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陶玉婷
寻了几里路,几番敲门,我们湖南抗日战争纪念网一行人终于见到了92岁的抗战老兵黄天。老人曾随中国远征军赴云南,亲历了松山、龙陵血战。在战斗中,他两次负伤,曾命悬一线,他说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
鏖战滇南
黄天,1923年生于湘潭,原名黄时建。考入黄埔军校之前,黄天在湘潭读高中。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军肆意侵占中国领土,热气方刚的少年不愿做日本人的“奴隶”,停学参军。于1941年考入黄埔军校第十八期,进行了为期两年半的学习。毕业后,黄天随即被分配到远征军第八军荣誉第一师第二营机枪三连任少尉排长。这时第八军驻云南省文山古木,荣誉一师驻马关,防守中越边境。在这里,他和他的战友们在美国军事顾问的指导下学习火箭炮等美式武器。之后又被分配到第二团三营机枪三连任少尉排长,赴云南驻守边防。
1944年,日军已占领腾冲、芒市,嫩江以西全被日军封锁,物资无法进入。中国远征军为打通中缅及中印的交通线,进行了滇西大反攻。
当时,黄天所在的第八军山由滇南调赴漓西,改归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指挥。他们全副武装步行,早行夜宿,强行军日行60-70公里。经开远、弥勒、砚山、宜良、昆明、绿丰到楚雄远征军长官司令部,然后大部队强渡怒江。
“怒江水流湍急,我们准备的橡皮艇根本无法过江,我们就去砍这种大竹子,做成竹筏渡江。”黄老边说边向我们比划。
宝山离怒江一百多里,东面阴凉,较陡峭,约90里,虽无猛兽,但却繁衍着很多蟒蛇。“我们当时都避开蛇走,没有受到它们的攻击。不过山东面泥巴深至脚踝,泥地的蚂蟥、地面的蚂蚁、地上的蚊子都咬人,我们一刻也不能休息。爬上山顶后,我们才睡了一觉。山西面阳光足,不过,山上的瘴气弥漫,让军队连山里硕大的梨子和核桃都不敢吃。”黄老说,“到山脚只有三十里的路程了,我们连饭都不敢烧,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就这样,黄天所在的连队突袭成功,占领了长岭坡。
在黄草坝的滇缅公路被我军部队截断后,日军失去了后援,于是调了两个师团进行突袭。黄天所在的部队守着龙陵城外的老同坡。“那一战,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日本鬼子,我只记得,那时候刚好是雨季,好多尸体被泡在水沟里面,尸体被泡胀后发出一阵阵的恶臭。”
就是在这场战争里,黄天被突袭的子弹打伤了右手。黄老称自己当时受伤了还浑然不知,仍在与敌军激战,还是副班长提醒“排长,你挂彩了”才察觉。当时没有什么救济设备,黄天就用尿清洗了伤口,用随身带着的救济包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直到阵地移交后黄天才跑去卫生队进行进一步检查。到现在,黄老右手上还保留了这个战争的印记。
当时,蒋介石下令要在百日之内拿下松山,还成立了一个八百人的加强营,配有三个步兵连、一个机枪连、一个小炮排、一个通信排、一个火箭炮班,支援松山。黄老又被编进了集中七八千伤兵组成的荣誉第一师,与精锐部队一百零三师和自愿加入的土匪部队八十二师投入了松山攻坚战。
松山的地势极为险要,日军苦心经营,完成了松山工事。松山工事里的碉堡群极为复杂,又坚固难攻,尤其是在滚龙坡上的主碉堡,由大树、棉花以及钢板组合而成。
远征军集中炮火猛攻日军主碉堡,数日无果。李弥提议挖地道至碉堡下,用炸药摧毁主碉堡。黄天所在的荣誉第一师是负责掩护工兵作业,黄天一边指挥战斗,一边督促工事补修。在战斗中,黄天还发现了敌人主碉堡群中的观测所,便灵活运用了他在黄埔军校所学的知识,计算了主碉堡的高矮、距离等,指挥小炮班班长王运祥连发十炮将其炸毁。
在前线指挥的宋希濂总司令、李弥将军、汪波师长都对黄天连连称赞。宋希濂将嘉奖令和奖金八百元送到了阵地上,同时升任黄天为上尉加强连长。当黄天接到这些光洋后,便一人两张将钱分给了战友们。不久,远征军顺利开挖了隧道,将约三吨的炸药和一桶桶的汽油填进了日军碉堡地下进行了爆破,终于成功端掉了这个心头大患。松山战役歼灭了日军三千多人,但我军也损失惨重,八十二师最后只剩一人,黄天所在的荣誉第一师也只剩下十来个没有受伤的人。
巧遇宋美龄慰问
在松山战役接近尾声时,一颗日军的炸弹在离黄天约两米处的地方爆炸,四散的弹片将黄天的臀部削掉了一块,他当场就昏死过去了。受伤后,黄天被送往云南大理的远征军陆军医院,十来天后才苏醒。黄老说,当时在前线有8、9个月没有洗澡了,再加上伤口感染化脓,全身臭不可闻,路人都掩鼻避之。刚到医院去洗澡时因为伤口出血晕倒在了澡堂,还好被人及时发现。他说,手术虽然取出了几片弹片,但还有一些碎片留在了体内。现在下雨时,伤口处还会隐隐作痛。
1944年,重庆中央组成慰问总团由团长蒋宋美龄和副总团长冯玉祥将军的夫人李德全女士率领各界军政人员,工商首领、文教名人、新闻记者、人民团体、民主人士等50余人由云南省分团长氏龙云席的夫人顾映秋女士陪同,携带大批慰问品前来云南前线慰问。
当时黄老进院只半个月左右,恰逢手术取出碎弹片。睡在病床翻身不易。三位夫人和大部分团员均亲临各病室看望重伤员兵。每人发一套军装和一套内衣服,送慰问袋一个。当她们一众来到我的病床前时,我翻身撑起表示礼谢,宋美龄亲切的问了他的年龄、伤势,并且送上了一个慰问袋。交谈途中,宋美龄看见了黄天衣服上“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字,还询问了他的军校期别。云南省主席龙云夫人顾映秋又给宋美龄展示了黄天的嘉奖令,宋美龄便又给黄天送了一个慰问袋,并且嘱咐医院的长官和美国医生,要他们特别照顾受伤的青年军官,说党国培养教肓,得之不易,要增加营养,用好药,勤护理,使其早日康复,重上战场,前方基层正缺军官,并吩咐我伤愈即回部队。之后,黄天做了一个大手术,从伤口处取出了两块弹片,并且清理了弹渣。由于有最好的医疗和药剂及特殊营养,不到三个月黄天就能杵拐杖下地了。
参与湖南和平解放
伤好之后,黄天来到安化73军任少校副官,从事后勤工作。“作为一个黄埔毕业的老兵,我还是想带兵打仗。”黄天说,他依旧渴望去前线浴血奋战。经过多次争取,黄天被任命为搜索连上尉连长。部队开到长沙不久,日本投降,抗战取得了最后胜利。
黄老说:“当时我们荣誉1师接到命令说要以战胜国的身份驻军日本冲绳,大家都很兴奋。可是就在全军等待开赴日本时,我们部队接到紧急命令:开往山东打共产党。为此每人都发了一本剿匪手册,部队还经常给我们灌输思想,说‘共匪’如何的不好,要消灭他们。”对此,黄天坚决反对自己人打自己人。他的很多战友也不想参加内战,很多人选择了退役,黄天也以伤病未好为由,请假回家。
此后,黄天在中央警官学校一直学习到1948年。因为李济深的随身参谋刘烁初是黄天在中央军校的上下铺同学。1948年春节,黄天在香港会晤了李济深,李济深鼓励黄天准备武装起义,促成湖南早日和平解放。
同年4月,黄天回到长沙,担任湖南省保安司令部第三旅七团搜索连连长。一到长沙,黄天就与中国共产党取得了联系,他秘密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湘江纵队第一纵队,接受了中共地下党的领导。随后,保安团在湘潭扩编为保安旅,黄天升任第二营营长。起义的力量逐渐在湖南各地积蓄酝酿,成为长沙和平解放的前奏。
1949年6月,在白崇禧3个师的围攻之下,驻湘潭的保安团八团、七团被迫提前起义。“2000多人的队伍被3万多人团团围住,很快就被打散了。”凭借对家乡地形的熟悉,黄天带着70多人成功突围,并找到了长沙宁乡县中共地下党组织。
8月4日,程潜、陈明仁等联名发出起义通电,宣布脱离国民党政府,加入中共领导的人民民主政权,长沙得以和平解放。建国后,黄天曾在中南高级步兵学校当教员。1949年复员后,先后任小学教师、长沙电表厂工程师。因为在黄埔军校学过工程,能做建筑设计,长沙有一两百栋房子、好几个工厂都是他制图设计的。
但在1958年和文革时期,他被戴上右派的帽子,工作也丢了。对这位抗日英雄来说,这些委屈比起抗日杀敌,算不了什么。在运动中,不管造反派怎么威胁他,黄老都坚持说自己没有罪。他不无骄傲地说:“我也许是湖南最后一个摘掉右派帽子的人。”
Copyright ©2014-2023 krzzjn.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湘ICP备18022032号 湘公网安备43010402000821号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31-85531328 19118928111
纠错电话:15116420702(微信同号)
QQ:2652168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