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草鞋的九旬抗日老兵邹乐民
来源：红网论坛 2011-7-21   2014-09-12 14:16:53

　　香港歌星张明敏曾经唱过一首《爸爸的草鞋》，歌词写道：“爸爸有一双草鞋，搁在鞋柜上，他常默默地盯着它望，仿佛注视着茫茫海上的一艘船，不觉，一颗泪滴到鞋上，凝成这段故事，好长好长……草鞋是船，爸爸是帆……”整首歌就是一个故事，讲述一个老兵转战南北，驰骋抗日战场，最后来到台湾，一直珍藏着一双从故乡带来的草鞋的故事。歌词真切，情景凄清壮美，听来很感人。无独有偶，桃江也有这样一位老人，他曾经穿着自己打的草鞋跨过雪峰山，走遍大江南北，扛枪打日本鬼子，他的一生与草鞋结下了不解之缘。

　　老人家住沾溪乡荷叶山下。这里是中国内陆核电项目——桃花江核电厂所在地，山环水绕，竹林滴翠，四季分明，风景优美。

　　2011年端阳节过后的一天，我来到这里，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这位正在为乡亲们打草鞋的老人。老人有孝顺的儿孙，不愁吃也不愁穿，但这些年来，他总丢不下他的手艺，一有空就坐到木马前，扎起他的特有的腰带，一心一意打起草鞋来。

　　在农村，草鞋是人们进山砍柴伐木和办丧事时孝家和殇夫们必穿的一种鞋子，它成本低，容易制作。我问老人是什么时候学会打草鞋的。这一问，老人便开了话匣，娓娓道来，向我讲述起他的草鞋人生故事。

　　从戎因国难

　　老人说，他打草鞋有六十多年历史，是在当年当兵时行军途中学会的。老人叫邹乐民，沾溪邹家湾人，民国十年出生，家中兄弟三人，他是老大。民国三十年前后，国家已到了严重的关头，日寇步步紧逼，敌人所到之处，奸淫烧杀，无所不为，惨不忍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敌人来了大家都活不成，身为国民，有一份力量，都应用到前线，青年人赶快从军杀敌，否则来不及了。当时有“三丁抽二，二丁抽一”的说法，有一天，也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保长通知他家要去一男丁当兵，两个弟弟年幼，只有他已达到应征年龄，只能他去。后来，保长带二个枪兵来接他，爹娘和弟弟送他，走到村口，娘说早点回来，望着爹娘的背影，他眼泪双流。就这样，他走上了从军路。“当时我们沾溪属益阳县，那年益阳县城已被日本人占领，益阳县堂移在大栗港，我们沾溪离大栗港只有三十多里，走了半天山路，保长把我们送到了大栗港。”老人说。

　　老人的回忆充满了对旧社会的愤慨和无奈：“我当兵是在国民党部队，军队很腐败。在大栗港军训的那段时间，部队弱肉强食，强者为王，当官的克扣军饷，不顾士兵死活，也没多少吃的，狡猾的人还能吃口饱饭，老实的就要忍饥挨饿了，新兵们白天接受训练，晚上睡在木门板上，还有枪兵看守，怕你逃跑。我曾经想到过逃走，但有一次我看到了逃兵被打死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老人说。两个月军训后，部队从大栗港出发往西上安化、走湘西、开往贵州。行军路上，大家唱起了《雄狮进行曲》：山一程，水一程，雄狮怒吼赋长征，风沙万里行，留心着白昼，警戒着黄昏，和平！奋斗！我们是建国先锋队，我们是英勇青年军！那时候都是走路，一些壮丁还要挑一担五、六十斤重的东西，他们从大栗港一直走到了贵州省，他在那里参加集训，还有的人去了云南昆明集训。老人回忆这些往事时，表情凝重：“那时候与今天比较相差太远了，现在车方便多了。”老人似乎在提醒我们年轻人要珍惜今天的生活，“在大栗港，每人发了两双胶鞋，那是一种黑胶鞋，质量差，穿了两天，我的脚打出了血泡，鞋子也磨破了，又没有鞋子发，官长催促要赶路，没鞋穿，怎么办？我们就来到田边，找些稻草打草鞋，一双草鞋能穿一两天，要经常打才够穿，后来我们只要有空就坐下来打草鞋。”就这样，老人来到了抗日的大后方贵州，也学会了手艺。据他回忆，他被编入94军第44师，军长名叫牟廷芳。

　　鏖战雪峰山

　　抗日战争后期，日军为了占领湖南芷江飞机场，达到威胁陪都重庆之目的，集结7个师团约七八万人的兵力，向湖南西部发起进攻。中国军队在陆军总司令何应钦统一指挥下，以第4方面军一部守备新宁、益阳、邵阳之线，以主力在新宁、武冈间与日军决战；以第3方面军第27集团军第26军守备广西龙胜、湖南城步各要点，另以第27集团军第94军向武冈以东、第10集团军向新化以东地区进击；以新6军空运芷江为预备队。 第94军主力由湘黔边境向武阳地区急进，准备夹击进攻的日军。进犯洞口、安江和江口的日军分别向守军发动进攻，我军奋起反击，雪峰山战役正式打响。“我们每人发了一支枪和一把锹铲，枪是杀敌的，锹铲用来挖战壕，部队逢山过山，逢水架桥，在雪峰山，我也不知过了多少山头，挖了多少战壕。”老人回忆说。

　　武阳是绥宁、洞口至洪江的交通枢纽，但是守军很少，激战二日以后丢掉了大半个武阳城。得知武阳受压严重以后，44师火速增援武阳。武阳日军侧翼突然遭遇国军突袭，只得停止向武阳进攻，回头对付44师。94军从贵州黄平、镇远火速驰援武阳。94军开始向武阳附近日军发动总攻，二日之内武阳附近日军和94军稍一接战就狼狈逃窜，根本没做有力的抵抗。

　　在老人的记忆中，美国的飞虎队给他的印象最深。“飞虎队的战机也来助战，看到飞机来了，我们按官长的命令，把青天白日旗铺开，让飞机知道这是我们的阵地，飞机掠过上空，径直飞往日军阵地，连续几天轮番攻击武阳附近据点的日军。”我军轻松解了武阳之围，气势如洪，随即追击并且占领全部制高点。“我们赶着日本人走，就像赶野猪一样，日本人不敢和我们打，一路退去。”

　　老人还给我讲了一个老百姓献糯米修城墙的故事。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有老人这样可亲可敬的战士，也有无数无私奉献的乡亲，军民团结，痛击日寇。老人回忆说：“在武冈，老百姓把准备过年的糯米献出来，配合三合土修筑了一道糯米城墙，坚硬无比的城墙，连大炮轰上去也只是轰一个小小的缺口。”雪峰山会战重要战场武冈的战斗体现了我们民族团结一致，奋勇杀敌的精神。一连三天，日军除了丢下大量的尸体以外，只突破了城外的简易二道防线。后来，日军集中所有可以使用的火力进攻武冈，数百名特攻队员在炮火掩护下蜂拥前进，大部分队员在离城墙很远的地方就被击毙，少数靠近城墙引爆了炸药，强大的威力顿时把城墙炸出十多个洞。日军还没有来得及得意，守城的士兵和自发参战的老百姓投出数百个大沙袋，把十几个洞口全部堵死。日军又使用木梯爬城，守军使用美制喷火器喷射出强大的火焰，木梯被烧断，同时守军用冲锋枪对城下日军猛烈扫射，日军成批成批倒下。双方激战一天，日军伤亡惨重仍然无法靠近武冈县城。此时守军也伤亡较重，向上级求援。94军44师一部立即增援，压迫武冈城外日军，日军突遭袭击措手不及，顿时大乱。武冈守军乘势全部出城夹攻，日军大败，各级军官不顾武士道精神扔下士兵逃跑，士兵也跟随逃亡。国军各部追击猛攻，日军殿后部队被打得滚的滚爬的爬，全军溃败。“打完那一仗不久，日本就投降了”。

　　悠悠怀思情

　　日本投降后，老人的军队奉命开赴北方参加内战，看到同胞自相残杀，老人很是痛苦和不解，在地下党的策反下，他们一部投诚起义。八路军首长对起义士兵诚恳地说：“你们要回家，发给路费，留下参加八路军，我们非常欢迎，以后我们就是战友、兄弟。”老人选择了参加八路军”。民国三十七年二月，部队过淮河，直奔徐州，参加淮海战役，战斗结束部队通过修整后，由徐州出发开往湖南准备参加衡宝战役。民国三十八年九月，部队到达湘潭，准备在此修整一个月。老人离家几年，部队行军路过家乡，便向团长请假回家看望老母，未想到走到宁乡误被四野的侦察连拦截，将他抓获，老人说是八路军并出示了参加淮海战役的证章，侦察连的说，“你是八路军，怎么会跑到宁乡这边来？一定是假冒的！是国民党的探子！”并蛮横地说，“证件是假的，没收！”老人解释说，“因部队整修，我是请假回家看望母亲而路过这里的。”他们怎么也不相信，老人要求送他回原部队，侦察连还是不肯放人，将他严厉审查达二十多天，他被放出来后，染上疾病，只好拖着病弱的身体，再去寻找部队，队伍早已开拔远去，找不到部队，只好柱着拐杖沿途乞讨回乡。他所有证件被没收，无任何证明身份的依据，也不知部队到了哪里，就无法再去寻找了。只有雪峰山抗日和挺进中原那段悲壮的岁月永远留在了老人一生美好的回忆中。

　　老人晚年十分怀念那段峥嵘岁月和那些在抗日战争中用生命捍卫民族尊严，在历次战役中英勇牺牲的战友们。老人说，“我那时在部队里是小的，一般战友都比我大，好多人在战斗中死去，就是活下来的现在也是九十几的人了，我们那班人好多已不在了。”农闲时，老人不忘操起打草鞋的旧业，一来是为乡亲们服务，二来也是对那段戎马生涯的深深怀念，这一打就是六十多年。

　　功臣国不忘

　　吾侪颂夕阳，一位将军曾说，老兵永远不死，他们只是渐渐隐去。是的，我们的抗战老兵永远不死。现在，我们就要记住他们的名字和他们的事迹，并且使之代代相传。

　　2010年9月3日，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5周年，中央财政拨出专款，向全国在乡抗日老战士发放一次性生活补助金，每人3000元，我省的《潇湘晨报》曾整版报道相关情况。今年初，老人听说了财政部向抗日老战士拨付生活补助金的消息，很是高兴，他认为钱不重要，但却是党和政府对抗日老兵的关注。2011年6月，《南方周末》记者苏永通深入湖南资兴采访了在世的国民党抗日老兵，并发表了题为《发给“国军”老兵的三千元补助金》文章，在资兴，包括10名“国军”老兵在内，共有24人获得这一补助金。《南方周末》记者采访证实，邵阳新宁也为当地的“国军”老兵争取到了这笔补助。

　　今天，许多老兵抱着遗憾和委屈离去，我们不能忘记他们曾为保家卫国走上抗日战场，虽然这段历史被官方正面承认了，但是许多个体依然流着纠结的泪。为了让这些英雄在暮年感受到我们的关爱，为了让他们内心不再纠结和失望，让我们都来关注这些曾经用生命挺起中华民族脊梁的老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