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的春节即将到来,人们在为过年忙个不停。腊月二十这天,从西乡传来隆隆的炮声和咕咕的机枪声,显然是敌人又在淄河崖一带“扫荡”了。这枪炮声给正在忙年的人们增加了警惕和不安。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一,据阴阳先生说这天是个上好的“良辰吉日”,一年中也不一定有几个这样的好日子。所以,这天娶亲的特别多,刘集村就有十一家办喜事的,这要牵动一百多户人家去帮忙。人们虽忙于过年和办喜事,但又怕敌人来“扫荡”,所以心里总感到恐慌不安。村自卫团长谢子风照常下通知,布置自卫团员晚上照常站岗放哨。有些警惕性特别高的人们,晚饭后到自卫团队部去听情报。因为那时在北辛庄鬼子据点里,有我们的坐探“老聂”,他每天都来刘集自卫团送情报。鬼子要来“扫荡”,据点里必然知道。情报也就会及时送来。这夜“老聂”没来送情报,人们绷紧的心就放松了几分。约半夜时分,四边大队一中队在队长王品三的带领下进驻了刘集村。人们认为,军队的情报比老百姓的准确,只要军队来驻,鬼子就不大可能来“扫荡”了。因此,人们绷紧的心弦又放松了几分。同时,主力部队(清东独立团)一个排又开到刘集村驻下了。这个排刚安置下,六大队(益地方武装)也开进了刘集村。四边县委、县府、动委会及二区的各机关都驻在刘集。是夜,天上阴云密布,东北风刮得很紧,约四更天又下起了小雪。人们认为这样的坏天气,敌人更不可能来了,便放心地回家细睡了(在战争年代,不敢脱衣服睡觉,脱了衣服睡谓之“细睡”),整个村庄沉浸在静静的雪夜之中……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雪夜里,广饶、临淄、益都三县的一千余日伪军偷偷地包围了刘集村。邓家庄一家娶亲的路经刘集村西的大道时,进入了鬼子的包围圈。鬼子突然从雪地里爬起来包围了花轿,争着看新娘子。翻译问:“你们是什么村的?”抬轿的答:“邓家庄。”有个鬼子官翻开地图找邓家庄。翻译又问:“邓家庄在哪里?”抬轿的指着邓家庄说:“就是那个庄。”鬼子对翻译咕噜了好一阵子,叫翻译拿地图指给抬轿的看,边指边说:“你们的村叫申命亭。”在鬼子的侵华地图上,“刘家集”用红笔圈划着,一些自然村、甜水井、湾塘都详细地画在上面。鬼子官叫着“开路”,抬轿的抬起花轿急急地向南奔去。有一姓魏的轿夫,失落了一条扎腰带,又返回来找,被鬼子逮住,当天晚上就被鬼子用刺刀杀死在西李庄南豁口里的家庙里。在刘集驻下的八路军西北门上的岗哨看见一些黄乎乎的东西从西沟崖向前移动,仔细一看是敌人,岗哨瞄准最前面的“乒”的一枪,敌人不动了。岗哨立刻跑回队部报告敌情。这时,部队已经集合,群众也都慌忙跑到街上,准备跟随队伍向外冲。村长刘端庄领着十几名群众从南门顺着通向邓家庄的沟跑去,四边大队一中队队长王品三想从东面冲,主力排的排长想从西北面冲,六大队是便衣,干脆把枪藏好,化整为零,分散到老百姓家中隐蔽。这时,四面的枪炮声响成一片,震动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敌人一进村,就向房屋上放火,村子的上空弥漫着一片黑烟。枪炮一阵紧似一阵,街两旁的树木被机枪扫射得枝飞叶落。炮弹不断在爆炸,窗户纸被震得破裂了,屋上的尘土哗哗直落。人们躲在墙角里忘掉了饥饿和寒冷……
四边大队一中队在队长王品三的率领下,刘连城、刘百贞跑在前面带路,想从前街东寨门顺着通往刘堡的自然沟冲向刘堡。沟上有一道浇地的渡槽,敌人已在渡槽东边五十米处的坟盘里布置了埋伏。刘连城第一个要爬过渡槽,刚一搭腿就被敌人一枪击中大腿,滚了下来。刘百贞顺手向敌人扔出两颗手榴弹,马上向回撤退。敌人向返回的人群发炮,刘百贞的嘴部被饱弹片击伤,十几名战士牺牲。队伍退至庄里,队长王品三把队伍布置在围墙里边,挖好掩体,放上岗哨,打算死守东南角。其他部队安置在谢家胡同里,作好巷战的准备。谢家胡同东头是个三角大场园,南面是围子墙,围墙外面是东南坡。这时,东南面的敌人集中火力向谢家胡同一带射击,村后面的敌人已进了村,沿着围墙向谢家胡同压来。战士们见鬼子兵从东头的三角尖处顺围墙向前冲,即派两名突击队员迎头向敌人冲去。在一段砖墙的掩护下,向敌人抛去了四颗手榴弹,这四颗手榴弹在鬼子兵身边爆炸,鬼子们留下了两具尸体,退了回去。这时,南、北、西三面的敌人都进了村。王队长考虑到,敌我力量悬殊过大,自己这百十个兵都是刚入伍的新战士,再这样对峙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冲出去。他立即跑上围墙察看敌情,不料刚一露面就中弹牺牲了。战士们将他背到谢兆晋家的萝卜窖内,指导员带领全队战士由南面冲出。向南离苜蓿沟还有三百米,在这三百米的平川地里,敌人从两侧用机枪扫射,我军伤亡惨重。战士们边打边跑,一直冲到苜蓿沟跳入沟内,再从这条东西沟跑向通往邓家庄的南北沟,奔至邓家庄方才脱险。
主力部队的排长,坚持从西北面向外冲。约十点钟左右,敌人已进入庄里,东南面“四边”一中队已向外冲出,大部分敌人调往东南面,西北面敌人力量薄弱。这个排由动委会的一名干部延国×带路,从北面溜下围墙,奔向北坡的墓田。冲到甜水井边,排长不幸中弹牺牲。延国×摘下排长的驳壳枪与其他战士冲进墓田,在那里用坟头作掩护,向敌人还击。他们边打边退,至刘集通向大王的自然沟边,跳入沟中,又退向大王,沿大王南围子沟奔向菜园村方才脱险。有一名小战士,因负伤被鬼子兵逮住,在刘成烈家门口外,鬼子用纱布给他包扎伤口后,通过翻译审问他:“你是哪一部分的?什么番号?”小战士回答:“八路军!”敌人指着被捕去的一群老百姓又问:“你认一认这里边谁是干部,谁是八路?”“我们的同志都冲出去了,这都是老百姓!”“你跟我们干,给皇军出力,皇军大大的奖赏你。”“我不能当汉奸给我们祖宗丢人!”这时敌人恼羞成怒,端起枪向他刺去。这位英勇不屈的小战士壮烈牺牲了。
六大队的战士和县、区各机关的工作人员一百多人没有冲出,分散在村中群众家里。有的利用群众挖的地窝藏身,刘吉祥家的地窝里就藏下四名县委干部。有的认群众为爹娘,群众掩护了干部。例如:刘成福的母亲,把一名六大队的战士和谢春光当作她的儿子。当时,刘成福和他爹给人推着辣椒包去益都车站送货未回,家中就只有他母亲一人,前些日子刘成福还担下了一担香(迷信品)放在门内。这名战士跑到她家,她把战士的文件和枪藏好后叫他上炕躺下装病,并嘱咐战士说:“你说是我的儿子,挑香受了风寒。”她在炕前放上药碗,又嘱咐说:“敌人来了你不要说话,一切由我应付。”不多时,谢春光也爬墙到了她家,她又嘱咐说:“快来屋里吧,敌人来时,我说你是我的小儿子,不要害怕。”幸好,这天敌人没有来这家。干部吴龙轩是刘维礼的母亲认他做儿子瞒过敌人而脱险的。四边县长杜振东在刘茂椿门口被鬼子兵逮住了,刘茂椿的祖母忙从家里跑出来,一边骂着一边举手去打杜县长,骂着说:“没见你这样不听话的,从昨天就叫你去给你三叔家抬轿,天都这时候了你还没去,光知道玩!”说着劈脸就打了杜县长一巴掌,拉着他上了刘中良家。刘中良的长子这天结婚,两乘花轿还没走,门上贴着红红的喜对联。在刘中良家“帮忙”的也不少,做菜的,传盘子的,抬轿的,打旗打伞的。鬼子兵也跟着上了刘中良家,在那里转了一遭,到处看了看嘴里咕噜着走了。刘集是个产大椒的村庄,收买大椒的商人在刘崇吉的场院里收了万斤大椒,几大堆在院里用苇席盖着,老人刘法成在那里看门。四边县府的一个干部跑到这个院里,刘法成老人叫他换上长袍大褂,戴上瓜皮小帽,坐在账桌旁充当买大椒的掌柜的。不多时,刘百贞口中负伤也跑进了此院,刘法成把他藏在椒堆后面的苫子垛里。这样,掩护这两位干部脱了险。
除被群众掩护脱险的干部战士外,还有一大部分干部、战士,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要和敌人拼命。四边县府一科长刘明玉带领三名干部躲在刘端玉家的北屋梁上,枪压了顶门火,手榴弹勾出了弦,单等敌人来搜索时和敌人拼一阵,顶了屋笆逃向别处,但敌人进院放了把火就走了。清晨枪响得正紧,一位全身武装的战士,闯进了刘景孔家。老人便忙着给他找便衣,要他换下军服好掩护他。这位战士坚决不肯,说:“不用麻烦,我就藏在你家西屋门后,枪上好刺刀,推上顶门火,把四颗手榴弹的弦接在一起,挂在胸前,敌人来了,我用刺刀捅死一个,用枪打死一个,再跑到敌人群里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刘景孔再三劝他换上便衣,这位战士就是不听。这时外面枪炮声更紧了,这位战士又说:“大爷,你快上屋里去吧,在院里很危险!不要紧,我穿的是军服,是连累不了你们的!你快回屋去吧!”幸好,整整一天时间,鬼子兵没进这个院。
人们在艰难困苦的环境里,确实感到度日如年,时间过得太慢了。天近日西时,听到有人喊:“鬼子走了,都上西李庄住了。”这时,人们从各个角落钻出来跑到街上,看到的是一片血洗之后的惨景:天空被黑烟愁云笼罩着,街上到处是一堆堆还在冒着黑烟的灰烬,寨门内外躺着遇难者的尸体,地上一洼洼的鲜血,有抗日军民的鲜血,也有鬼子兵尸体被拖走留下的污血。大街上挤满了人,娘问儿,父问子,妻问夫,各自寻找自己的亲人。来来回回到湾塘砸开厚冰提水救火的人们,个个都面带惊慌的神情,匆匆忙忙担水救火。外村来的人也很多,他们跑来探问自己的亲朋在这场劫难中的情况,查看自己的亲人是否遇难。人们看到死难者的尸体,谁也止不住悲痛的眼泪,许多人在放声大哭。
日近黄昏时,村长、自卫团长找人绑了两副担架,把在土地庙内和东南坡里的两个重伤号送往许王庄(该村驻有抗日机关)。遇难的人家都到土地庙“送魂”,一排就有五六家。天已黑了下来,人们害怕在一河之隔驻西李庄的鬼子再杀回马枪,青壮年都往外村去了,村里只剩下老小。就在这天夜里,敌人在西李庄南豁口子里新盖的三间家庙里,把二十余名被抓去的军民用刺刀杀死,其中:有刘集的刘景敏和邓家庄那个抬轿。还有一个被绑在柱子上,肚子被鬼子用刺刀豁开,肠子淌了出来。他还能说话,他说很渴,要点水喝,他是石达村的,被抓来送鬼子,已经六七天了。他还请人给家里送个信,叫家里人把他抬回去。因为他的伤很重,不敢给他喝水,西李庄的村长忙找了几个人,绑了副担架要把他送回家。没等把担架绑好,他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悲惨地死去了。
在刘集被敌人抓去的老百姓,抬着鬼子兵的尸体,车推肩扛着抢去的东西,一直朝朱良据点走去。这些被抓去的老百姓,侥幸地被鬼子放了回来。这次血洗之劫,干部、战士及群众死伤一百余人,沿街房屋烧得七零八落,损失财物难以计算。此后,敌人对四边抗日根据地的“扫荡”更加频繁了,四面的敌人逐渐向这边压来:北面的李青山部常驻高田二庄,不时到大王活动;东面的张景月驻阳河、八户、王木等村,经常到大小吕村和邓范李等村活动;南面的徐振中部活动到南北星落、葛家口一带;西面的王砚田部就到淄河东李璩等村绑架老百姓。四边地区的抗日斗争进入了一个十分艰苦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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