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秋,党的六届六中全会后,中央决定在晋东南创办中共北方局机关报――《新华日报》华北版,由何云任分馆管理委员会主任(社长)兼总编辑,负责具体的筹办工作。
游击战中骡背上的报馆
到敌后出版中央一级的党报,没有先例,何云可说是费尽了心思。10月初,何云到达晋东南后,立即赶到中共中央北方局和八路军总部接受指示,商定办报方针。刚开始,何云大抓新闻干部的培训工作,办起了100多人的新闻记者训练班。这些人和延安抗大、鲁艺等学校派来的一批文字和美术工作者,组成了《新华日报》华北版的基本队伍。何云率领这支队伍和相关设备,于10月底在沁县后沟村开始筹建报馆。经过紧张的工作,不到一个月,报馆初具规模。12月编印试刊后,《新华日报》(华北版)于1939年元旦正式创刊。创刊时为四开四版,隔日刊。报纸一出版,发行量就达2万份,一年后发行量已达5万余份。
何云经常告诉报社同志:“一个铅字等于一颗子弹,在敌后办报就是无形的战斗。”在激烈的反扫荡中,报社没有固定的地址,经常转移。在何云的带领下,报社人员和印刷工人制造了小型轻便的活动铅字架和小型脚踏机、轧墨机、浇版机,连同电台、纸张、油墨,只用三匹骡子即可驮走,被何云称作“背起报馆打游击”。他还将工人和编辑人员组成连队,荷枪实弹,一面跟鬼子周旋,一面设法出报。因此,尽管当时环境恶劣,《新华日报》(华北版)却从未中断,国内外重大新闻及时刊印出来,供党政军领导参阅和根据地人民阅读,指导对敌斗争。
报社电务科在何云和电台同志的不断努力下,发展成为华北敌后强大的新闻信息接收机构,当时电务科能收到延安新华社、重庆中央社和世界各大通讯社的电讯,打破了国民党的垄断和封锁,使《新华日报》(华北版)的国际新闻比中央社特发的还快。报社还编印《每日电讯》,提供给领导和兄弟报刊参阅。遇到战斗紧张时,何云便在休息间隙命令报务员架起电台,收听延安新华总社的新闻。不能铅印,就出油印战报。1939年日军扫荡时,何云将报社人员化整为零,分别出版东线版、西线版、南线版、北线版,全面反映时情。“百团大战”时,他带领部分记者,携带油印机,跟随彭德怀、左权、刘伯承、邓小平等同志日夜战斗在火线上,及时报道最新战况。
随着《新华日报》(华北版)在敌后区域的影响日益增强,不仅得到敌后抗日根据地军民的信赖与支持,被称为“华北人民的喉舌”和“华北抗战的向导”,还受到了国外的关注,美国《今日中国》杂志、苏联外交人民委员会曾长期订阅。可以说,《新华日报》(华北版)成为了当时敌后抗战中最有力的新闻媒介。朱德总司令曾这样评价:“一张华北版《新华日报》顶一颗炮弹,而且天天和日军作战。”《新华日报》(华北版)创办一周年时,杨尚昆在讲话中说:“《新华日报》(华北版)在敌后诞生的一年,是艰苦奋斗的一年。在极度困难和敌军大举扫荡的情况下,也不断努力安排与读者见面,替我们新闻史上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开辟了敌后新闻事业的新纪录。”
何云社长率报馆人员参与反扫荡
由于《新华日报》(华北版)有力地打击了敌人,日军便千方百计地想要消灭它,每次扫荡都把摧毁《新华日报》(华北版)作为主要目标之一。当时,报社距离敌军驻地仅二三十里。一次,何云与来访的重庆《新华日报》记者陆诒饮酒谈天,他告诉陆诒:“你们在国民党统治区办报,只是笔杆抗战而已,可是在此地,则是铅字和子弹共鸣,笔杆与枪杆齐飞。”
日军为了摆脱太行军民的威胁和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困境,于1942年5月19日从同蒲、石太、平汉等铁路线据点,纠集了两个师团和一个混成旅及大批伪军共3万多兵力,向太行山地区进行所谓“铁壁合围”、“篦梳式”的疯狂大扫荡,妄图摧毁八路军前方总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等首脑机关。这次扫荡之周密,手段之毒辣,超过以往任何一次。太行山区硝烟弥漫,炮火连天。日军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灭绝人性。
何云看到形势险恶,一面利用报纸及时将敌动态、暴行告诉人民,大声疾呼:“提高警惕!紧急战备!”“太行敌军续增,扫荡企图愈明。”并将报纸改为战时小报;一面组织报社的同志轻装上阵,将不便携带的物品以及女同志、病号、小孩隐蔽到20多里外的庄子岭。庄子岭地形险要,山洞较多,且树木丛生,是八路军总部的后方隐蔽基地。
5月24日,日军开始向辽县、武安、偏城袭击合围。25日,以6000多兵力从西、北、南三面向艾铺合围,并以多架飞机轮番轰炸。为了适应打游击和出报,何云将报社临时编成两个连队,由报社秘书长史纪言、印刷厂厂长周永生分别担任连长,对外总称是八路军教导队,何云亲自担任队长,并任命上过抗大的林火任指导员。25日凌晨,八路军总部从麻田、大林口出发,何云奉命带领200多人的报社队伍,在一个警卫排的掩护下,与总部一起向游击根据地附近的庄子岭、寺子沟转移。队伍撤离山庄时,已听到枪声,经过南艾铺时,被敌人发现并加紧合围。八路军在十字岭方向跟敌交战的枪炮声不绝于耳。
十字岭是太行山主脉,前往庄子岭、寺子沟就必须经过这里。何云带着教导队爬上十字岭,经过一路急行军,于上午10时左右顺利到达寺子沟。这时,总部的队伍还没有过来,何云便让报社同志休息,待命行动。等到黄昏,仍不见总部的人来。何云眼望西山,火光冲天,枪声不断,他心急火燎,给总部领导写了一封信,派人专程去找总部联系。同时鼓励报社同志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战斗,并和史纪言、周永生安排大家宿营,组织警卫排站岗放哨、干部轮流值班守夜,自己则和编辑部的同志研究出报。
然而,直到次日中午,仍不见送信的人归来,倒是几架敌机隆隆而来。它们左盘右旋,越飞越低,向下俯冲、投弹、扫射,响起震天动地的轰炸声。何云急忙将人马分散到沟谷、山洞和树丛中隐蔽。三匹驮着铅字、印刷器材的骡子被炸死,翻倒在山沟里,铅字撒满了山坡。战时出铅印报的计划无法实现了,何云和同志们忧心如焚,不时向西山仰望,切盼送信人的消息。 突围中何云社长壮烈牺牲
黄昏时分,大家发现西山山梁的路上隐隐约约有人影。经人打探,竟是野战政治部主任罗瑞卿带着突围的同志在那里休息。联系之后,何云急忙集合队伍,赶上山岭与之汇合。罗瑞卿向他们介绍了总部这几天的情况。原来,总部遭到敌军突袭,紧急之时遇上刚从外线向西的一二九师主力七七一团前来援助。击退敌人后,总部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彭德怀率领向西突围,另一路则在七七一团的掩护下,由罗瑞卿率领宣传、民运、敌工部等机关向东南突围。罗瑞卿部队经过两天一夜的行军、战斗,疲惫不堪,正在这里休息。
第二天拂晓,罗瑞卿率政治部和大队人马沿着高山狭路,向东南方向转移,不久,发现前面山下有敌人。罗瑞卿当机立断,命令全体人马分头向西转移。何云则指挥教导队沿着山坡向西疾进,到达武安县馆陶川后爬上西边高山。突然,南山头传来枪声,青年木刻家赵在青被机枪打中,摔下山沟牺牲。何云忍着悲痛,带领队伍来到坡底深谷旁边,与政治部大队人马汇合。罗瑞卿待各分队汇合后,宣布此时已陷入敌人包围圈,决定化整为零,分散突围。经报社同志讨论,决定分成三路:一路由何云率领少数编辑、电务、印刷工人组成轻装小分队,随罗瑞卿突围转移,继续出报;另一路是采编部、参考室等部门的同志,由陈克寒和林火带队,随某团突围,到太南采访;余下人员由史纪言带领就地分散隐蔽,和老乡们一起打游击。何云将此计划向罗瑞卿作了汇报,得到允准后,立即分头行动。
何云带着准备出油印报的小分队随罗瑞卿部队突围,由于敌人封锁很严,突了几次都未成功,只好退回到庄子岭西山沟里树下隐蔽。天黑时,敌机投掷燃烧弹,山坡上的干草都燃烧起来,部队一边灭火,一边继续突围,到次日天亮前,大部分同志突出了包围圈,但何云与部分同志没能冲出去。
天亮后,敌人以密集的队形,以所谓“篦梳战术”开始搜山。何云等人寸步难行,吃饭喝水都成了问题,又和上级失去了联系。为此,何云果断提出对策:一是设法转移到庄子岭去隐蔽,与上级取得联系后再出油印报;二是由电务科副科长文绶带着五六人从另一方向去庄子岭,约定太阳落山后在庄子岭集合。为了减少目标,让文绶带着电务科的同志先走。何云命令身边的同志:“不要把子弹打光了,留下最后两颗,一颗打我,一颗打你自己,我们决不能当俘虏。”
何云带着四五个人在敌人搜山之际,突围到辽县东南大小羊角村附近,被山上的敌人发现,遭到了疯狂射击。何云的腿脚行动本来就很困难,加上连日来水米未进,疲惫不堪,因此不幸被敌人的子弹打中,负了重伤昏倒在地。医护人员赶来抢救时,何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伤不重,快去抢救前面的同志。”可当医护人员检查完其他伤员后再来看他时,何云已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年仅38岁。
新闻战士洒热血 英雄碑上铸忠魂
而另一边,文绶带着电务科的几个同志按照何云的事先安排,边走边侦察,几次绕过敌人,于下午到达庄子岭隐蔽起来。待太阳下山敌人停止搜山后,仍不见何云等人到达,大家心里很着急。后来,从文书科长刘川峙的口中得知,何云在离庄子岭七里路的地方牺牲了,那里还有很多伤员,没有人照应。
于是,趁着夜幕降临,文绶带着人跑到现场,只见何云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而距他不远的几位同志都负了重伤,不能行动。这时,敌人在山头放起了火。电务科的同志不顾个人危险,含着眼泪把何云的尸体抬到半山坡的一棵大树下。因没有工具,无法掩埋,大家便垒起石堆,掩盖住尸体。随后,他们又抬着几个负伤的同志回庄子岭隐蔽。
第二天,敌人又展开队形,向山洞、树林搜索,山上、山下到处是鬼子、伪军,很多同志阵亡。医生阎兆文不顾个人安危,冒险救治伤员时,猝遇一股敌人,惨遭杀害。报馆经理部秘书兼主任黄君珏、译电员王健和医生韩岩等三个女同志躲在一个峭壁的山洞里,被敌人发现,当敌人逼近洞口时,黄君珏从暗处举起手枪一连击倒两个敌人,子弹打尽后,猛然一跃出洞,纵身跳下百丈深渊,壮烈牺牲。王健和韩岩宁死不屈,被敌人吊起,牺牲在燃起的柴草火焰中。还有新闻特派员、青年诗人高咏,背着即将完成的长篇叙事诗《漳河牧歌传》投入战斗,身陷重围,被敌刺死。出版科长肖炳?j、总务科长韩秩吾、国际版编辑缪乙平、编辑黄中坚等也在突围中牺牲;报社管委会秘书长杨叙九、印刷厂指导员梁振山等人被俘后,英勇不屈,惨遭杀害;史纪言、调研科长王友堂、电务科长王默罄等同志身负重伤……
日寇疯狂搜山进行了半个多月,直到6月5日,彭德怀从十字岭突围后,到外线指挥部队攻打了长治的日军飞机场,烧了汽油库,敌人才仓皇撤离。在5月反扫荡的斗争中,华北新华日报社牺牲、被俘、失踪共计46人。他们的鲜血洒遍了太行庄子岭的沟沟坎坎,这是我党新闻史上悲壮的一页。
反扫荡结束后,9月1日,延安举行了“第九届记者节暨追悼青记总会北方办事处主任何云及全体新闻界殉国烈士纪念会”。会上,杨尚昆对何云烈士事迹作了报告,博古发表讲话,王若飞、李维汉、陶铸、胡乔木等参加了追悼会。当天,延安《解放日报》发表了杨尚昆《悼何云》、陶铸《沉痛的哀悼》等文章。《新华日报》(华北版)发表了邓拓《哭何云同志》的挽诗:
文章浩荡卫神州,血溅太行志亦酬。
党报事艰来日永,同侪心痛老成休。
云山遥祭挥无泪,笔阵横开雷大仇。
后死吾曹犹健在,不教胡语乱啾啾。
1986年5月,由太行新闻史学会、山西省新闻工作者协会发起,经中共山西省委、省政府批准,在华北新华日报社驻地麻田修建了一座太行新闻烈士纪念碑。纪念碑正面镌刻着杨尚昆的题词:太行新闻烈士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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