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骥
每年,到9·18前后,总会想起《松花江上》这首抗战名曲。七十多年过去,当心头上萦绕着它那悲怆的旋律时,仍感到阵阵隐痛。
1931年的9月18日是中华民族的“国耻日”。这一天,日本帝国主义者寻机挑衅,占领沈阳,随即占领整个东北。无数同胞被迫逃到关内,而国民党却一味忍让退缩,致令群情汹涌,纷纷要求抗战。1936年,张寒晖先生目睹了东北同胞流落在西安的苦况,他一字一泪,写成了《松花江上》。哀怨悲愤的歌声,传遍大江南北,转化为军民奋起抗日的熊熊烈火,影响了整个抗日斗争的态势。
当年,《松花江上》很快传到了广州,广州民众同仇敌忾。人们组成了有一千多人参加的“广州民众歌咏团”,兵分几路,到大街小巷,带领群众高唱抗战歌曲。记得大人们说:当时培正中学的同学,最为活跃。其中,何安东老师所写的《保卫中华》、《全国总动员》等抗日战歌,节奏激越,旋律昂扬,很快从南往北,影响到全国。那时,哥姐们唱:“动员,动员,要全国总动员!”我虽未很懂事,但何安东这位广州爱国音乐家的名字,却深深印入脑海里。
我的一位表姨,当时是廿岁左右的中学生,也参加了“广州民众歌咏团”。临近广州沦陷的前夜,她活动更加频繁,天天出外参加演出,或教市民唱歌。回到家里,还常忍不住哼着《松花江上》,动情地吟唱“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我们可爱的故乡”的词句。她的母亲(我称之为姑婆),是一位思想守旧、怕惹世事的家庭妇女,早就不满女儿经常早出晚归,也不耐烦那哀怨的声调在家里回响。有一天,表姨回家稍迟,姑婆也不听解释,大发雷霆,母女正争持间,她爸爸(我称之为姑丈公)从外回来,一问缘由,劝阻了争吵。他又叫女儿拿出了几张印着抗战歌曲的歌纸,一面细看,一面点头,随手把歌纸放进自己呢上衣的口袋里。谁知这一放,惹来了杀身之祸。
不久,广州沦陷,人心惶惶,表姨一家决定搬到故乡暂避。姑丈公便和几位乡亲,先行回祖居打点。那天,他带了简单行李,也披上那件常穿的呢上衣,匆匆出发。半路上,他们碰上了日本的巡逻兵,姑丈公等人赶紧躲开。日寇怀疑起来,抓住他们逐个搜身。这一搜,搜出了姑丈公放在呢上衣口袋里忘记拿走的几张歌纸。鬼子们认识几个汉字,一见上面印有《松花江上》,便叽叽呱呱,意思说姑丈公是游击队,要到农村发动抗战,不容分说,把他拉到田边,寒光一闪,姑丈公便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亲友们知道了这个惨剧,大家既悲愤,又恐惧。什么叫家仇国恨,经历过八年全面抗战有血性的中国人,全都懂得!
《松花江上》是中国人民用血泪写成的,它每一个音符也流淌着中国人民的血泪。如今,重温这首歌,敲响警世钟,提醒勿忘国耻,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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