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北平的跑车经济
来源：《团结报》 作者：魏 坡   2024-08-27 09:03:13

　　【精彩提要】

　　抗日战争时期，在来往于北平的火车上出现大量跑车者。他们通过火车运输，将外地匮乏的商品从北平输送过去，同时携回外地价格相对低廉且在北平稀缺的商品，在两端市场均得利润，促成地域间的互通有无。这种经济活动反映出沦陷社会畸变下的城市经济状况，也显现出北平居民颇为特别的生存应对。

　　跑车经济的兴起

　　在北平沦陷后期，城市经济状况急剧恶化，物价飙升，物资极度匮乏。到1944年10月，北平的物价指数与1937年相比已激增至33倍之多。而且，日伪竭泽而渔的掠夺，造成北平居民生存物资严重短缺。北平居民收入根本不足以支付日益增长的生活开支，而且生活必需品的获得已经变得异常困难。在此背景下，许多人开始寻求其他收入来源和生存物资。当时张家口和宣化一带盛产小米、莜麦、土豆等，粮价对比北平要低。尽管该地区当时属于伪蒙疆联合自治政府，与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实行分治，且日军对战略物资实行统制政策，禁止民间粮食交易贩运，违者将以“经济犯罪”论处，但饥饿的逼迫、粮价的差异、相对较短的路程以及有吃有赚的吸引，仍驱使人们乘坐火车从北平携带小商品至宣化、张家口一带出售，再购买粮食带回北平。

　　1945年，有研究者估计北平居民中约有10万至15万人以跑车为生，外地来北平从事跑车的可能更多。在天桥和朝阳门，人们可以听到山东、山西和河南等不同省份的方言，这些都是来北平跑车的。跑车之多使得北平火车站，不论是大站还是小站，“人永远是拼命似的往上挤、挤、挤”“肩上背着口袋，手中提着包袱，知道的都认为这群人是跑火车的小贩，不知道的也许会错认他们是逃难的难民”。这种繁荣的跑车活动甚至对火车的正常运行造成影响，导致火车晚点成为常态，如从开封、新乡等地开往北平的火车经常晚点五六个小时甚至十余个小时，主要原因是每个停靠站都有大量跑车者上车，耽误发车时间。

　　跑车者的逆境与应对

　　日伪当局明令禁止跑车活动，尤其是粮食交易，每人携带粮食不得超过20斤。所以，跑车活动都要冒着很大的风险。《中华周报》的记者深入跑车行业，亲身体验并撰写一系列报道，向民众展示了这一行业的艰辛状况。记者直言，“跑车，真不是任何人都能做的生意，起早摸黑，挨打，受气，样样都要来得”。具体而言，跑车将货物带上火车就是一大难题。在车站，那些被认为包袱过大的跑车者经常会被罚款，检票时也会受到重点盘查，而伪宪兵警察一旦看到值钱的货物便随意没收。监察者不允许乘客携带大量粮食上车，导致跑车者有时三四天都无法成行。为了登上火车，有些人铤而走险，例如有人干脆紧握扶手站在火车外面的踏梯上，一路忍受寒风。

　　即便成功登上火车，跑车者也要经历不断的检查和欺凌。他们衣衫褴褛，形同一群流离失所的难民。为了规避检查，跑车者将货品藏在衣物、鞋袜等处，手中仅提着一个小包。从北平至张家口的路线上，南口、青龙桥等地还特别设立检查点，检查员常常以“军用品”名义随意没收物品。有小商人因货物连续被没收而绝望自尽。火车在康庄短暂停留时，检查员上车经常是不加区别地将货物抛下火车，一位老妇的物品被掷下车，悲愤之下欲投河自尽，幸得旁人资助劝解才得以回家。一次，跑车者们团结一心，试图阻止检查员进入车厢，却遭破门而入，不仅货物被扔下火车，还遭受一顿毒打。南口机厂的工人们回忆，几乎所有从事过跑车的工友都有过挨打和被没收货物的经历。

　　为避免携带的东西被搜走，跑车者想了各种办法。例如，工人白玉璋利用在南口机务段工作的便利，将烟叶和布匹隐藏在机车的煤炭堆中，在返程时，则带回小米和棒子面等。有记者发现，跑车者们都非常谨慎，为了隐藏盐类，有的缠绕在腰间，有的则用铅线绑附在车厢的架子或椅子上。很多时候，检查员无法彻底搜查，跑车者们常常能侥幸过关，即便被发现，跑车者苦苦哀求，也有被放过的时候。

　　跑车经济的影响

　　在北平沦陷的艰难岁月中，跑车者的活动构成一种独特的生存应对，对北平乃至外地的物资流通及经济稳定产生一定影响。在殖民统治的重压之下，跑车者不畏艰辛，在铁路沿线的奔波中，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也为北平的物资供应和物价稳定起到了一定作用。正如时人所言，“北京市的物资所以不见得太缺乏，物价所以能够保持不太急转飞涨的情势，多少还是仰仗这辈跑车人的功劳。”对于受日伪经济封锁的地区，如张家口，跑车活动成了缓解物资短缺的重要方式。在日伪经济封锁下，张家口物资奇缺，买卖困难。所以一方面商人们冒险携带资金夜间出行，几日后偷偷运回肉类和粮食，另一方面就主要靠来自天津和北平的跑车带来物资。

　　抗战时期的北平的跑车活动本质上是普通民众面对严酷社会环境的一种生存策略与应对。在资源匮乏和经济压迫的背景下，他们依靠有限的资源和机遇，在铁路网络中艰难穿梭，以维持个人和家庭的生计。这种经济活动关乎众多普通家庭的生计，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沦陷社会糟糕的经济状况，体现了沦陷区居民在逆境中的生存意志和努力。通过审视抗战时期的跑车经济，有助于更加全面和客观地理解沦陷社会的经济动态和居民生存状态。

《团结报》2024年8月22日第8版　　作者：魏 坡　　作者单位：中国海洋大学中国社会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