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沦陷区美术的“标准器”
来源：中国艺术报   2017-02-04 14:53:10

抗战时期，齐白石闭门谢客，家门上张贴着启事，声称不再为客人作画，以此杜绝日本人和汪伪政权的拉拢，这早已成为美术界的美谈。但事实似乎略有不同，他并没有停止作画——学者孙炜所著的《民国书画断代史》于首届丝绸之路（敦煌）国际文化博览会期间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并首发，书中即记录了齐白石于1943年春天为《贞松永茂》册页画的《多寿图》 ，画面简洁明了，三颗大桃，鲜红而饱满，是他标志性的题材，喜庆又悦目。

多寿图（纸本设色） 1943年 齐白石

《贞松永茂》并非册页小品，而是一部汇集了190幅诗文书画的巨作，186位名家为一位老妇人的祝寿之作。这件在特殊时间、有特定主题的册页，就是《贞松永茂》 。

1943年，身居上海的武汉籍民族企业家赵厚甫为其名守贞的母亲、项太夫人庆祝六十大寿，出巨资，遍请国内186位书画名家挥毫泼墨，分装4本，以“福”“禄”“寿”“禧”四吉语冠之，就是日后成为抗战沦陷区美术巨册的《贞松永茂》 。 《贞松永茂》网罗艺术大师如齐白石、溥心畲、黄宾虹、汤定之、冯超然、吴待秋、吴湖帆、溥雪斋等名家，以及朱汝珍、郭则沄、俞陛云、张启后、沈卫、叶恭绰等34位前清进士的翰墨遗珍，代表了中国书画的各宗各派。孙炜以《贞松永茂》为基础，截取民国时代的特定时空剖面（1943年至1944年）作为研究对象，梳理出我国进士书法的历史源流、金北楼与京派、吴昌硕与海派等民国艺术发展的大格局；深入细致地阐述了京沪等地抗战时期沦陷区内各书画流派的发展态势和艺术特征。“1943年中到1944年初，是中国近代史上最黑暗的时期，是岁月墨色中最厚重的那一部分” ，孙炜认为，这个时间段出现的《贞松永茂》就如地质断层的剖面一样，可以还原历史的演变过程，“这些书画作品来源清楚，传承有序，不仅是中国近代美术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更以件件为真迹、精品迭出、时间明确、覆盖面广等特殊性，而成为研究中国抗战沦陷区美术史最为真实可靠的素材，甚至是我们研究20世纪上半期中国美术必不可少的‘标准器’ 。 ”

《贞松永茂》每幅尺寸为纵293 mm、横390 mm，迄今为止，它是业界出现的规模最大、内容浩繁的民国书画册页。“ 《贞松永茂》的时代，是一个民族屈辱的时代，也是一个民族抗争的时代，在那个年代，唯一能够维系着每一颗中国心的，就是灾难深重的中国人身上奔涌流动的民族文化的血脉。 ”赵厚甫之子赵谦益说。

《贞松永茂》汇聚了34位清代进士的作品，这些在当时素有名望的文化人，本身就是汪伪政权拉拢腐蚀的对象。但是，在《贞松永茂》中“落墨”的郭则沄、钟刚中、张书云、钱崇威、张元济、叶景葵等进士皆经受住历史的考验；其中，光绪三十年进士张海若的做法非常绝：他装死——在当地报纸上发讣告，还配发了“死亡照片” ，以此来抒发对国亡心死的悲痛，以及自己对日寇宁死不屈的态度。

胡佩衡、吴镜汀、王雪涛、田世光、溥雪斋、启功、陈半丁、管平湖、刘凌沧、黄宾虹、刘海粟、唐云、贺天健、邓散木、来楚生、陆小曼……诸多大名头和“网红咖”齐聚的《贞松永茂》中，还有一位“电影明星” ——1934年无声黑白电影《春宵曲》男主角钱化佛，当然，他后来以绘佛像、嗜收藏闻名。

孙炜考证，被郑逸梅评论“他是抱人弃我取主义，有似拾荒者，样样都要，日久汇为大观”的钱化佛，在抗战期间专门收集日寇在租界张贴的告示。在血雨腥风的岁月里，他白天看好告示贴在何处，夜晚就趁着天黑人少，悄悄溜至所在，先用湿布润湿，再轻轻揭，使其完好无损。“他长年累月地揭取告示，精心收藏，多次从军警的魔掌中逃脱，终于获得了一整套敌伪告示，组成了一部敌伪纸载笔写的罪恶史，举凡抓丁、征税、逼税、屠杀革命人士等，一一有案可查。新中国成立后，他将这些珍贵的收藏捐献给国家。 ”孙炜介绍。

“1942年底至1944年初， 《贞松永茂》以上海为中心，北达京津，南及岭南，大张旗鼓地进行诗文书画征集，正好为沦陷区敢怒不敢言的众多文化人提供了一个集体抗争的艺术平台。 ”赵谦益说。半个世纪之后， 《贞松永茂》离开武汉赵府，走进拍场。2010年5月， 《贞松永茂》成为中国嘉德2010春拍的拍品，被收藏家李波以4032万元竞得。“ 《贞松永茂》不仅体现了民国时期中国书画的艺术高度，还反映出艺术品在中国人生活中的广泛性。最可贵的是， 《贞松永茂》还蕴含着中国人高贵的情操与品格，是中国人不屈精神的见证。 ”李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