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抗日战争,是中华民族发展史上一个最为波澜壮阔的历史时期。在中国历史上,很少有一座城市像重庆那样,在短短几年内登上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瞩目的舞台。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中、美、英、苏四国同盟的出现,中国从近代以来一直饱受列强压迫的角色,崛起为世界反法西斯阵营名义上的“四强”。重庆是这一过程的见证者,她在八年全面抗战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烽火记忆。那么,国民政府是从何时开始考虑构筑战略大后方的?蒋介石又是如何经营四川的?重庆因何能成为战时陪都?它有哪些得天独厚的条件?本期档案揭秘,李涵为您讲述:重庆为何成为战时陪都。
1932年1月,日本为了掩护制造所谓“满洲国”,在上海频频制造事端,第十九路军官兵守土有责,奋起抵抗,史称一·二八淞沪抗战。南京距离上海不到300公里,当时的国民政府缺乏对外战争准备,情急之下移驻河南洛阳办公。3月初,国民党四届二中全会讨论通过了“以西安为陪都,定名西京;以洛阳为行都”的重要决议。
但实际上西北地区贫穷匮乏,地方势力强大,加上紧邻晋绥,国防地理毫无优势可言。而河南是1930年中原大战剪除阎锡山、冯玉祥等地方实力派后,才控制在中央军的手中。蒋介石心里很清楚,即使迁都洛阳,仍不能算作安全。那么,哪里安全呢?
战时陪都,事关“国防中心区”,也就是国家抗击外敌入侵的战略总后方,其重要性不言自明。参谋次长杨杰撰写了《关于国防中心问题的意见书》,论述战前可供国防中心区选择的南京、武汉、成都、洛阳、西安等五处地方。最不被看好的是南京,因其距海最近,安全条件最差。武汉位于华中腹地,平汉、粤汉铁路纵贯南北,长江、汉水汇流,素称“九省通衢”,近代化程度也不低,不过日军海空力量强大,易于溯江而上,并不能保证与战争前线保持足够的战略纵深距离。经过一番论证后,很多人倾向成都。成都的缺点是尚无铁路,有待开发,但优点是,四川周围崇山峻岭环绕,不失为“绝对的最后的守备地带”。
军事学家蒋百里提出把国防线划定在北起太原,经洛阳、襄阳至衡阳线上,“此线以东地区,我宜利用空间换取时间,消耗和疲惫敌人,同时积蓄力量,加强战略后方;此线以西,资源丰富,幅员辽阔,足以持久战”。蒋百里断言中日之战必定持久,津浦、平汉两路及沿海的大片国土将被敌占,战时大本营宜设于湖南西部的芷江、洪江一带。蒋百里大声疾呼:“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要同日本讲和。”
1933年春,日军进犯长城各口,中国军队拼死力战。当年盛夏,内斗不止的四川军阀再起纠葛,刘湘一举击败刘文辉,大有统一全川之势。蒋介石开始将眼光转向西南,其8月17日日记云:“大战未起以前,如何掩护准备,使敌不甚加注意,其惟经营西北与四川乎!”
显然,随着时局发展,蒋介石渐渐有了“专心建设西南”,“经营四川”的想法。德国军事顾问团团长法肯豪森也持相同观点:“四川是个富庶而因地理关系较为安全之省份,实为造兵工业最良地方。由重庆经贵阳建筑通昆明之铁路,使能经滇越路得向外国联络,有重要意义。”法氏作为一个外国人,难能可贵之处在于指出了四川工业化为抗战提供军需品之前景,而且眼光长远,提醒中国开辟西南国际交通线,获得抗日外援的必要性。
30年代中期,四川替代西北成为抗日战争“战略总后方”的呼声很高,如何把四川纳入中央政府控制之下,成为蒋介石“安内攘外”步骤中的一项重要环节。
四川是中国内陆大省,特殊的盆地环境使之自古以来就形成一个颇具特色的区域空间,人称“天府之国”。四川盆地外围的每个方向,几乎全为层峦叠嶂的高山,素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成都无疑是四川的重心所在,但前人有言在先,“成都之险,不在近郊,而在四境之外也”,据蜀者必东据江陵,北守汉中,四川之险方称稳固。江陵,也就是今天的重庆,重庆四周环山,长江和嘉陵江环绕,只有西部与陆地相连,易守难攻。
辛亥革命以后,四川逐渐沦为防区林立,大小军阀混战不休的舞台。1921年初,蒋介石就曾建议孙中山:“四川非导入我势力范围不可”。北伐中,四川的几支军阀武装纷纷易帜为国民革命军,然而相互角逐的格局并未改变,经过多年内耗,最后剩下刘文辉、刘湘叔侄二人互争雄长。中原大战时,刘文辉等人公开附和“反蒋”阵营,而据守川东门户重庆的刘湘则截然不同,号召重庆党政军各界“救党驱汪”。反过来,蒋介石支持刘湘统一四川,仅1931年春即一次性馈赠五千支步枪,外加五百万发子弹。
刘湘“安川”有术,面对红军则束手无策,几次进攻川陕边区革命根据地均告失败。1934年10月,中央红军开始长征,蒋介石电召刘湘入京商讨川省“剿共”及整理川政办法,大体决定仍由刘湘负责军事指挥,南京尽量补助军饷、枪械。12月中旬,行政院决议改组四川省政府,由刘湘任省主席。作为“回报”,刘湘“允许”南昌行营组建参谋团,进入重庆安营扎寨,督导“剿共”。显而易见,南京向着经营四川大后方的目标跨进了一大步。
1935年2月,新一届四川省政府在重庆正式成立。3月初,蒋介石从汉口飞重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踏上川省土地,日记中留下了这样一段话:“不到夔门、巫峡,不知川路之险也。”蒋介石在重庆明确提出了“就四川地位而言,不仅是我们革命的一个重要地方,尤其是我们中华民族立国的根据地”的想法。
没过多久,势力相对较弱的贵州军阀王家烈知难而退,被迫辞去省政府主席、第二十五军军长等职,国民政府迅即掌控贵州。巡视云南后,蒋介石思考抗日方略,有了一些新的想法:“以长江以南与平汉路以西地区为主线;以洛阳、襄樊、荆门、宜昌、常德为最后之线;而以川黔陕为核心;甘滇为后方。”
7月上旬,中央宪兵第5团和炮兵第2、第3营先后入川,刘湘同意让出重庆,迁移省政府至成都办公。蒋介石接着又通过设立“委员长行营”、组织峨眉军官训练团等措施,大力整顿四川的军事、财政和交通设施,有效加强了国民政府在川省的影响。
伴随南京中央势力在四川、贵州渐渐站稳脚跟,蒋介石变得信心满满,他说:“我方军事与政治重心全在四川。”他一再声称“只要川滇黔能够巩固无恙,一定可以战胜任何强敌,恢复一切的失地,复兴国家”。“即使我们丢失了中国关内十八个省中的十五个省,只要四川、贵州、云南在我们控制下,我们就一定能打败任何敌人,收复全部失土”。“从此不但三年亡不了中国,就是三十年也打不了中国”。
1937年7月,全面抗战爆发,日军攻占北平、天津之后,兵分三路,沿着平绥、平汉、津浦路向西、向南推进。还在战前,南京统帅部就认为华北平原有利于日军机械化部队及大兵团活动,形势于我不利。不少人还担心日军占领华北后南下平汉路直捣武汉,将会重演蒙古灭南宋的历史。法肯豪森1935年甚至提出,不惜人工泛滥黄河,增加防守力量,其实也是从地势角度出发,推算中原地区难以阻挡日军。1936年初,参谋本部拟定相关国防计划,展示的内容非常清楚,国民政府试图以长江一线作为未来抗日战争的主战场,“驻江南部队应集结于京沪线及首都附近,一面任淞沪方面之增援,并相机扑灭上海之敌势力,一面阻止长江内敌舰之侵扰,以维持首都”。
8月13日上午9时许,中国军队在日军首先越过对峙线的情况下,奉命发起攻势,揭开了淞沪会战的序幕。蒋介石指派陈诚、熊式辉赴上海视察战况,陈诚向蒋介石汇报说:“敌对南口在所必攻,同时亦为我所必守,是则华北战事扩大,已无可避免。敌如在华北得手,必将利用其快速部队,沿平汉路南犯,直趋武汉;如武汉不守,则中国战场纵断为二,于我大为不利。不如扩大淞沪战事以牵制之。”
淞沪会战的直接目的在于“赶敌下海”和引发英美列强干涉,结果真的起到了分散日军兵力、“引敌南下”的战略作用与意义。鲜为人知的是,实际上陈诚早在1936年10月就曾提出过类似设想,“日军利于由北向南打,而我方为保持西北、西南基地,利在上海作战,诱敌自东而西仰攻”。
日本在初期并无使华东、华中成为主战场的计划,假设没有上海方面持续三个月的激烈战斗,日军主力从华北快速南下武汉,往后的抗日局面确实很难想象。
1937年11月16日,蒋介石主持国防最高会议第五次会议,演讲《国府迁渝与抗战前途》,说明“国民政府迁移重庆,为三年前预定计划之实现”,希望党政军全体同志“共同一致,克尽本职,来争取抗战最后胜利”。20日,国民政府主席林森一行抵达汉口,随即正式向世界各国发表《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明确揭示了迁都重庆的动机和意义:“国民政府兹为适应战况,统筹全局,长期抗战起见,本日移驻重庆。此后将以最广大之规模,从事更持久之战斗。”
刘湘当时率部出川抗日,病倒在汉口万国医院静养,立刻致电林森表示“谨率7000万人翘首欢迎”,表现极为大度。未料世事无常,两个月后刘湘突然病重不治,他身前留下遗言,激励所部将士“为民族争生存,为四川争光荣”,“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国民政府旋即褒扬刘湘,追赠陆军一级上将,生平事迹宣付国史。
蒋介石本人及重要军事指挥机构留驻武汉,统筹正面战场继续作战。1938年5月,日军攻占徐州,计划“以主力由徐州沿陇海路向西南,再沿平汉路南下攻打武汉。另以华中方面军一部由合肥趋信阳,一部溯江而上作为辅攻,准备在武汉地区捕捉并围歼中国军队”。
6月初,日军第14、第16师团逼近郑州和平汉路,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等人建议蒋介石“以水代兵”,实施黄河泛滥。11日,郑州花园口决堤成功,豫皖苏三省二十余县顿成一片泽国,给人民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但从抗战军事战略角度分析,这一事件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日军进攻武汉的路线,中原战局趋于稳定,交战中心转向有利于中国的长江流域。
1938年10月24日,蒋介石在隆隆炮声中离开武汉,飞往湖南衡阳。第二天,中国军队撤守武汉三镇。刘湘病逝之初,蒋介石乐观地以为“从此四川可以统一,抗战基础实矣”,任命亲信张群为四川省主席。张群虽然是四川人,但与川康军人素无渊源,遭到地方势力强烈抵制。川省保安处长王陵基四处活动,大造反张舆论,成、渝两地出现游行示威,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蒋介石为稳定抗日后方,只好做出重大让步,任命川军将领邓锡侯、潘文华为川康绥靖主任、副主任,特派王缵绪代理四川省主席。武汉陷落后,王缵绪等致电蒋介石:“粤汉阵地转移,责任重大。拟请钧座莅临驻节,以便统筹全局。”12月8日,蒋介石于南岳军事会议后,从桂林飞抵重庆,军事委员会办公厅、委员长侍从室等有关人员同期抵达。
抗日战争进入对峙阶段后,中共领导的人民武装在敌后战场十分活跃,日军兵力受到很大牵制。为了震撼中国战时首都重庆,打击国民政府抗战意志,从1938年2月至1943年8月,日军对重庆进行了长达五年多的战略轰炸,造成数以万计的平民伤亡。
1940年9月6日,国民政府发布命令,明定重庆为中华民国陪都。影响颇大的《大公报》发表社论说:“我们绝不可因敌机的残暴的轰炸而对一些颓垣废墟唏嘘感叹,要知道这颓垣废墟上正在创造中华民族超迈往古的大历史,而重庆将永为中国复兴的高垒,东亚改造的明灯。”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正式对日宣战,蒋介石在罗斯福推举之下,成为盟军中国战区最高统帅。鉴于轰炸未能使重庆屈服,日军也曾打算采用地面作战的方针直接攻占重庆。1942年8月底,日军参谋总长杉山元将这一作战代号定为“五号作战”,计划1943年春发动进攻,先攻占西安、宝鸡、汉中、广元、成都、乐山、宜宾、自贡、泸县等要地,控制长江渡河点。1943年以后,第十一军再沿长江或由常德、沅陵西进万县、黔江、秀山一线,伺机攻略重庆。后来由于南太平洋战场失利,大本营无法加强对华军力,“五号作战”中止实施。
1944年春,日军发动规模空前的“一号作战”,旨在打通中国大陆交通线,摧毁西南航空基地。激烈战事先后在河南、湖南、广西境内展开,12月初,日军一部深入到贵州境内的独山,引起西南大后方哗然。中国战区参谋长魏德迈一再建议蒋介石退避昆明,魏德迈的副手麦克鲁甚至拍着蒋介石的肩膀说:“你们不宜在重庆做俘虏。”蒋介石表示:“余虽被敌在渝包围,而绝不能离渝。”魏德迈大为感动,当即表态愿意留在重庆共患难。此时中国军队陆续开赴黔南,补给困难的日军怏怏撤退。
1945年8月10日,日本接洽投降的消息传到重庆,人们纷纷奔走相告——“日本投降了!”15日,国民政府外交部正式收到日本政府的投降电文。9月2日,同盟国受降仪式在美国“密苏里”战列舰上举行。3日,国民政府下令举国欢庆三天,当天参加“陪都各界庆祝胜利大会”的有五、六万人,游行队伍从校场口广场出发,向着预定的路线蜿蜒前行,蔚为壮观。第二天,蒋介石举行庆祝抗战胜利茶会,招待各国驻华使节和盟军将领,正在重庆协商国事的毛泽东、周恩来等共产党人也应邀出席。
1946年5月,国民政府还都南京。重庆在八年全面抗战中的艰苦历程,重庆人民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斗争精神,理应永载史册。
《国家人文历史》冯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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