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中他成了一名远征军
今年91岁的朱锡纯,出生在平江县三市镇三星村朱家组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年仅3岁时,朱老的父亲用箩筐挑着他,举家迁到了长沙市内,14岁时参加了第九战区抗日流动宣传队。17岁参军,在第五军新22师政治部工作,该部队随后编入中国远征军。1924年3月随军入缅,在中缅印三国交界的野人山与日军作战。经过3个月的艰苦战斗辗转抵达印度。这些年来,朱老作为一名中国远征军幸存者,再加上出版过《野人山转战记》一书,详尽介绍了这场战争的情况,因而日益受到社会广泛的关注,不仅有了“抗战老兵”代言人的知名度,还曾被中央军委授予“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等荣誉。老人在珍惜这些名誉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为还原那段历史而努力。
在平江县城关镇敬老院,记者见到了正躺在床上休息的朱老。当记者道明来意后,朱老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操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对记者说:“你们快请坐,快请坐。”穿好衣服后的朱老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包,“你们来得正好,这是我一个朋友从云南带给我的,让你们尝尝味道,不过要猜出来了才能尝哟!”朱老边笑边解着包裹。“是云南普洱茶吧。”“真聪明。”朱老笑着夸奖道。
当我们品尝着略带涩味的普洱茶时,朱老却在品尝着那场历经生死,五味杂陈的抗日战争年代史。
“当年父亲带着我们举家迁到了长沙市内,也就是今天的通泰街一带生活,我后来在一所名叫集善的学校读书。抗战爆发后,战火烧到了长沙,我不仅被迫辍学,还不得不到处逃命。我到过湘潭、永州市东安县等地,在破庙、难民收留所里都呆过。记得当时我读书的集善学校变成了收容所。”在朱老儿时记忆的最深处,还有另一件事远比这些逃难经历更让人难忘。
一次,在长沙城里,当时还是学生的朱老亲眼看见一个日本人开枪打伤了一个黄包车夫,然后扬长而去……回忆至此时,朱老感慨地说:“一个民族只有团结了,就什么都不怕,也不会受到欺凌。现在我们国家富强了,我们再也不会有这些苦难了!”“四处逃难却照旧不得安生的我,就想参军上阵杀敌了。”在永州市东安县,朱老因有些文化,并能写一手好字,被安排在第22师派驻在东安的一个补给站,从事物资登记工作。“在日军撤军长沙后,我加入到了第九战区流动宣传队,在大街上张贴标语、喊口号来宣传抗日。”朱老回忆起当时搞宣传工作时的情景,双手不停地挥舞着。
1941年,第五军新编22师成立政治部,朱老被召做一名文书,成为第22师政治部少尉录事,从一个士兵变成了军官。不久,第22师调往贵州整训,编入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保护当时中国唯一的一条贸易通道滇缅公路。
战火中他差点被炸死
“我们远征军新第22师进入缅甸后,参加了同古(今缅甸的东呜)战役,但没有直接参与著名的仁安羌之战。”朱老回忆,当时日军退出仁安羌后向南回师,“由于英军被打怕了,不敢跟日军死战,擅自撤退,再加上远征军在调度上也很混乱,所以,日军很容易就包围了新22师。当时,我们部队坐火车刚到目的地就接到撤退命令。”
“我们部队撤退的前一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我差点就被炸死了。”朱老说,那是5月中的一天,年仅17岁的他和第22师政治部少校朱斌正在行军中休息。突然,传来“嗡嗡嗡”的轰鸣声,几架日本飞机直朝他们所在的地方飞来。“朱斌一把将我拉到公路外,卧倒在小山包下一个凹形地面隐藏起来。”“嗖”的一声,一颗子弹击中了朱老身旁的战友,朱老的这位战友就这样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说到这件事情时,朱老的声音有些哽咽。
中国远征军虽然浴血奋战,但因为英军配合不力,很快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1942年5月上旬,中英军队开始撤退。中缅印战区美军司令史迪威和中国远征军主帅孙立人、罗卓英,率新38师掩护英军退却进入印度。而此时,蒋介石下达命令让杜聿明率领所在部队回国。朱老所在新编22师,在杜聿明的带领下走进了野人山,从那儿绕道回国。
说着说着,朱老陷入了沉痛的回忆之中,他喃喃自语道,行军战友曾涛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晒太阳,脸部浮肿蜡黄,牙齿得得地作响。他走到曾涛跟前问道:“是不是打摆子(疟疾)?”曾涛气若游丝地回答:“不但打摆子,还得了肿病,脚又被蛇咬伤了……”末了,他又挥动无力的双手说:“不要把病传给你,快走”。还没等朱老站起来,曾涛便一头栽倒在地,呻吟从大到小,最后消失。朱老哭了。这样钻心的痛,朱老说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2005年,朱老被中央军委授予“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后,他痛哭了两晚。他说,“我得了勋章,而我的战友们却离我而去。在当时的急行军中,很多战友的尸体都没有机会得到掩埋。”
朱老说,当年的战友有被饿死的,有染上疟疾等病死的,有掉下深谷摔死的……“没有食物,我们就吃野芭蕉的根,吃野菜、树叶、树根。甚至我的一根皮带都被吃掉了。”一路上尸横遍野,睡觉都在尸体旁,“那里的树木遮天蔽日、密不透风,尸体很快腐烂。走出大山后,我们还能闻到自己衣服上留下的尸体味道。”
说到此,朱老闭上眼睛不停地摇着头,嘴里直呼:“太惨了,太惨了啊!”
朱老所在的第22师在野人山经过3个月的艰苦战斗和辗转终于抵达印度。在大撤退时有八九千将士,最终走出来的只有500多人。在这次大撤退中,有3万多远征军撤退到野人山,最后幸存下来的将士只有8000多人。
和平年代他用笔回忆往事
朱老跟随部队走出野人山之后,由于腿部伤势恶化,小腿肿得比大腿粗,朱老被直接送往印度东北部的盟军蓝姆迦基地治疗。痊愈后朱老一度在基地帮忙运送部队给养。“正因为我在部队负责运输,所以我学会了开车。1943年4月,我退伍了,被安排到贵阳市第十八级修理厂任职,在贵阳我找到了我的漂亮老婆。”朱老拿出一本相册指着一张与妻子年轻时拍的照片,无比自豪地说。
“1962年,我最终回到了平江老家,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在接下的日子里,朱老做过司机,种过田,养过鸭子。讲起自己在家乡的这大半辈子经历,朱老觉得既充实又丰富有趣。“那段特殊日子里,我上午刚被挂上‘反革命’的牌子,下午就给拿掉了,原因竟是我有门修车技术。”说起这段经历,朱老不无得意。“我们三市镇,有辆汽车坏了,没人能修。镇里了解到我在当‘反革命’时能开车能修车,就找到了我。谁知,真叫我修好了。”在1976年至1985年之间,“他们认为我是个人才,便调我去开车,兼任农机修理员。还当过镇里的企业办总会计,成本会计什么的,我也自学懂得一些。”
朱老66岁时,开始动手撰写《野人山转战记》,到他68岁时完稿,历经了3年时间。朱老介绍,《野人山转战记》初稿出来后,就曾有出版社想出版,但要求“修改其中关于批评英军的言辞,说是怕影响国际外交关系”。“那都是我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是历史的一部分,怎么能随便删,随便更改呢。”说起这件事,朱老很是生气。
朱老说,直到2010年,他的书才得以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编辑还加了‘一位远征军幸存老兵的战地日记’这么一个副标题,蛮好的。”
在《野人山转战记》一书中,朱老这样描述当时远征军的一幕惨剧:“一条宽约40米的河,挡在前行队伍的前面。头天的暴雨冲刷着山体,致使河水浑浊、急速流动。士兵们砍伐竹子或用散落在地上的绑腿制成了木筏。5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木筏上,两个撑篙。木筏还没划到河面的1/3,篙就撑不到底了。到了河中心,湍急的河水,冲打着木筏,不久,木筏失去控制,在河中心打转,滑到50米开外的下游。眨眼间,我站在岸边,看着他们被洪水卷走,吓了一跳!最终看到一个人爬上岸,才咽下口中的唾沫。”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野人山的蚊子和蚂蟥。”蚊子“有麻将那么大”。草丛里、树干、树叶上到处都是蚂蟥,“它咬到你,你根本不知道,就这么钻进你身体里去了。”说这话时,朱老卷起双腿的裤管,指着小腿处的七处疙瘩跟记者说,“这里有枪伤,但更多的是被蚂蟥钻过的。很多士兵被蚂蟥钻进了肾脏、睾丸、心脏……一些人走着走着就逝去了。”
“和平年代真好!”朱老最后深有感触地说。
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入侵缅甸。1942年3月,为保护中国与盟国最后陆上国际交通运输线——滇缅公路,国民政府抽调了杜聿明和廖耀湘部队的10万名精兵组成远征军,奔赴缅甸,和英美盟军携手抗日。
这是自甲午战争以来,中国军队首次到境外作战。经此一役,尤其是之后的大撤退,中国军人伤亡惨重。然而,这场战争的艰苦程度和对于抗战的意义,直到近年才渐渐为人们所了解、所关注。
近日,记者来到平江县,采访了今年91岁的中国远征军老兵朱锡纯老人。他不但以自已亲身经历撰写了一本《野人山转战记》,还原了远征军缅甸战争的真相,更还原了当时远征军“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英雄气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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