出生在云南省大理州弥渡县，现居住在中国云南。1938年底，中国空军军官学校特别任务团营级部队之间换防，桑茂跟随所处的一营调往昆明巫家坝机场驻防。1941年12月，陈纳德率领的“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进驻昆明后，其总队就驻扎在巫家坝机场。桑茂说，“当年陈纳德白天在巫家坝机场的空军司令部中工作，晚上返回昆明市区的公馆休息，我天天都在他办公室门前保护他。”

　　铁人命硬 屡从轰炸中死里逃生

　　“炸得昏天黑地，我活到现在，真正是死不了了，经过了这么多风险。”抗战老兵桑茂回想起70多年前守卫“飞虎队”机场的艰辛时，仍激动不已。对即将到来的反法西斯胜利70周年纪念日，这位将近九旬的老人希望年轻一代能记住那段抗战历史。

　　桑茂于1925年出生在云南省大理州弥渡县。这片处于中国西南边陲的土地随着1937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陷入到动荡的局势当中。1938年，未满14岁的桑茂便立下了参军抵御外敌决心，“日本人侵略中国，杀我们中国人，所以我就参军了。”

　　桑茂说，当年得知大理有部队在招兵的信息，就前去应征，却因年纪太小，遭到招兵军官的拒绝，劝其继续念书。不过，返回家乡的他却发现，战火越烧越旺，书已读不成了。经介绍，他再次前往驻地位于云南驿的中国空军军官学校特别任务团应征，终于得偿所愿。

　　由于年纪较小，桑茂最初仅被安排在营部中担当传令兵一职。

　　1938年底，中国空军军官学校特别任务团营级部队之间换防，他便跟随所在的一营调往昆明巫家坝机场驻防。桑茂回忆说，他大部分当兵的时间都在巫家坝，“保卫巫家坝机场、美国空军的轻型轰炸机、重型轰炸机和战斗机的安全。”

　　“日本每天都派20多架飞机来炸，白天来炸，晚上也来炸。”桑茂至今仍清晰记得日本飞机投弹时发出的声音。日军持续空袭对机场造成严重破坏，桑茂和其他地勤人员在防止空袭的同时，还需要连夜对机场受损设施进行整修。

　　桑茂回忆，为了防止飞机在空袭时受损，一旦空袭警报响起，士兵们就会用防护网将飞机盖上，并铺上树叶。同时，他们还用木头制造假飞机，以迷惑敌机。

　　“(敌机空袭)炸得昏天黑地，我活到现在，真正是死不了了，经过了这么多风险。”桑茂说，在一次空袭中，敌机用机枪扫射，他幸亏跳入马棚的水槽中才躲过一劫。

　　除了在日军飞机长期轰炸中化险为夷外，桑茂还曾在一次执行任务中负重伤。他说，1941年曾接到任务前往云南河口押送两名日本特务到昆明军事法庭受审，在涉水过河时中左脚受伤溃烂，为此留下了顽疾。

　　桑茂还回忆，当年国民政府发行的纸币主要由美国代印，“因为重庆(陪都)当时没有飞机场，由美国印刷的钞票运送到巫家坝机场后，会被装进28辆车中，转而运往重庆。我们则负责押送，运送了很多次。”

　　文革冲击 无奈烧掉所有抗战照片

　　1945年抗战结束后，中国却陷入到内战的危机中，不愿意参加内战的桑茂拒绝跟随部队前往南京，脱离了军队。中国战后民生凋敝，为了谋生，桑茂不久后加入解放军，为驻守在弥渡县的一炮团修营房。而此前他参加国军的身份却影响了后半生的人生轨迹。1947年他因身份问题在部队中遭到排挤，不得不另谋出路。

　　1954年，桑茂和妻子诞下大女儿桑丽华。但桑丽华从小体弱多病，桑茂外出打工时都不得不带着她，以便随时照顾。桑丽华至今仍记得，在她3岁那年，父亲将她和行李放入竹筐中，挑着步行前往约20公里外的祥云县的砖厂打零工。

　　1957年，桑茂还参加了弥渡县新街镇大跃进水库(现名为石牌村水库)的修建工作。陪伴在父亲身边的桑丽华仍记得，他们当年住在简陋的竹棚中，父亲赤膊挑土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为了供我们上学和治病，父亲曾替村民刷顶棚、修房子，每次仅能获得1元(人民币，下同)或5毛钱的报酬。”她回忆说，这种打零工的行为却在随后发生的多场政治运动中被视作桑茂“投机倒把”的证据，令其反复遭到批判。

　　桑茂1961年被下放至农村进行改造。桑丽华说，父亲被下放到农村那几年最艰苦，桑茂被安排做最艰苦的工作，而且出勤率和其他人一样，却始终没有分红，“因为他的工分没有别人高。别人能拿10分，他只能拿5分、8分。”

　　为避免在文革期间遭受更大的冲击，桑茂将与守卫“飞虎队”机场相关的照片、个人证明及美国士兵送给他的剃须刀、军用水壶进行烧毁或丢弃。

　　桑丽华说，父亲在军队中拍摄的照片至少有二三十张，原来藏在一个铁盒中，并用布包裹着。

　　“当中有父亲身穿空军军服、戴着飞行员帽子的照片，也有穿着大衣、身后是飞机的照片。”她记得桑茂烧照片时的落魄神情，“他点一支火柴烧一张，放在火盆里。他根本舍不得烧，只是为了生存。”

　　20多年后，桑茂儿女在搬家时，在整理书籍时发现了一张四寸黑白照片，那是桑茂1941年冬月晋升为中国空军军官学校特别任务团3营12连副排长时所拍摄。这也成为桑茂抗战岁月的唯一见证。

　　相处融洽 和美国士兵分享罐头

　　在中国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中国大面积沿海和中原土地沦陷。地处抗战大后方的巫家坝机场成为了战时中国重要的军用航空枢纽。驻守在巫家坝机场的桑茂也由此见证了当中的风云际会。

　　1941年12月，陈纳德率领的飞虎队进驻昆明后，其总队就驻扎在巫家坝机场。桑茂说，当年陈纳德白天在巫家坝机场的空军司令部工作，晚上返回昆明市区的公馆休息，“陈纳德是少将，个子高高的。我天天都在他办公室门前保护他。”

　　1942年，日军为切断滇缅公路，入侵缅甸，并在不到半年内越过中缅边境，相继攻克中国芒市、腾冲等地。桑茂说，战事日趋紧急，蒋介石携其夫人宋美龄飞抵云南驿机场前线鼓舞士气。“蒋介石(对将士)讲话说，抗日不能临阵退缩，否则将枪毙。”

　　“我们在巫家坝机场见到的大官太多，像何应钦、白崇禧、陈诚等，数不清了。”他说。

　　虽已过去70多年，桑茂仍记得在守卫飞虎队机场过程中与美国士兵交流的情景。“我们教他们说中国话，他们则教我们英语，就互相交流了。”桑茂说，“我和美国军官都相处得相当好，他们都很信任我。见到我的时候会说‘Hello, Boy’。”他还说，美国士兵对中国士兵很友好，会和他们分享罐头、香烟。

　　不过，美军的补给标准显然比中国士兵要好。桑茂说，美国兵和中国兵有不同的食堂，美国士兵能吃上牛排、猪排或鸡腿，而他们仅能吃到青菜、白菜。“中国打战打穷了，人力物力都消耗光了，很可怜。”

　　桑茂还记得，1945年8月15日当天，美国士兵以英文高呼“日本要投降”的场景。“我们很高兴，打枪，烧炮仗，喝酒。日本人投降了，我们回家去了。”

　　从被遗忘到被尊重 欣慰历史终获承认

　　直至1979年，桑茂才被允许回到云南弥渡家中。已年过五旬的桑茂因工作没有着落，只能在县城摆摊卖果茶、香烟、糖醋等，做些小生意。

　　育有5名儿女的桑茂和老伴在晚年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他每天早上起床后会喝杯豆浆、吃个面包，随后前往离家不远的广场做运动，与老年人们聊天，不时也会去打羽毛球。

　　不过，在过去两年间，桑茂曾两度摔倒，导致髋关节受损和脑淤血，行动不便，记忆力和听力均有所衰退，平日里也多以轮椅代步。

　　桑茂到了退休年龄也没有退休金，生病治疗费用都依靠桑丽华的兄妹来承担。“父亲是标准的军人，即便到了八九十岁，也挺直着腰杆。”桑丽华说，桑茂至今保留当兵时的生活习惯，并对家人严加施教，“要求我们吃饭别吃这么多，不准说话。”

　　年迈的桑茂如今已不能像以往一样灵活地走动，但他脑海中仍记得70多年前战火纷飞的岁月。

　　桑丽华说，今年春节前，关爱老兵基金会志愿者送给了桑茂一份印有抗战照片的挂历，“他看后全身发抖，回想起那段经历说，‘现在还有人知道滇缅公路?’”

　　在记者到访当天，桑茂早早就穿好民主党派送来的抗战老兵纪念服装，并佩戴上多枚抗战纪念章。

　　言谈间，桑茂也流露出内心的苦闷和抱怨，他认为，如今知道中国抗战历史的人并不多，“仅是弥渡县就有100多人在抗战中牺牲，许多年轻人都不知道。”

　　桑丽华说，父亲抱怨是因为以前经常遭到他人排挤，“被‘国民党’这顶帽子盖着，多年来都是自谋生活，没受到尊重。”

　　近几年来，这一状况已有所转变，地方政府和民间机构逢年过节都会来探望桑茂。“他也认识到那段历史逐渐获得承认。”她说，“父亲岁数大了，生活也算有着落，儿孙满堂了，只希望家庭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