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老兵回忆滇西大反攻：三战龙陵
来源：湘潭在线   2015-06-15 09:20:28

　　在滇西大反攻中，龙陵战役可以说是整个滇西反攻战中规模最大、耗时最长的要塞争夺战，也是歼灭日军最多的战役。据资料统计，在长达4个多月的战役中，中国远征军先后投入的兵力达11．5万人，3次大的拉锯争夺共计进行了大小战斗数百次。前后歼灭日军1万多人，而中国远征军也为此付出了近3万人的伤亡代价。在这场战役中，万开生和万国章也先后投入到了战斗中。我们的记叙，就是他们用九死一生换来的经历。

　　战役概述

　　在万开生的记忆里，龙陵之战之所以被称为“三战”，是因为在这场历时4个多月的战役中，无论是从时间节点，还是战争的胜负来说，都可以很清晰地分为3个阶段：从1944年6月初到7月初为第一阶段，此时大反攻刚刚开始，双方参战的兵力都不多，主要是第十一集团军参战部队与龙陵守敌的城防争夺；当年7月初到8月初为作战的第二阶段，雨季来临，此时龙陵在战略上的地位已得到敌我双方的充分认识。于是，双方开始大量增兵，为此展开的争夺也更趋激烈，但尚未攻克的松山和雨季带来供给上的困难给反攻部队很大的制约，敌我双方此时在战场上处于胶着状态；而从8月初到当年的11月中旬，是为战役的第三阶段，松山的攻克打通了滇缅路，不但保证了进攻龙陵的物资供给，也为三打龙陵提供了更多的兵源。远征大军兵临龙陵城下，与侵入滇西、屯聚在此的大量日军进行了一场殊死的较量。较量的结果是大部分日军被围歼，只有极少数逃往附近的芒市、腾冲或退入缅北。

　　侧击龙陵

　　在滇西大反攻开始前，远征军司令部考虑到松山险峻难攻，意图将集结在滇西的远征军分为左右两翼：左翼安排第十一集团军的一部佯攻松山、龙陵，目的是分散和牵制敌人；战略重心则放在右翼的腾冲，并制定了由第二十集团军担任主攻腾冲、第十一集团军增援的军事部署。

　　但战争态势的发展却与远征军司令部当初的战略意图严重相悖：在松山战役打响前的1944年5月10日，腾冲战役打响，但由于军事部署严重泄密，洞悉先机的日军56师团事先在腾冲沿高黎贡山一线集结了重兵，利用险要地形和构筑的坚固堡垒频频反击，致使进攻的远征军屡屡受挫，伤亡惨重，被日军炮火压制在深山沟里进退维谷。开战头一周，远征军的伤亡就已逾万。更糟糕的是，6月雨季将至，一旦江水陡涨，背水作战的远征军的攻势必将自行瓦解。

　　在这紧急时刻，远征军司令部在得到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批准后，立即对军事部署进行了秘密调整：第二十集团军继续在高黎贡山一线猛烈攻击以迷惑敌人，第十一集团军下属的71军除留下新28师继续进攻松山之外，余下的87师、88师则绕过松山，沿怒江东岸秘密运动侧击龙陵。

　　这一重大军事行动瞒过了日本人的耳目。6月初，当远征军第71军的87师、88师秘密运动到龙陵外围时，原本驻守在龙陵的五六千日军此时已大部分调往腾冲，负责龙陵城及外围阵地防守的已不到2000人。“6月4日，龙陵外围攻坚战打响，从而拉开了三打龙陵的战幕。”

　　炮火连天

　　“最初的战斗打得很顺利。6月4日，87师260团占领淘金河、小岩子。261团占领麦子地西南高地。6月5日，259团攻占黄草坝，又奉命进击龙陵以北地区，6月7日拂晓占领了郝场及腾冲、龙陵公路两侧的高地；6月8日进展至文笔坡；9日拂晓攻克岿阁坡；与此同时，配属该团的261团三营也占领了龙陵南郊日军的唯一据点伏龙寺。而88师自6月5日于尖山寺展开后，以一部进击龙、芒间的放马桥附近，截断了连通龙陵、芒市的公路。主力则于6月9日、10日相继攻克了广林坡、风吹坡、文字山、丸山和黄土坡。”

　　“远征军在进攻龙陵外围屏障老东坡、三关坡时遭遇到了阻力：老东坡地势险恶，山顶是一块长方形的平地，称营盘山。它西瞰龙陵、南控芒市，还扣滇缅公路，是反攻龙陵的重中之重。日军在这里修筑了坚固的堡垒和战壕，还布设了大量的地雷、滚雷。进攻前，我军先对敌人阵地进行了持续一个多小时的炮击，之后陈纳德的‘飞虎队’也赶来助战。在低空盘旋轰炸的飞机，密集得就象夏天雷雨前成群低飞的蜻蜓，它们用同样密集的轰炸几乎把山上的每一寸土都深犁了一遍。但当我们进攻时，据守在山上的日军却像从地底冒了出来，用严密的火力网封锁了我们上山的道路。”

　　“88师264团的两个连，原已在炮火的掩护下冲入了敌人的战壕，但日军布设的滚雷和地雷却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力。在几次进攻受阻后，我军又组织了一支人数上百的敢死队，利用雨雾迷茫的黄昏突入了敌阵，眼看阵地即将易帜，谁料，一股日军出现在了敢死队员的后面……6月11日那天，我们先后对老东坡发起了上十次进攻，但战果甚微。那一天，进攻老东坡的远征军中，包括火线任命的，先后有13位连长阵亡。”

　　命悬一线

　　老东坡的争夺战在胶着一个星期后终于有了突破，88师的师长亲自来到前线指挥，他在炮火的掩护下，动用了近两个团的兵力，分别从正面和南北两侧与敌激战了四五个小时，才迫使残余的日军败退回城。

　　夺取老东坡后，位于龙陵西南方、与老东坡势成鼎足的三关坡成为龙陵守敌的最后屏障。三关坡包括华坡、坝湾、张金山等一系列据守要点。在这些据守要点中，日军同样构筑了坚固的堡垒，并在每一个据守点都架设了4道铁丝网。攻占这些日军据点，同样耗费了远征军的大量人力物力，拖延了合围龙陵的时间。直到6月底，兵力折损过半的88师合全师之力，才将日军经营长达两年之外的龙陵外围防守据点全部拔除。

　　面对进攻龙陵部队取得的战果，第十一集团军司令宋希濂将军，曾于6月中旬向上电呈：“此役，敌伤亡约数千人，余敌现已向龙陵西南逃窜，我军将继续扫荡，确保战果……”然而，战局的发展却出乎宋的预料。在远征军攻入龙陵城，正与残敌决战的时候，驻守腾冲、芒市及缅北的2000多名日军已分三路赶来支援龙陵守敌。三路日军来势汹汹，分别从腾龙公路上的黄泥坎、邦腊掌、邦腊掌北朝进攻龙陵城的远征军展开合围。一时之间，始料不及的远征军第71军主力被敌军切割，87师大部被围，有被全歼的危险。见此情景，宋希濂将军当即改变部署，命令下属各师“以一部阻截敌军，主力则向打摩山、老将卡方向撤离。”“直到6月25日，经过顽强阻击，我们才撕开了合围87师的日军包围圈口子，使87师顺利脱险，安全撤退到我军在龙陵外围布设的防守区。”

　　供应危机

　　“在龙陵外围，从6月底到8月初，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虽然对龙陵守敌组织了几次强有力的攻打，但由于对方增加了大量的有生力量，我们始终无法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双方互有攻防之余，战争进入胶着状态。而此时，缺吃少穿、弹药消耗殆尽的局面开始困扰远征军。”

　　时任71军运输团少尉军需官的万国章说，“当时，由于松山战役没有大的进展，作为运输大动脉的滇缅公路始终无法发挥作用。进攻龙陵、腾冲的远征军第十一、第二十集团军所需的粮食、药品以及武器弹药供给，只能依靠两种运输方式进行补给：一是由盟国飞机通过‘驼峰航线’进行空投。这种运输方式成本太高，数量又太少，对需求巨大的远征将士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而在滇西大反攻时期，普遍使用的方式是通过人力运送。由后方政府组织大量的马帮或民夫，用骡马或靠人力肩挑手提，通过密林中的小道，翻山越岭地将部队所需的物资输送到远征军官兵手中。这种运输方式，在平时还能很好地满足前线部队的需求，受伤官兵也能被及时地转送到后方的医院。但滇西的六七月正值雨季，大雨滂沱，江水陡涨，山体滑坡和道路崩塌的现象时有发生，这严重地阻滞了运输队伍的物资运输数量和速度，致使进攻龙陵部队所需的物资、弹药无法从怒江东岸运送到龙陵前线，龙陵远征军开始遭遇供应危机。”

　　“供应断绝后，开始我们每天还能有一个饼子充饥，两三天后，就连干粮也没有了。大雨日夜不停地下着，长官们也和我们一样，在战壕的泥浆中听凭大雨日夜不停地浇泼。那种又冷又饿的感觉真的让人很难受。为了填饱肚子，大家只好冒雨满山遍野地找野菜。比我们还惨的是那些在战斗中负伤的伤兵，没有食物，也没有急救的药品，又无法运往后方。很多伤员经雨一淋，伤口马上感染，即使他们痛得喊天咒地，我们也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含着泪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慢慢死去。在供应断绝的那段时间里，战场的悲惨凄苦在这里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这种情景，让远征军的最高层指挥人员很忧心：如果暴雨持续下十天半个月，全线的崩溃将不可避免！

　　“幸好苍天有眼，雨季里的第一场暴雨只下了一个星期。天气一转晴。后方的运输队伍便马上动身，长长的民夫和骡马队就像行走在山间小道上的巨蟒，大批美军机群也迅速飞临前线阵地空投。前线4个师几乎崩溃的局面终于得到了缓解。”

　　增兵龙陵

　　发生在龙陵的供应危机虽然最终过去了，但这次危机也让国民政府和远征军最高指挥部的人看清了这场战争取胜的关键所在：滇西山高林密，腾冲、龙陵都有大山屏障，再加上日军经营长达两年之久，早已在险要之处建起坚固堡垒，攻打短时间内难以取得效果。而松山，地势虽然险峻，日军又在此建有坚固堡垒，但打下松山，则满盘皆活，不但三处战场将连成一片，而且作为运输大动脉的滇缅公路将从此畅通无阻。这不但解决了攻打龙陵、腾冲部队的后顾之忧，更为深层的意义在于，滇缅路一通，盟国援华的战略物资便能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国内各抗日战场，这无论对加快中国战场对日作战的进程，还是对提升亚洲反法西斯战争形势都极为有利。因此，夺取松山战役的全胜，打通滇缅线必须越快越好。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远征军总司令卫立煌急令后备力量第2军、第8军渡江增援。于是，第2军和正在进攻松山的71军的新28师以及第6军的新39师绕道小路增援龙陵；而第8军接替28师专门攻打松山。就这样，中国远征军的20万大军全部投入了战场。

　　此时，战场错综复杂：左翼的松山和龙陵，中国军与日军增援部队展开了激战，阵地犬牙交错，枪炮昼夜不停，双方不断地在战场上拉锯；右翼腾冲，20集团军的6个师正在围攻日军的148联队，双方也厮杀得难解难分。

　　决战龙陵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季的结束，战况开始向着有利于远征军的方面发展：在松山战场，李弥率领的第8军采取步步蚕食的办法，逐渐消灭了松山外围据点的敌人，并对固守松山主峰的敌军进行了猛烈攻击，到1944年9月初，松山守敌被全歼，滇缅公路最终回到了国人的手中；而在龙陵战场，第2军荣1师、71军新28师以及第6军新39师的加入，使在龙陵作战的远征军人数由当初的1万余人逐渐增加到3万人。

　　1944年7月13日，解决了供应危机的第十一集团军开始部署对龙陵的第二次围攻。战斗于当天清晨打响，参战各师团按照部署，对龙陵外围的各日军据点展开了猛烈的攻击。“每一次战斗都打得很激烈，敌人凭借着坚固的防御工事进行顽抗。此时又正值雨季，连续不断的滂沱大雨让我们的进攻变得更加艰难。因此，即使是攻占一座山头、打下几座地堡都要反复进行争夺，直到把据守的日军全部歼灭，战斗才能结束，因此部队的伤亡很大。在我们团，一次战斗下来，有的连、营竟然整连整营的成建制地消失了。对这种现象，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因为战斗打得实在是太激烈了。也正是在这些战斗中，当初我们一同奔赴云南、同日参军的12位同乡，就有10位把生命永远地留在了龙陵的山野间。”

　　“在龙陵外围，连续近两个月的进攻，虽然给我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也有效地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到8月10日，宋希濂将军再次下达作战令，命令参战各部对敌实施第三次大反攻时，据守龙陵的日军已经大为减少，而据守腾冲、松山、芒市等地的日军也无力抽调更多的兵力来支援龙陵。”与走向末路的日军相比，参与龙陵战役的远征军部队却还在逐步增加：松山的外围日军已被消灭、只剩下松山顶峰的日军还在作困兽斗；而腾冲战役此时也已接近尾声，参与腾冲战役的第二十集团军此时正展开肃清残敌的工作。因此，结束战斗的远征军开始更多地往龙陵调动，到1944年9月初，参与龙陵战役的远征军兵力已经超过了10万人。

　　1944年8月10日，宋希濂将军下达第三次大反攻的命令：71军一部攻文笔塔；荣1师主力攻广林坡、孙家地北、蛇腰坡；88师主力攻老东坡、古泽山、青山；新39师附5军山炮营1连攻三关坡，阻击芒市援敌。10月25日，代理第十一集团司令官黄杰，再次签署第68号抗战令，到此，龙陵反攻战进入总攻阶段。在随后的几天里，第5军200师攻克了篱笆坡和伏龙寺；第2军各部和54军36师攻克了三关坡、张金山、南天门、放马桥和红岩山要点；第71军87师攻克了庙坡、华坡；第8军荣1师攻克县城东卡及各据点。至11月3日，残余敌人四五百人突围后溃逃芒市，龙陵光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