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鸾
14年抗战是一场全民族的动员,自然,报业在抗日战争中也同全国人民一道经受了苦难,付出了牺牲,做出了贡献。《大公报》在抗战中的六次迁移应该是极具代表性的——《大公报》是当年最具影响力的民营报纸,它在抗战中的六次迁移极其艰苦卓绝。
《大公报》最初的报馆在天津。东北沦陷之后,《大公报》的总编辑张季鸾敏锐地感到:占领东北后,日本肯定要进攻北平和天津,平津不保是迟早的事,必须未雨绸缪。到了1936年,吴鼎昌、胡政之、张季鸾三位创始人统一认识,决定在上海创办《大公报》,以接应天津《大公报》。这一年4月1日,上海《大公报》创刊,地点设在上海法租界。张季鸾发表社论说,《大公报》天津和上海两地发行,不是扩张事业,而是形势所迫。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之后,《大公报》于7月9日、7月10日连续发表社论《卢沟桥事件》及《卢沟桥善后问题》,批评宋哲元对日妥协政策,坚决主张抗日,呼吁国民党北方当局“迅速决大计,上与中央连成一片,下与民众结成一体”,“否则退让复退让,畸形复畸形,士气何堪再用,地方成何体制!”7月28日,日军进攻天津,天津告急。因对外交通断绝,天津《大公报》只能在市内发行。8月1日,天津沦陷,8月4日,天津《大公报》宣布停刊。《暂行停刊启事》写道:“天津本报,决与中华民国在津合法统治同其运命,义不受任何非法统治之威胁。”
占领天津之后,日军又进攻上海。胡政之和张季鸾感到,上海亦非久留之地,“沪版必将继津版而牺牲”。他们决定沿长江西进,创办汉口《大公报》。上海“八一三”抗战爆发第二天,胡政之便电令南京办事处曹谷冰和天津《大公报》员工,分头火速赶往湖北,筹备汉口《大公报》。张季鸾提出要亲自去武汉创办汉口版《大公报》。至9月18日,汉口《大公报》创刊。于右任先生写来祝词:“当我忠勇将士为国家之独立与民族之生存浴血苦战,以抗暴敌之际,诸君为国服务,于汉市分社发行新刊,举全国作战之心,壮前方杀敌之气,至佩至佩!”
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占了南京,南京大屠杀事件随即发生,日军犯下了滔天罪行。攻占南京的当天,日军便沿长江西进,直逼武汉。这个时候,上海成了孤岛。占领南京后,日本通知上海公共租界,要求所有的中文报纸发行前必须送审。此前,租界曾警告中文报纸必须立论慎重,不要刺激日军,但各报我行我素,照常发表激烈言论。上海《大公报》更是精心发表抗战文章,连续刊登范长江率战地记者冒死采来的通讯。但此刻,日军态度强硬,租界唯日军是从。当晚,胡政之把王芸生、张琴南、李子宽召到办公室,大家一致赞同,宁可停刊,也决不接受日本人的检查!12月14日,上海《大公报》发表了王芸生的两篇社论,宣布停刊,随后向武汉转移。在题为《暂别上海读者》的社论中,王芸生写道:“昨天又来‘通知’说:‘自十二月十五日须送小样检查,而不经检查的新闻一概不准登载。’我们是奉中华民国正朔的,自然不受异族干涉。我们是中华子孙,服膺祖宗的明训,我们的报及我们的人义不受辱,我们在不受干涉不受辱的前提下,昨日敌人的‘通知’使我们决定与上海读者暂时告别。”另一篇社论《不投降论》更是表达了大公报人炽热的爱国情怀:“我们是报人,生平深怀文章报国之志。在平时,我们对国家无所赞襄,对同胞无所贡献,深感惭愧。到今天,我们所能自勉,兼为同胞勉者,惟有这三个字——不投降。”
上海《大公报》停刊后,虽然有汉口版,但日军直逼武汉,汉口亦非久留之地,再度迁移在所难免。胡政之决定建立香港《大公报》,但是,香港版的创建并不顺利,由于英国当局的刁难,香港版《大公报》到1938年八一三抗战周年纪念日才创刊。胡政之在创刊号上说:“这一年的严重外患,毁坏了我们国家人民多少事业,本报是民族事业的渺小一分子,当然亦不能例外。然所幸者,不独心不死,人亦未死,虽然备历艰危,而一支秃笔却始终在手不放。”这个声明,再次表明了《大公报》同人“文章报国”的决心。
1938年中秋,武汉大会战打响,蒋介石命令武汉报刊立即撤离。武汉《大公报》对撤离早有准备。1938年除夕,曹谷冰就奉命到重庆筹备渝馆,经过三个月紧张工作,建馆事宜就绪。一旦武汉有事,《大公报》可以立即西迁。
1938年冬,张季鸾在重庆新丰街创建了重庆《大公报》。新丰街处于重庆闹市区,数月后,日军以国民党军委为目标,大规模轰炸重庆闹市,《大公报》工厂被毁,不得不借用兄弟报刊的编辑部办公,并委托他人代印报纸。恰在此时,张季鸾病重,“笔政”转交王芸生。胡政之不得不从香港飞来山城,分担重庆《大公报》的行政事务。胡政之争分夺秒,在近郊李子坝选定新址,投入大量人力财力,重建重庆《大公报》。李子坝上接浮图关,下临嘉陵江。胡政之让人在离报社不远的半山腰凿两个防空洞,一个安排印报机,一个供员工防空。空袭中,只要把版排好,送入防空洞打版上机,就可保证出报。这种设计果然奏效,1940年,日军倾其航空力量,对以重庆为中心的大西南,进行连续半年的狂轰滥炸,李子坝经理部办公楼被炸毁,印刷厂第二车间被破坏,但在半山腰防空洞里的印刷机却始终没有停转,重庆《大公报》的出版一天也没有间断。
随着日军的步步推进,胡政之断定香港版亦不可保,便在桂林星子岩租下37亩荒地,决计创办桂林《大公报》。1941年春,桂林《大公报》问世,这已经是《大公报》的第六家报馆了。数月后,《大公报》的发行量竟跃居两广、湖南、贵州之首。与此同时,日军攻占九龙,香港《大公报》发表最后的社论,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与读者共勉,宣布停刊。但是,胡政之却被困在了香港,处境十分危险。离港之时,胡政之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在棉袍里藏了三颗圆形铜扣,若被日军抓获,则当即吞服自杀,宁死也不受日军侮辱。幸运的是,胡政之后来乘舢板渡海,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桂林。
1944年,日军攻陷桂林,桂林《大公报》停刊,大公报人与难民一道,或爬上罐头车,或乘船,或徒步跋涉,最终撤入重庆。
在整个抗战中,《大公报》历尽艰辛,从北至南,从东到西,六迁其址。但是,《大公报》始终抱定一个念头:宁可停刊另觅新社址,也决不在日寇的刺刀下出一天报。
在抗战中,南京、上海、北平等城市的许多报馆都迁移了社址。在这个过程中,中国报业一方面要做好分内工作:报道战事进展,宣传团结抗战,鼓舞全民士气;另一方面,各家报馆还要安排迁移事宜,在战火纷飞之中,转移人员、运送设备决不是简单之事。所幸,即便在最艰苦的日子,中国的报业也没有中断一天。靠着那一代报人强烈的爱国心、事业心和艰苦卓绝的努力,中国的新闻事业才没有被日军摧毁。这同样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值此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我们理应向当年的优秀报人致以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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