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马生涯片断——鄂西作战
来源：本站   2014-06-18 11:38:46

　　文/戴国荃

　　民国廿六年七月我于湖南省第二届中学生集训总队受训期满，适蒋中正召集全国各省市高中以上学校各派代表一人赴庐山聆训，我被选上。由庐山而南京，驻于军校马标。翌日于谒陵于紫金山，旋即参加军校纪念周。十四省市学生代表满腔热血，一片赤忱向蒋先生隆重献剑。继而参观航空、防空、步、骑、炮、工、辎各军事学校。方此时，卢沟桥炮声甫歇，上海战端又起，目睹华夏陆沉，中原板荡，寇敌所至，庐舍为墟，深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乃毅然投考军校14期1总队，由是戎马半生，几经战阵，方庆抗战胜利，又罹内战频仍，兄弟阋墙，豆泣釜中，从而两岸参商，骨肉离散。

　　一、出征前阅兵沙坪坝

　　民廿八年夏，日寇于“三个月灭亡中国”神话破产后，为自欺欺人，取宠国际国内舆论，又复扬言，中国正规部队业已土崩瓦解，后方兵源枯竭，物质溃乏，不堪一击！为粉碎其谎言，以正国际视听，乃于是年五月邀谙美、英等六国驻华武官在重庆沙坪坝南开中学，校阅当时担负陪都卫戍任务之第一补训总处所辖部队，于阅兵、分列式后，随之进行各项军事演习。我任技术排长，临场副处长命我首先示范。当即应命而上，于单、双、杆木马上竭尽所能，奋力表演，士兵精神抖擞，循序而前，节奏分明，干净利落，有如脱兔奔驰，出山老虎，因获好评。未久，我由二团八迩连附调升一团一连连长。当时二团团长屈宴滨系14一1步科第二大队长，各连连附则清一色14一1步科同学。一团团长陈家麟系十三期大队长，各连连附多为十三期同学。是年端午节后我团奉命挥师东下，出征宜昌。调一团连长时，十三期老大哥徐熙、蓝承抗兄仍屈任连附，心窃不安，幸炮连连长梁明朵（十三期）兄曾同在枪榴弹班学习，极为相投，从中折冲。

　　二、初战南津关

　　民廿八年夏我团正厉兵秣马于广兴场，端午节后团长突于深夜召集全团连以上干部开会于“邱家院子”团部，团长虽语调低沉，却声声入耳：“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团奉命挥师，东下宜昌……。”南风习习，催人欲醉，征轮长啸，江水滔滔，军次秭归，部队改编为暂五十一师，官兵胸佩“忠党爱国”符号，番号更迭，官兵依旧。旋即奉命誓师南津关接替郭忏十八军所部310高地等前沿阵地。接防前夕，露宿距宜昌十五华里“冰厂”沙滩。不意午夜山洪爆发，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官兵唯有附峭壁、牵藤蔓叩石隙而立。文书上士因兼顾其文书箱笼，不幸为巨浪吞噬。

　　团以一、二营接替友军第一线防务，营长刘光昊命第三连扼守310高地。我连左接310高地右迄长江岸。朴始昌（朝鲜族）二营则接替310高地以左阵地。友军因战斗减员，械弹无力携带。士兵竟相无的放矢，似是欢迎礼炮，又似殡仪枪声。我连则以一排在左二排在右，三排随连部殿其中。阵地前沿放设有鹿砦，拒马、铁丝网等障碍物。濒江处为“前坪”但荒凉满目，不忍卒睹。却见梨树扶疏，高耸蔽日。且值果实累累，诱人欲滴。连指挥所设于一扩宽加固之红薯洞内，装有电话，团营部凭以指挥战机。副师长苏文钦系在师参谋工作时上级。时来电垂询前线战况。以是团长心存芥蒂：其一，不满越级要求补充器材加固障碍。其二，十期少数同学屈未晋升，迁怒所及。幸明泉兄关怀备至，在团长盛怒召见前，告以唯有注目肃立，诺诺称是，始获幸免。训后未久，因宰鸡细故卫士喋喋触怒，竞毙于团长左轮下！掩埋时但见其长发溢于席外，误传“戴国荃被杀”可悲亦复可叹！

　　接防翌晨敌炮由左而右猛击我一线阵地。310高地及前坪前方弹坑累累，硝烟滚滚。敌炮延伸射程，顷间重、轻机枪、掷弹筒相继开火，我一排阵地压力最大，爰集中全连枪榴弹供其使用。一排长张扬生，沪战荣军，由军士队调来。身高体健脸膛奇黑，因戏祢之为“黑司令”于炮击中，掌握全排未为炮声气浪烈焰所动，而严阵以待。迨敌发起冲锋时始予以猝然开火。由于枪榴弹在有效射程内空中爆炸，杀伤力大威摄力强，似炮非炮，使敌煞费猜疑，莫知所措。如此反复数次相持至当午，双方互有伤亡而结束战斗，我方伤亡者中以弹片击中或步机枪击伤右肩者多。约一月后第三营八连周歧（十三期）兄率所部接替我连防务。周兄不幸于当阳之役战斗中受伤被俘，曾为之黯然哀悼者久之！

　　三、奔袭志贺中队部

　　民卅年农历中秋节前夕，为拔除守护宜当之间公路桥梁并封锁沦陷区两侧军民进出之敌‘志贺大尉’中队部，团命我营将老弱病号留置防地，而遴选精壮士兵除携带常规武器外，并加配马刀一柄，手榴弹二枚。由当地陈姓游击队长及其队员配合，轻装快速奔袭敌部。营命我第一连越过障碍入敌区重创左侧兵营内敌寇，奏效撤回担负掩护任务于黄如斗（14一1）三连附近。另命刘超第三连，直捣敌中队部。完成杀伤任务后撤返谭岫苍（十三期）机枪连后方。两连发起攻击时间由第三连对空发射红色信号弹三发。我连打破建制组成加强排，由原在第八连老搭当李润任排长。二排长副之，三排管理留守人员。李亦沪战荣军伤愈入军士队，云南蛮子骁勇善战，经其以八班班长仇权（五短身材，打仗刁钻狡黯而幽默）所组成破网组。于跨越壕沟时，仇权枪口触地，拭去泥土轻声频呼：“还得行，得行！”虽在敌前近迫作业，且又皓月当空，仍不辱命，迅速完成破网重任。李润不失时机，率先突入，挥手之间，敌游动哨兵处理完毕，突闻机枪声大作。情知情况变化，乃不计一切仍命机枪严密监视掩护手榴弹组破门并强行窗口塞入手榴弹。与此同时八班班长仇权又发奋起扩大突破口以利撤退。部队撤出后始知随同三连突入之游击队员好大功，自恃曾于敌厩中一拍马头，频呼“苦力，苦力！”而巧夺蒙古马旧事。孰料为敌所觉而使刘连长身陷火网，壮烈殉国。我连八班长仇权亦因奋力掩护撤退而光荣牺牲。战友情，兄弟谊，其音容笑貌，宛在眼前，永镂心版，哀悼之情，久而弥笃！

　　四、身陷香炉山

　　民国三十年秋，敌倾侵华兵力大举进攻湘北，企图夺取长衡打通粤汉全线，除部署正面阻击部队以御敌外，并命我卅三集团军攻略当阳、荆门。陈诚所部直捣宜昌，以粉碎其罪恶计划。我团奉命越过封锁线深入敌后破坏岀宜间敌所修建公路桥梁及交通通讯。团以我营为先遣，第一批突入淯溪河附近，由游记队协同发动当地民众。团率其余部队于翌晚到达，团长将我连落伍士兵二人交我时，我当即呵叱其畏死不前。团长则出于爱护士兵，严斥我粗暴过甚！在烟墩集前，于全团受领任务之际，我深感屈辱。当夜将电线杆公路及桥梁发动民众予以破坏后，即命令钟群第一营、杨延华第二营分别向宜昌当阳方向严密警戒。时近中午当阳方向开来汽车被阻于已破坏桥头。旋即相互开火。我营所监视宜昌方向，亦发现敌人发动攻击。因此全团处于三面受敌一方临水（淯溪河）之不利狭长地带内。相持辛苦，黄昏时始奉命撤返。但敌人已开始炮击沿河一线。且目睹身著灰色军服，口操鄂音之皇协军穷追不舍。幸水流不深可资徒涉。渡河后民众于敌炮纷飞中亦相率挈儿女，牵牛挑担随部队趋避。入夜于香炉山与机枪连长谭蚰苍（十期）相值。仅四班长邓生润率兵数人紧紧相随。谭亦仅此而已。乃相偕上山，宿于一周姓教员家。日惟派士兵化装赶集寻觅部队。幸天假以缘，得自韩树森（游大队长）同学大力救援护送至其溧溪家中，深蒙伯母大人及陈家荣嫂夫人视如亲人，慰惠备至，始获生还。吴桂亭同学亦间关跋涉来韩府相慰，告以师部日日命令已以我在当阳之役阵亡而除名。更令人吁嗟不已者未婚妻关倩如所寄部队书信均以“该员当阳之役阵亡”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