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志只言片语，拼凑出株洲“劳工血泪史”
来源：株洲晚报2014-09-03   2015-04-21 11:26:06

陈巧炎回忆当年给日本兵当挑夫的情景

黄焕明听父母说起当年日本兵这样拿刺刀刺向村民

　　在“8·15”日本投降日那天，本报刊发《估计上万株洲人被日军掳作劳工 竟难找到官方记载》一文，讲述株洲缺少劳工方面的史料。近日，记者翻阅株洲各县县志，从零碎的叙述中，大致了解到日军奴役劳工的状况。

　　记者了解到，当时，上到80岁的老者，下到13岁的少年，都被日军强行拉去服役当苦力。日军以年龄定挑担的重量，在老人无力承担之后，又残忍地将其杀害，或将其当作射击的活靶。

　　被拉夫充役的2000余人

　　其中仅少数人生还

　　据《株洲县志》记载：民国33年（1944年）6月，侵入湘潭市的日军一一六师团一三三联队第二大队，22日清晨沿潭衡公路南犯，县境全部陷落。1944年6月至1945年9月，县境受日军蹂躏一年零三个月。

　　1944年8月9日，驻淦田、昭陵的60名日军，乘船至三门镇上坡后，抓夫100多名，老者70多岁，小的13岁，抓去衡阳途中，一批民夫被杀死。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8月19日，日军全部撤离县境。撤离时，纵火烧毁堂市街……被拉夫充役的2000余人，其中仅少数人生还。

　　日军到处拉夫

　　故意按年龄定担子的重量

　　《攸县志》关于日军侵犯期间拉夫的记载：“1944年6月24日至1945年8月，日军第十一军所部侵占。强抓民夫，去多回少，生死不明。日军在作战或开拔之前，常搜山抓夫，运送作战物资和掳抢来的赃物。民夫路途劳碌，饥寒交迫，日晒雨淋，无医无药，倒毙途中者难以数计。沦陷期间，仅渌田一地被捉去的挑夫，一去不回下落不明者，计四、五十人。”

　　《茶陵县志》中“日军在茶陵暴行”一节，在“烧杀劫掠”一条下，有关于日军拉夫的记载：“日军到处拉夫，为其挑担或烧火煮饭。行军时，多数东西压在夫子担上，故意按年龄定量，七八十岁的老人要挑七八十斤重的担子。县城二总街锦云斋70多岁的店主刘作洪，挑不起担子，被踢到河里淹死。鞭炮店70多岁的店主刘保贤，挑担跌跌撞撞，被刺刀捅死。欲逃跑的夫子，被日军当作靶子瞄准射击。”

　　《醴陵市志》关于拉夫的记载：“1944年6月18日，日军侵占醴陵县城……县城失陷后10天，渌口附近的利贞乡，被杀男女300余人，捉充夫役的500余人。1945年2月10日，驻城日军骚扰庄埠一带，居民扶老携幼出走，时值大雪遍地，寒风刺骨……醴泉镇吴斋公，年逾80，日兵令肩挑40公斤重担上仙岳山，途中要求稍歇，被日军剖腹，尸陈半山亭。”

　　（记者 李军）

当事人口述

　　对于日军入侵株洲这段历史，株洲县82岁老人陈巧炎及家人有切身体会。1943年，11岁的陈巧炎被日本兵抓去当挑夫，7天后才得以逃脱。他妻子刘雪梅记得，同一年，7岁的她亲眼看到2个日本兵将一个妇女拖走，并施以蹂躏。

　　11岁被鬼子抓去当挑夫

　　陈巧炎家住株洲县南阳桥乡桐山村，1943年，他11岁，他记得那是春末夏初，村里桃子已经熟了。一天，他的八爷爷来串门，下午临走时要带些大米回去，父亲让陈巧炎帮提，也替老人做个伴，陈巧炎当晚就在八爷爷家留宿。

　　次日一早，一队日本兵拿枪托砸门，进到八爷爷屋里，见人就抓，见东西就抢。陈巧炎回忆，日军抢了八爷爷的牛，并将老人杀害。日本兵看他年纪小，先是让他牵牛，见他牵不动，又让他挑些酱、榨菜、米等东西。可能年纪小不懂事，他当时没哭没闹，跟着日军就走了，一直走到了现在朱亭镇的天湖庙。

　　日军沿途都在抢掠百姓。“他们自己不动手，拿枪逼着挑夫去抢。”极个别挑夫竟仗着日本人的势力，在百姓家里翻箱倒柜找钱财，不去抢的挑夫则会遭抽打。

　　谎称上山摘桃才得以逃脱

　　被抓七天后，陈巧炎想逃了。路过一座有桃树的山梁时，他指着山上红彤彤的桃子，再指指嘴巴，向日本兵示意，自己想上山摘桃给他们吃。由于年龄小，一直也很听话，他的要求被准许了，而陈巧炎摘了桃子后，很快就翻过山消失在日军的视野中。走了一晚上加半个白天后，陈巧炎终于回家了。

　　那一年，陈巧炎的妻子刘雪梅才7岁，家住邻近南岸村，“看到他们来了，所有人都往山上的祠堂跑。”据刘雪梅回忆，她当时和一些妇女逃，最终却被两个日本兵追上，鬼子纠缠成年妇女，给了她逃脱的机会。成年妇女的裤子被扒下来，腿上有疮疤的，鬼子怕传染，没有施行奸污，后来拖走一个妇女进行了蹂躏。

　　陈巧炎回忆，村民们还会被强派去修铁路。“上午8点就要到，迟到了就罚你举锄头站着，手垂下来就会挨打。”1945年7月底，他大哥陈宇奇也被抓去修过一天铁路。那天下午，游击队员来攻击日军，他大哥趁着日军与草丛里的游击队员交战逃回了家。

　　记者 李军/文

　　记者 张媛 实习生 夏湘鹏 谢鑫 /图

　　68岁的黄焕明一辈子也忘不了，日军入侵给他家族带来的伤害。1941年，日军从浏阳来到现在的云龙示范区云田镇云峰湖村，杀害了他的祖母；1945年，他的父亲又被日军抓到江西当挑夫，虽然逃了出来，但回家就患了重病，差点死去。

　　黄焕明说，从1941年开始，日本兵到村里来过很多次，每次来，大家都吓得往山里躲。有一次，祖母带着姑妈逃到山里，分散躲起来。也许是太担心亲人安危，日本兵还没走，祖母就出来找亲人，谁知遇到了日本兵。

　　黄焕明说，日本兵走后，姑妈和乡亲在山上找到了祖母的尸体，她身上浑身是伤，“日本兵从她后颈用刺刀向下捅了一刀，死的时候她才38岁。”

　　提起这件事，亲历这一幕的87岁村民黄树梅眼泪喷涌而出。“太惨了。”她说，他祖母年轻时很漂亮，被日本兵盯上了，死的时候，下体都被刺刀捅得稀烂，“日本兵太缺德了。”

　　最让黄焕明不能忍受的是，祖母的尸体被亲人收回家后，日本兵又来到他家，看到尸体入棺还不罢休，几个人把棺材翻过来，大闹一阵才离开。

　　有人饿得没力气搬东西，被日本兵活活打死

　　1945年，黄焕明的父亲黄月福20岁。农历5月的一天，黄月福出门劳作，遇到3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他便被抓成了日本兵的“挑夫”。

　　被掳10多天的时间，黄月福从浏阳一直走到江西，但没有吃一口好饭，极度疲倦。他亲眼见到，同行的人，由于没有力气，搬不动行李，被日本兵用枪托活活打死。

　　“要么累死，要么逃走发现被打死。”在江西省万载县，黄月福横下心来，趁日本兵深夜睡熟时，磨断了身上的绳子，逃了出来。

　　刚出门，日本兵就发现并追了出来。他看到屋外的垃圾堆里有一堆棉絮和烂衣服，马上钻了进去，日本兵用刺刀往垃圾堆里捅，幸好他命大没有被捅中，才得以逃生。

　　“他也不知道路，白天也不敢动，到晚上才敢往家里走。”黄焕明说，一个多月后，他到家时，打着赤膊，身上穿一条短裤，头发胡子很长，早已不成人形，母亲好久才认出他来，一家人都抱在一起痛哭。回家后，父亲患了一场很严重的疟疾，盖几床被子都叫冷。

　　几个月以后，父亲才逐渐恢复过来。1946年，黄焕明出生。从小，他就从父母亲那里听说日本兵入侵中国的故事。“我对日本兵的恨来自内心深处，我，和我的家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段历史。”黄焕明说。

　　记者 刘伟/文

　　记者 张媛 实习生 夏湘鹏/图

　　1944年，21岁的宾汉余被入侵株洲的日军俘获，带往醴陵充当劳工。尽管他找机会逃了出来，但他的同伴却大多没了音讯。时隔70年，90多岁的宾汉余仍清晰记得事情的全部经过——

　　1

　　躲避深山两三天，出来打探消息被抓

　　当年夏天，早稻还没收割，一队日本兵来到宾汉余所在的荷塘区明照乡。

　　“听说日本兵来了，大家都往山上躲，白天都不敢出来。”宾汉余回忆，当年他家住的地方，离日军驻扎地道山小学只有大约1公里。

　　两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宾汉余想出门打听下日军的情况。宾汉余爬上学校附近的一座小山，打算观察下日军的动静。

　　爬到半山腰时，他发现，山脚有人向他招手，这人穿一身黑色衣服，摇一把蒲扇，很像村里一个熟人，于是他就朝山下走去。直到两人相距20多米，宾汉余才知不妙，这人并不是熟人，而是乔装的日本兵，他的身边，还有七八个端着枪的日本兵。

　　“听说日本兵枪法很好，我一个舅公就是被他们打死的。”宾汉余早听说日本兵残忍，他不敢逃跑，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日本兵找到了他们住的地方，抓走了七八个壮丁。

　　一伙人最终被带到小学操场上，当时天已黑，一个汉奸说，他们要“送担子”去醴陵，送完就会放回来。宾汉余观察到，大约有100来人被抓。

　　2

　　全被长绳拴着，晚上睡觉也不解开

　　当晚，宾汉余和其他人都被粗绳子拴在一起，关在学校内的宾家祠堂。“这里墙很厚，日本兵还怕我们逃跑，晚上睡觉绳子也不解开。”宾汉余说，一间20多平方米的小屋子里，塞满了人，天气炎热，叫喊声不断。

　　当天，宾汉余一夜未睡。第二天天未亮，他们就被叫醒，每个人发了一个饭团子，就开始分配任务。他留意到，人群中，既有60岁左右的老人，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年轻的两个人抬一个箱子，年纪大的人反而要挑一担东西，小孩则负责赶牛、羊。

　　中午时分，队伍来到白关镇婆仙岭附近的一个小村。看到有间民房，日本兵直接把门撞坏，闯进去翻东西，生火做饭。而宾汉余他们，就在屋外等着，同行有位年长者口渴难耐，想走到井里喝口水，被日本兵暴打了一顿，连裤子都被打破了。

　　“日本兵根本就是野兽，是豺狼。”宾汉余说，路途中，一男子见到日本兵想躲开，被一枪打倒在地，“他们的罪行简直数不清。”

　　3

　　用尿打湿土砖墙，挖洞后逃脱

　　“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看到日本兵的残忍暴行，宾汉余意识到，必须尽快逃走，除了记下路外，他还一直在寻找逃走的机会。

　　当晚，日军找了一座土砖房休息。房子有几间，但只有一个门，日本兵解开绳子，将他们分散关在几间房内，并在门口派人站岗放哨。宾汉余与大约30名同伴关在一起。晚上，他与同伴商量逃走的办法。

　　宾汉余留意到，这间房是个土砖房，墙角有一个洞，凑巧的是，墙角放着一个破碗，还有一桶尿。“我们可以挖个洞钻出去。”他说，当晚，他们用尿打湿墙角的土砖，然后轮流挖洞。几个小时的工夫，洞就挖好了。

　　宾汉余第一个从洞里钻了出来，发现屋后无人看守，便顺利逃了出来。当晚没有月亮，他爬出洞来，依靠星光的指引，朝大山里拼命地跑去。当时他十分害怕遇到日本兵，只知道往前跑，忽然脚一腾空，就跌进了坑里，不知怎么竟然睡着了。醒来已快天亮，他在山里一打听，才发现已经到了姚家坝。他最后绕道浏阳才回到老家。

　　“很多人最后都没有回来。”宾汉余说，同村有个年纪大的老人，因为挑不动担子，被日本兵打到山坡下，后来他被附近的村民救上来，才算捡回来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