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如山：茅山道士的抗战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2020-04-15 10:32:42

　　茅山道长投入抗日洪流

　　国家5A级景区茅山是苏南地区的主要山脉，因山区地势险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它与长白山、五台山等一起被毛泽东列为六大山地抗日根据地，传唱着很多可歌可泣的革命歌谣。

　　“七七事变”后，日寇大举侵入中国，南京陷入敌手。句容是南京的近郊，日寇占领南京后，随即便派重兵把守句容，在县城、天王寺、茅山、东湾建起了据点。日军在革命根据地疯狂扫荡，屠杀无辜群众，烧毁民房，洗劫村庄，老百姓死的死、伤的伤，纷纷举家出逃，茅山一带终日笼罩在战争的恐怖之中。

　　1938年4月28日，新四军组建了400余人的先遣支队，揭开了新四军东进抗日的序幕。6月，陈毅率领新四军一支队来到茅山，在乾元观里设立了司令部和政治处，点燃了茅山抗日的烽火。陈毅把革命根据地设立在这里的原因，除了看重茅山山高草深这个天然的屏障外，乾元观的住持惠心白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惠心白(1879-1938年)自幼在乾元观出家，是全真龙门派复字辈第20代道士，对道教仪范、斋醮音乐造诣极高，笙、箫、管、笛、琵琶、三弦六大件样样精湛，爱好诗书，精通医术。

　　陈毅与惠道长看上去是两个互不搭界的人，一个是茅山革命根据地的高级指挥官，叱咤风云的领军人物;一个是隐居山中修行，希图跳出“三界”、不在“五行”的羽士玄客。然而，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因为抗日走到了一起。

　　当时，日寇在茅山不断地“扫荡”，他们对新四军实行严密封锁，地下党的药品供应时常被切断，治疗新四军伤病员成了难题。陈毅得知茅山的惠心白道长研究中医药术，决定上山请他相助。但陈毅两次去观中拜访都扑了个空。

　　就在陈毅三访乾元观时，惠道长派一个小道士递给陈毅一张纸条，上面写一上联：鸦啼鹊鸣，并立枝头报祸福。接到纸条的陈毅，当下就明白这个道长绝非等闲之辈。虽然身在深山，却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爱国之情。于是，陈毅拿来纸笔，挥毫写出了下联：燕来雁去，相逢路上传春秋。此后，惠道长打开观门迎接陈毅，并令道童在宰相堂摆上象棋。从此，乾元观成了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总医院。

　　新四军在茅山生活艰苦、缺药少粮，惠道长常派道徒下山替新四军购买药物，筹措粮食。当时只有22岁的黎遇航(后为中国道教协会会长)先当新四军粮食保管员，又做情报站站长，专门负责为新四军探情报、送消息。李浩岐道长长期深入敌营做起了地下工作，1946年受到国民政府的特别嘉奖。

　　茅山九霄宫和元符宫两位教小道士读书的先生吴济之和张明贵也参加了抗日工作。吴济之在元符宫教小道士学习诗词文章、琴棋书画。1939年至1940年，吴济之任抗日政府县参议员，1942年任茅山游击区副区长。

　　张明贵在抗日政府当义书。他曾配合新四军敌工部绘制、散发了一张鼓舞军民团结抗日的宣传漫画，加印上“癸未年 (1943年)、大劫年、人畜遭灾、若避此难、须军民合作……”道教特色的印章，影响很大。

　　像他们一样，茅山三宫五观的道士，纷纷陆续离开丹灶、靖室，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之中。

　　爱国是信仰的一部分

　　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定格在1938年的秋天。中秋节前两天(农历八月十三)，地方伪保甲长一早就上山传话说：“明天日本人要清山，住观道友们不要在山中乱走，免得被流弹误伤。”当天，溧水、溧阳、金坛、常州、镇江、句容等地的日军，已分别集结，分几路扑向茅山。

　　刺耳的枪声惊醒了沉睡的山林，一队一队的日寇开始疯狂地屠杀。乾元观的上空火焰升腾、烟雾弥漫。当天很晚的时候，人们在乾元观西南的白虎山下的一堵破碑墙旁边，找到了惠心白、陈永富、赵永山、陈老三、斋公、王寿清(伙计)、老王(伙计)、老李(伙计)、小倪(伙计)、张金根(伙计)等13位遇难者的尸体。只有一个下山送药的小道士逃过了日寇的魔爪。

　　日寇认为茅山道士都暗通新四军，要将他们斩尽杀绝;隐没于山林中的三宫五观都是新四军立足与宿营基地，必须要统统烧光。

　　茅山白云观也在同一天惨遭洗劫。严玉清、李明达、包至松、糜至礼、赵道友等道士惨遭枪杀。当天被杀害的还有玉晨观的两名看门道士。

　　元符万宁宫也在这一天遭到了毁灭性的重创。当时元符宫勉斋道院有5名成年道士，两名十二三岁的小道童。日寇示意严光明、苏先俊、眭先凤、倪觉仁、陈道纯5名成年道士都到楼上去，并跟上了5名端着装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步枪的日本兵。上楼后，日本兵喝令他们排成一排，接着端起枪就向手无寸铁的出家人直刺过去……

　　好在“神灵”护佑，眭先凤道长并没有死，他虽然身挨数刀，却没被刺中要害，从血泊中挣扎着爬了起来。当时勉斋道院已燃起大火，血淋淋的眭先凤道长由楼上的壁门艰难地爬进另一栋楼的宿舍中，又沿着架设窗上的竹桥——一根毛竹，滑到了元符宫的墙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1987年9月，这位五六岁就从道的老道长，享寿84岁，在元符宫羽化。

　　日寇用同样残酷的手段杀害了元符宫西斋道院的道士蒋龙保。西斋道院居士黎洪春(原中国道教协会会长黎遇航的父亲)躲避不及，被日本兵抓住强迫带路。但日寇嫌他行动迟缓并带错路径，故意戏弄“大日本皇军”，将他枪杀在华阳洞旁的山坡上。元符宫的眭先凤、耿云清、陶念忠、汤念义，还有两个小道童，他们都是死里逃生、幸免遇难的幸存者，从屠场逃出的陶念忠和汤念义立刻脱下道袍穿上了军装……

　　1949年4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大军南下，苏南全境解放，茅山终于迎来了春天。庆幸的是，茅山虽然历经磨难，道脉依旧源远流长。1992年，道院隆重举办了“海峡两岸道教界纪念南京大屠杀死难同胞黄箓大法会”。2005年8月14日，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中国宗教界和平委员会、中国道教协会在茅山举行了“两岸四地道教界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祈祷和平法会”。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70多年来，宗教界与民族同舟共济、风雨同行。茅山，在这幅历史长卷中书写出了感人的一页。

　　爱国是信仰的一部分。抗战时期，惠心白道长等广大茅山道众正是依靠着坚定的信仰，形成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流水的声音，不是凝固的物像，它是一枚火种，从时代的深处烛照过来。它更像一座青山，巍峨而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