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中国战区的日本投降仪式举行。鹰城人史定坤是仪式警戒部队的一员……
88岁的史定坤老人注:图片均由史文召提供
1945年9月9日,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国战区日本投降签字典礼会场。照片正中为受降席(中山先生画像前下),受降席对面为投降席,两侧为记者席和军官席,楼上为观礼席。葛顿南(John Gardner)摄 (注:葛顿南是美国人,时为远征军联络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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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9月9日,是中华民族抗击外敌入侵的历史上值得永远记住的日子。当天,中国战区的日本投降仪式在南京举行。由这段历史的见证人、市民史定坤口述、其子史文召整理完成了《九月九日日本投降签字典礼亲历记》。这篇《九月九日日本投降签字典礼亲历记》,以第一人称的形式,将史定坤老人在这段特殊历史时期的亲身经历记录下来。老人在文中讲述了他参加受降前后的故事。
家住湛河区九里山街道李堂社区的史定坤老人曾在中国远征军驻印军新六军十四师服役,在缅甸参与对日作战。1945年9月9日,史定坤所在的新六军十四师四十团第一营负责中国战区日本投降仪式的警戒任务。史文召告诉记者,今年年初,他和父亲就有了将这一历史性时刻记载下来,告诉后辈的想法。由于史文召嗓子不好,他的父亲耳朵又背,因此这个亲历记一直到近日才正式完稿。
“我父亲告诉我,受降仪式选择在1945年9月9日9点在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大礼堂(现南京军区大礼堂)举行。这个时刻是当时的前进指挥所在芷江接受日军乞降时确定的,映衬了‘三九良辰’的说法。”史文召介绍说,这篇亲历记,是父亲史定坤从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开始,到受降仪式结束后的全部经历。关于受降的细节都记载得十分清楚,其中很多场景都是此前没有披露过的。
史文召表示他父亲史定坤的心愿就是:“不忘历史,珍惜和平。建设强大国家,建设强大军队。发扬抗战精神,振兴中华民族。”
9月9日日本投降签字典礼亲历记
1
66年前的9月9日,是中国战区受降典礼日本签订投降书的日子。回想起我在南京亲历大受降的一幕幕景象,好像就在眼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日军投降,日子特殊,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我们新六军十四师四十团第一营,驻扎在湖南怀化县城北五六十里地的榆树湾李家祠堂,是从湘西会战中的安江大胜后下来歇兵的。1945年8月16日那天,执星官很早就集合好了队伍。这是每天早上的例会,叫朝会。
朝会用来宣布重要事情,布置新的任务。那天朝会提前的命令,是班长曹桂香和我一起传达的。新六军从缅甸紧急空运回到昆明后,我就从三连一排一班调到营部传令班了。那天,营长赵振英少校上前讲话说:“昨天夜里收听重庆广播说,日本鬼子8月15日宣布投降啦!我们胜利啦!”大家一听,开始那会儿都有些意外,一下子愣住了,半信半疑的。日本鬼子打仗顽固得很,我们在缅甸跟他们较量了半年多,很少抓住活着的家伙,那股儿死战到底的劲头跟我们新六军差不了多少!只是在湖南他们才成了下软蛋的鸡,成孬种了,一串一串地当俘虏。既然重庆说小日本投降了,哪会有假?新六军每个排都有电台。小鬼子真的完蛋啦!我们高兴得一个个都跳了起来。赵营长命令:收拾装具,随时准备出发。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将要开饭时,十轮大卡车来了,还和以往一样,不管是在印度、缅甸,还是在国内,都是美国人开的带斗大卡车,都是赵营长洋话一喊:“来申够(Let'sgo)”!美国司机应声发车。这次,我们开到了芷江机场待命。
朝会上,我们还得知,8月15日上午,蒋介石以盟军中国战区最高统帅的名义发布了一号命令,命令在南京的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通令日军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并派代表接受中国陆军总司令何应钦一级上将的命令。蒋介石还命令何应钦全权主持中国战区日军投降及相关事宜。中国战区包括台湾、澎湖和越南北纬16度以北地区。
在飞机场,我们还听说,南京的汪精卫伪政府8月16日就一哄而散了。自作孽的卖国贼们个个都落下千古骂名。
8月21日快晌午时,芷江飞机场上空像打雷似的,好多架中国战机转来转去,其中一架首先降落。不一会儿,一架涂着“红膏药”的日本大飞机落了下来。飞机前头挂着白旗,尾巴后拖着长长的红布条。据说这是事先命令日本人做的记号。紧接着,又有两架中国战机降落。“红膏药”上下来的是日本代表,有七八个光头鬼子,领头的是日本“中国派遣军”副总参谋长、特务头子今井武夫。挨个儿被检查后,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躬着腰从神气的四十团官兵面前走过,上了同样挂着白旗的汽车。白旗就跟招魂幡一样,日本鬼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他们是来乞降的。日本人后来说得要好听些,叫洽降。下午,中国代表萧毅肃参谋总长、冷欣副总长等将中国战区陆军总司令部备忘录第一至第五号交给今井武夫。备忘录具体规定了中国受降日本投降的事项。第三天会议结束后,何应钦召见了日本乞降代表,命令日本在南京签订投降书。日本代表走时,头勾得更低了。真是大快人心!
又过了几天,大约是8月二十七八日吧,我们奉命坐飞机去占领南京。十四师四十团(团长王启瑞)第一营是先头部队,要先到南京打前站,所以比团长、师长(龙天武)去得都早。我们带的装备多,每架飞机只能坐三四十人。飞到南京时正下大雨,看不清地面,也不太清楚日军的情况,为了安全,没有降落,天快黑时又飞回了芷江,第二天下午才又飞到南京,降落在光华门外的大校机场,和另一支空降兵一起控制了机场。之后,每隔十多分钟,就有一架美国军用飞机飞来,一会儿就降落了六七架飞机,每架都有好几十名官兵,还有南京前进指挥所的官员。天傍黑时分,又有5架飞机降落。
第二天朝会上,营长讲:我们军被陆军总司令部委以收复南京的光荣任务,也是抗日战争胜利后光复首都的第一支中国部队。为啥要派新六军光复南京和受降日军?因为我们在缅甸打败了日军精锐的第十八师团,在日军中声威赫赫。巧合的是,驻南京的日军番号也是第六军。但国民党新六军是机械化部队,行动快、反应迅速,新六军的装备、士气、战绩也都远远超过南京日军。新六军是国民党军队中的老大,王牌中的王牌,正好是日军的克星。
在大校机场下飞机时,中国空降兵还在空降。飞机上,一次跳出十来个人,伞花随即打开。降到看着有十来岁孩子那么大个子时,一个个两腿收平伸直,双手不住地调整着伞绳,一屁股蹲落在机场上,很有趣,跟缅甸战场上的日本空降兵水平差不多。
8月30日起,从龙天武师长率领的四十团开始,新六军十四师、二十二师两个师的大部队先后从芷江空运到南京,9月5日全部运完。晌午后,廖耀湘军长和其他军官们降落南京。
我们营驻扎在机场最北头。白天,一部分人控制机场,一部分人睡觉。夜里,白天睡过觉的分别开到日军兵营外头,把它包围起来。挖了散兵坑,建立了轻、重机枪阵地。这是为了防止日军在没有缴枪前生事儿。
自从新六军进驻以来,南京城到处是一片欢腾景象。鞭炮声经常炸响,大标语四处都是,花花绿绿,格外耀眼:“庆祝光复!”“中国胜利啦!”
特别值得自豪的是,9月8日大清早,也就是日本签订投降书头一天的朝会宣布:我们营要参加中国战区受降典礼,担任会场内外警卫,还要为签字仪式造声势。在国民革命军眼中,这被看成是“中国参战军人的最高荣耀”。我们四十团第一营是独一无二的!此后还要挨个儿受降南京和周围的日军兵营,收缴武器装备。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国战区受降仪式,定在1945年9月9日9点钟“三九良辰”。会场设在原来的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大礼堂。大礼堂门前,柏油路两边每隔二十来米就立有旗杆,从上到下裹着蓝白红三种彩布,旗杆顶上都插着彩旗。每根旗杆边都有第一营的战士执勤,一个个头戴钢盔,身穿崭新的哔叽呢军装,手戴白色绒手套,脚穿黑皮鞋,背着方方正正的背包,全副武装,持枪威武地挺立着。
只是外人不知道,枪里都没压子弹。那美国制大袋子背包也是空的,里边装的是薄木板钉成的空盒子,看起来更齐整。黄埔路口那里,用松树枝柏树枝扎了一座大牌楼。牌楼上缀着“胜利和平”四个大字。军校大门顶上挂着“中国陆军总司令部”八个白色蓝底大字。门外牌坊顶上嵌着大红色的“V”字符号。下头挂着一块红布横幅,横幅上是一排金字“中国战区日本投降签字典礼会场”,闪光耀眼。
大礼堂外院子里坐满了四十团的官兵,第一营排在最前头。大家一个个装备齐整。不过,枪里也没压子弹,背包里装的也是空木盒。以往30公斤的装具今天轻多啦!第二天也就是9月10日,还要举行庆祝活动、武装大游行哩。
第一营警卫受降典礼会场,包括军校内外。传令班随时有人跟随营长,随时有警卫传达营长命令,知道的事儿也多。营长对我非常关心,不光是因为我年龄最小。和营长形影不离的主要有3个人,刘怀轩是营长的勤务兵,负责营长的饮食起居和整理背包等生活杂务,曹桂香是班长,我比较机灵,反应快,也勤快,我们俩传达命令、查岗最多。特别是夜间,赵营长常常是拍拍我轻声说:“馒头,走!”“馒头”是我的外号,因为我是爱吃馒头的北方人,个子也不大,又胖乎乎的,至今也不清楚到底是谁给我起的外号。我麻利地跳起来,手握冲锋枪或者卡宾枪在前,营长提着勃朗宁手枪在后,一查就是一大圈。
2
新六军一般不打骂士兵,官兵关系较好,饭不限量随你吃,实弹训练不限量随你打,军纪严明,打仗心齐,军民关系也好,各方面都是样板。这次受降典礼的会场也是营长带人布置的,也有前进指挥所的人参加。
大礼堂四周都打扮得面貌一新,正门和各个出入口都有第一营的战士把守,戒备森严。大礼堂正门上头挂着几面旗帜。大门外几米远,斜朝大门摆放着桌子,供进入会场的人签到使用。礼堂里的圆柱子上都缠着红白蓝三色布条,转圈插着联合国的旗子和中、美、英、苏的小国旗。朝着正门的墙上挂着孙中山的大画像、国民党党旗和中华民国国旗。礼堂正当中靠中山先生像的一方摆了一张长桌子,上面铺着白布,放着一个麦克风,桌子后面摆有5把椅子。这是受降席。受降席正对面摆着一张短一些的桌子。这是给日本人布置的投降席,椅子是7把,也就是7把冷板凳。受降席正当中的桌子上放着毛笔、墨锭、砚台和印盒,投降席上也有这些东西。受降席左边是高级将领席和中国记者席,右边是盟国军官席和外国记者席,楼上是观礼席。会场内的警卫,赵营长派了一个建制班18个人,由班长带领,还抽了另外俩人,总共20名警卫。受降席椅子后头12个战士,站成一排;投降席椅子后头8个战士,4人一组分列左右。警卫们持的都是亮铮铮的汤姆森冲锋枪。平时,这种枪里一般总是装着15发一梭子子弹,上火线的时候才换上30发的,还有50发的,开火时跟机关枪一样厉害。不过,警卫会场时也都没有装子弹,子弹要带在营长身上。这都是9月8日就安排好的,还现场排练了好几回。赵营长带的是手枪,枪里压满了子弹。他是会场里唯一可以四处走的人。营长后来对我说,他很兴奋也很紧张,手心里都是汗,特别怕出意外。
9月9日上午,最早进场的是中国受降代表5人。他们是:陆军总司令何应钦,海军上将陈绍宽,空军上校张廷孟,陆军上将顾祝同,陆军中将萧毅肃。8点半开始,参加受降典礼的盟国代表、国民政府官员、中外记者先后到来。他们一个个拿着请柬,在门外的签到簿上签名,被核对检查后排队进入会场,估计有四五百人。
快9点时,7个光脑袋日本投降代表从大家跟前走过。我们都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对他们怒目而视,眼盯着他们去排队签到。中间那个瘦高个子前伸着脖子,躬着腰,还没走到桌子跟前,身子就摇晃起来,泪水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嘴巴大张大合,看样子是强憋着没有哭出声来。两边的矮个子日军代表慌忙搀扶住他。日本人大都是粗短矮壮,这个日军比同伙都高,看样子是个大家伙。我估摸着他就是营长说的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我朝20米外的这老鬼子呸地吐了一口唾沫:“龟孙应死!”他们被一个中国将军带进了会场。7个人的“七”,正是给死人用的数字,巧得很啦!
9点整,日本投降签字典礼正式开始。
四十团的官兵一次次地站起来抡着胳膊高喊口号:“日本投降啦!”“中国光复啦!”“我们胜利啦!”“中国万岁!”这为受降典礼壮了声威。
这7个光头鬼子进去不到20分钟,就签完投降书走了出来。一个个哭丧着脸,秃脑袋耷拉得更低,腰弯得更深,脸阴得像要下雨,嘴撅得能拴住驴。想想日本鬼子的滔天罪行,恨不得上去活剥了他们!
至此,中国战区120多万日军正式投降,抗日战争正式结束。“这是中国自甲午战争一百多年来第一次取得反抗外国侵略的胜利!”当天傍黑,赵振英营长还很激动地对我们说,两眼还泪花花哩。他肯定也和大家一样,想到了我们战死和伤残的弟兄们,想到了中国人遭受的大灾大难,想到了抗战胜利来得多么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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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胜利轮着换。昔有日军南京大屠杀,今有中国南京大受降!小日本儿也有今天!我们真是扬眉吐气腰杆儿壮!
受降仪式结束后,何应钦随即发表讲话:“敬告全国同胞及全世界人士,中国战区日本投降签字仪式已于9日上午9时在南京顺利完成。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意义的一个日子,这是八年全面抗战的结果。中国将走上和平建设大道,开创中华民族复兴的伟业。”
第二天,南京城举行了盛大庆祝活动。其中,主要有新六军的列队武装大游行。南京城125万市民几乎全都涌上街头。老百姓满脸泪水满脸欢笑,很多人喊:“八年亡国奴,我们光复啦!”“胜利万岁!”口号声不断。街边到处是长竹竿挑着的鞭炮,响声震天,地上的炮纸足有几指厚。市民们拿出一切东西慰劳军队,面粉、大米、老酒、鸡蛋、汽水、被单、手套、鞋帽、衬衣、油盐酱醋,多得数不清,堆得大街上到处都是,加上人山人海,游行到后来常常是原地踏步。东西不要吧,老百姓死活不依,只得通过电台请示上级。上级也没有啥好办法,命令说不能不收下老百姓的一片心意,东西全部拉回,游行提前结束。
回到驻地,牛振远副营长专门对我说,夜儿个(昨天)签到桌那哭鼻子老鬼子叫冈村宁次。我说管他娘的叫啥东西,就叫他龟孙应死!大家一起起哄,齐叫“龟孙应死”。牛副营长哈哈大笑。他是河南方城县人,30岁了,比营长还大两岁。
根据蒋介石指示,何应钦在8月26日发出命令,南京和周边的日军第六军及所辖各师团旅团,镇江、浦口及津浦线、安庆、芜湖、广德、苏州、无锡、江阴、常州等部队,向我新六军廖耀湘将军投降,并受廖军长指挥管辖。
早在开始收缴日军武器装备前,前进指挥所就发布了命令:南京防务由十四师接管,师长龙天武将军任首都卫戍司令。日军一律呆在营房里,因公上街必须事先报告。国民党军队也不准再私自随便上街。
9月9日以后的一个多月里,我们第一营和全团一起,率先受降了南京城里的日军兵营。完成任务后,第一营又开往苏州山区广福镇(音),继续受降。
来源:平顶山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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