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角度的“四十七个日与夜”：日军史料中的1944年长衡会战
来源：腾讯新闻   2024-10-07 09:22:11

　　1944年5月，侵华日军为打通大陆交通线，在湖南地区发起了长衡会战。

　　日军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陆军中将指挥所辖第3、第13、第27、第34、第37、第40、第58、第64、第68、第116师及第5、第7、第12、第17独立混成旅团，共10个师团、4个混成旅团、1个飞行团和海军一部，共约28万人，以攻占湘桂铁路(湖南衡阳-广西来宾)为目标，向长沙、衡阳地区进攻。

　　横山勇

　　中国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指挥第一、第二十四、第三十、第二十七集团军，及第四军、第十军、第三十七军、第四十四军、第九十九军、暂编第二军，共4个集团军(共15个军)另6个军共约40万人，在空军(飞机181架)、友邻战区支援下，以一部依托湖北通城东南山区、湖南新墙河南岸、沅江和益阳地区的既设阵地，节节抗击，消耗、迟滞日军;主力分别控制于浏阳、长沙、衡阳及宁乡等要地，相机歼敌。

　　薛岳

　　这其中方先觉指挥的第十军担负起了保卫衡阳的重任。关于此战的资料国内网站上已经有很多了，本文结合日军当年的战报，主要是说一下别人很少涉及到地方。

　　方先觉

　　本文由本号特约作者Maddog3撰写，于2024年5月24日首发于SC论坛镜像站

　　作者为早年中文军事网站中的大神级人物，曾任国内骨灰级军史BBS战争沙龙论坛版主，精通英、德、日、俄四国语言，史料储备海量，先后发表军史类文章300余篇，之前授权本号转载的多篇文章阅读量平均破万，广受读者好评。

　　此时日军的主力师团2万人，治安师团以第68师团为例，编制13779人+1263匹马，第116师团是16373人+3228匹马，配属第68师团的独立山炮兵联队是2800人+1300匹马，算上军直其他支援后勤，大概折合是2万人一个师团。

　　口粮一般每人每天大米一公斤差点+六百克左右的副食，总量1.5公斤左右，不过这是吃进嘴里的，计算补给的话要算入包装重量，那年头没有塑料类的，如果包装不够好的话，那么会发生百分之十几到三十左右的腐烂变质。总之，高强度作战的情况下，带包装2公斤能吃饱，1公斤只能半饱。

　　薛岳从1939年开始在湖南推行 “化路为田，运粮上山”策略，而湖南主产水稻，日军在七八月份抢不到粮食，想抢得等10月份。

　　当时当地百姓不准自由买卖粮食，只准政府购买，百姓手里存粮由政府按照市价购买，然后转移到安全区域储存，蒋介石亲自关心干预，一般10月收获，所以到六七月的时候，百姓家里存粮不多

　　一个师团每天需要大概20吨口粮和同等数量的马粮，就这还容易变成营养不良，最好是40吨口粮+30吨马粮，总计70吨，如果战役持续20天，那就得是1400吨。

　　还有弹药问题，当时一发75毫米口径炮弹6公斤，但算上包装重量就是10公斤，木箱子挺沉的，子弹也是差不多，有时候要算上桥夹和弹板的重量

　　再说一下日军的战力，日本的步兵部队一直上以炮兵为中核的，这种部队一贯能吊打纯粹轻步兵的国军，基本上固定交换比1比4起。

　　长衡会战日本军炮兵总量是307门，几个主力师都是有炮兵联队，比如第3和第116师团，这俩师团炮兵都是野炮兵联队，实际借了山炮，野炮送仓库储存起来了，另外增加独立野炮兵第2联队，也是借来的山炮，还有独立山炮兵第2和第5联队，独立山炮兵第51和第52大队，总之全军山炮化，十糎榴弹炮就独立野炮兵第9和第10大队各有8门，同时这俩大队各有4门野炮，独立野战重炮兵第14联队有24门古老的四年式十五糎榴弹炮，独立野战重炮兵8门十糎加农炮。

　　第58师团没有师属炮兵，所以有独立山炮兵联队提供支援，不过独立第2山炮兵联队只有24门九四式山炮，弹药携行总量是2600发，独立山炮兵第5联队只有18门九四式山炮，携带一个弹药基数(每门100发)，这俩联队原来的山炮都借给兄弟单位了

　　弹药基数每门100发，预定1天的战斗，一场战役一般理论上配备20个弹药基数，当然实际上会省着用。

　　薛岳守湖南已经第5个年头了，前面提到从39年开始搞破路为田，运粮上山的策略，这个破路为田的意思就是把路都扒了，改种地了，原来的两车道改成0.6米宽的驮马道。

　　这让日军吃尽苦头，别说汽车，连马车都过不了，只能驮马，一匹驮马如果是东洋马，那也就能运100公斤，如果中国土马，那就是75公斤，战争打到1944年，日本马已经死很多了，所以大量混用中国马。

　　一个汽车联队的运量是450吨出头的样子，这驮马辎重联队36吨左右，差别巨大。

　　所以长衡会战，日军原本准备了9千多辆卡车，这卡车和兵员的比例已经赶上纳粹德军了，高度摩托化，结果堆在一起派不上用场。

　　因为马死太多了，这阶段日军的弹药携行量已经大幅度下降了，一个山炮联队只能携带1个基数的炮弹，如果侵华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怎么也得四五个基数起，然后一路转战抵达衡阳，只剩下0.2个基数的炮弹了，也就是每炮20发

　　第68和第116师团一路穿插直抵衡阳，行进间在6月24日攻占衡阳机场并合围了衡阳，然后由第68师团主攻，该师团是治安兵团，没有师属炮兵，所以按照惯例，加强了独立第5山炮兵联队的18门山炮，不过炮弹太少。

　　所以，6月28日第一天攻击没打算开炮，而第10军倒是有很多炮，所以毫无悬念，第一天日军的攻击彻底失败，包括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与师参谋长原田贞大佐等一干核心参谋都被国军迫击炮炸伤。

　　佐久间为人

　　第2天也就是29日，独立第5山炮兵联队很快就把炮弹打完了，只好请求第116师团师属炮兵第122联队支援，但该联队运输弹药的驮马晚到所以没有发挥作用。

　　30日睇、第68师团在炮步第122联队支援下发起对张家山的攻击，考虑到炮弹严重匮乏，这次将各个重机枪中队集中起来，用点射的方式掩护进攻，此时日军的重机枪子弹也严重不足。

　　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一度有国军穿插到炮兵第一大队的阵地附近，由于炮弹所剩无几，第一大队长仓成国雄大尉情急之下亲自指挥一门炮以直瞄的方式开了十炮，阻止了国民党军队，但节骨眼上2部电台全坏了，电话线也没有架好，叫不到步兵来增援，仓成国雄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晚上

　　之后两天因为没有弹药，日本军只能死守张家山阵地，7月2日，第11军下令停止进攻等待弹药送达，军部预期7月10日会抵达76吨弹药，之后每天会有30吨弹药抵达。

　　这时9000辆日本卡车在几百公里外大堵车，日军专门派了两个师团修路筑桥，水运也是个大麻烦，因为几百公里的河道上经常有国军的骚扰，那么小的河道，很容易被岸上的机关枪打沉掉，而且河道和公路又不是平行的，地面部队往往不能随伴掩护，所以第一次衡阳攻击的时候，船队也被堵在长沙以北过不来，日军只能靠独立第4辎重联队来短驳，说是短驳，实际上两地相差200来公里，驮马每天只能走40公里。

　　7月3日夜联队带了34吨弹药出发，到7月9日送达衡阳26吨弹药(而且这驮马运力是75到100公斤，但每天要吃掉5到10公斤精料，5天要迟到驮的一半东西，所以号称联队，实际上就运来26吨弹药)，同时11军架桥材料中队也运来10吨弹药，1吨弹药大概可以折合2万5千发重机枪子弹或者100发炮弹。

　　前面提到日军需要扫除沿江布置的国军，公路和湘江不是平行的，所以会造成延误，夏天暴雨的时候，可以溯江而上，但雨停了，船团就会卡在某个点上等再次下雨，有时候一等就是好几天，甚至论周。

　　有时候有水的时候，江边敌兵没有扫清，敌兵扫清了，水却没有了。

　　还有水雷问题和空袭问题，空袭(制空权在中美联军手中)导致白天不能通航，也会浪费丰水期的时间窗口，同样因为空袭，晚上也不能出航(有美军的P-61夜间战斗机和中美混合空军大队B-25巡航)，要提前停泊隐蔽。

　　第34师团负责修复新市到长沙的道路，7月4日完成这一工程，7月9日卡车部队抵达长沙，但距离衡阳还有近200公里。

　　9日炮弹抵达后，第68、第116师团经修整后以15个步兵大队、12个炮兵大队在11日就开始第2次总攻击，查不到具体弹药情况细节，估计也就0.5个基数顶天了，火炮更多是用来直瞄射击。

　　16日日军中国派遣军高级参谋、第一课(作战课)课长天野正一大佐提出希望尽快夺下衡阳，不过在前线的第11军高级参谋岛贯武治大佐认为缺乏弹药的情况下，夺取衡阳不划算，还是围点打援。

　　当时11军兵力情况是15个大队在围攻衡阳，35个大队负责打援，10个大队负责后方警备任务，20个大队负责修路，总计80个大队，相当于9个师团的兵力。

　　岛贯武治不愿意抽调打援部队攻城，11军司令官横山勇则装死

　　7月20日，历时10天的衡阳第2次攻击停止。

　　岛贯武治率领第11军主力在衡阳以南花莲茶陵地区先后激战俩月，在南北200公里，东西80公里宽的区域内大量歼灭国军援军，根据截获的无线电通信，岛贯武治判明歼灭当面国军六成，残兵再编成需要6个月以上。

　　虽然如此，但9个师的国军改从衡阳西面过来了，日军调第40师团来担任阻击任务。

　　第58师团被调来抢修易俗河——衡山——衡阳的公路，卡车部队紧跟在后面，20日先头部队带着40吨弹药抵达易俗河东南20公里的长岭铺，24日凌晨抵达衡山，然后由前面提到的独立第4辎重联队短驳到衡阳，这次短驳距离缩短到四五十公里了，28日公路修到石门，29日晚修到离开衡阳28公里的九渡铺。

　　到8月4日日军第三次攻击开始的时候，终于为山炮凑齐了一个弹药基数，还运来了3门十厘加农炮(450发炮弹)和3门十五厘榴弹炮(330发炮弹)

　　先后抵达衡阳附近所有补给中，驮马部队带来36吨弹药，卡车+驮马短驳一共是120吨，另外舟艇队运来了160吨，民用船只最终运来了500吨，后两者没有严格区分时间和货物。

　　日军参战的4个师团大概5万人，还有一万左右其他单位转运到此的伤员和卫勤人员，每天至少要消耗70吨食品，衡阳保卫战前后41天，累计需要消耗2800吨口粮，算上的弹药，所以总量必须在3000吨以上，实际抵达800吨，这意味着包括修路的第58师团在内，必然长期饿肚子，抵抗力大幅度下降。

　　8月4日进入第三次衡阳总攻击，8月7日第十军军长方先觉与参谋长孙鸣玉、第三师师长周庆祥、预十师师长葛先才、第一九〇师师长容有略、暂编第五四师饶少伟联名发出震惊中外的“来生再见”电文。8月9日，在激战5天后，方先觉投降。

　　根据第十军编写的战斗详报记录，全军参战总人数是1万6，阵亡1万1，伤员3千，还能作战的1千。

　　蒋介石8月2日早发给方的电文，说增援如期到达三塘，鸡窝山，张家岭，七里山预定一线

　　援军明日必到，这是最后一份电文了

　　城破前师长周庆祥、葛先才荣获青天白日勋章。首先提议投降的周庆祥后被降职使用，最终于1948年以作战不力遭军法枪决。

　　6日晚第一个同意方先觉、周庆祥投降计划的师长葛先才后任职遭冷冻，直到国军撤台前才启用仍任师长。

　　未参与密谋但随大流的师长容有略到1946年2月才发青天白日勋章。饶少伟在破城前一度反对方、周投降提议，虽迫于形势跟随，脱险后，蒋介石立即手谕陈诚安排工作，颁发青天白日勋章，并将饶同张灵甫一同破格招入陆军大学将官甲级班。

　　这次进攻的时候，之前担负筑路的第58师团也被投入进攻，担负阻击战的第40师团陷入苦战，尤其是国军第62军进攻的雨母山方向，步兵第234联队3大队12中队打到只剩下2个人，11中队还剩下11人，第10中队24人，第9中队剩17人。

　　雨母山距离方先觉还剩下6公里，当时横山勇在前线已经无兵可调了，只能干瞪眼，每天两次从军前指往第40师团方向看看，考虑到底是不是该停止攻打衡阳。

　　当时第11军的第3，第13师团在南面200公里外，一看方先觉举投降，赶紧抽掉攻城部队一个大队去救援第40师团。

　　国军主攻雨母山的第62军也拼光了

　　根据第11军的电文显示，衡阳第一次攻击的时候，日军补给非常窘迫，需要航空部队空投，当时国民政府也在对方觉先进行空中补给，考虑到双方兵力差异和运输机性能的差异，可以推理出方先觉属于火力旺盛的一方。

　　战后总结

　　关于第一次攻击停止，第11军向中国派遣军的解释是：伴随着长沙攻略及其周边地区作战进展有利，敌军防线崩坏，看破敌军沿粤汉线缺乏守备兵力，6月18日先第68师团后第116师团以追击态势向衡阳突进，军主眼是衡阳机场，已经沿线铁路桥无瑕占领。

　　衡阳距离进攻出发地300公里，当时军突破比预想顺利，后方补给水路和汽车都被堵在长沙以北，只有少数驮马辎重可供利用，各部队主要靠缴获和征用现地物资维持。航空部队也希望能及时推进，利用衡阳机场。

　　基于上述情况，第68师团占领破坏轻微的机场和铁路，29日第116师团增援，对衡阳进行了12个小时的进攻，夺取约1公里的敌阵，战斗进展缓慢的原因是：

　　1，地形(无数沼泽地内的据点)及阵地坚固(猛烈的侧射火力)，

　　2，缺乏弹药，

　　3，敌空中优势(中美联合空军占有制空权，当时战斗机因为空中没有对手，主要工作就是打地面的火车和船，B25都经常晚上出动的，单机或者两架B25，夜间以湘江为导航坐标，在湖南上空游荡，看到日军的夜间运输，就轰炸)

　　为了防止损失激增···················8日后方部队将追上第一线部队，10日将有76吨弹药抵达衡阳，而后每日有30吨送达。

　　航空部队10日将进驻长沙和湘潭附近，迫击炮8门，山炮15门，十厘加农炮3门将在10日后抵达衡阳，稍后另有2门迫击炮，3门十五厘榴弹炮，5门十厘加农炮会逐步抵达。

　　第68师团在衡阳机场缴获双联装机关炮9门，单管7门，重机枪1挺，轻机枪6挺，火箭弹66发，主要还搜到了30吨大米，够整师吃一天了

　　7月27日第11军向派遣军的报告中提到，辎重部队在衡阳以西17公里的新桥跟1000国军自21日以来战斗了好几天

　　同日电文提到短驳的架桥材料中队与敌军在三板桥附近交战

　　战斗结束后第11军上报的战果，俘虏包括伤员是13306人，死4100人，战斗中埋葬的不算。至于包括外围攻坚国军部队的损失总计死伤86752人，失踪21531人。

　　夏天病死的人多一些，野战状态病死的人也会多一些，下图不是长衡会战军队，而是44年10月份第6战区的损失情况，仅仅是担负守备任务，在驻地第七十七军军病死1618人，第五十三军病死756人。

　　救援衡阳国军第六十二军死1764人，伤2117，失踪1205人，总计损失5091人(他数学老师死早了)

　　第六十二军7月28日就报告伤亡3400多人了，还剩下不足3个团兵力，曾一度攻入火车西站，但因为没吃的而退出，国军在补给方面也存在严重问题

　　第六战区长官孙连仲报告，担负救援衡阳的第七十九军还剩下4千人，军长王甲本阵亡

　　第九十九军也是遭到毁灭性打击，伤亡8500多人，没说失踪多少

　　关于围点打援

　　之前日军大本营有把号称虎の子的陆军第3和第13师团调到太平洋战场上的南方军的意思，两个师团先遣队各有几百人已经出发了，这事情从常德会战就开始策划了，所以最初无论中国派遣军还是第11军的角度来说，将这俩师团投入战役纵深是最合理的选择，甚至常德会战的主要目的就是拖住让虎の子调不走

　　1940年5月8日宜昌之战中，在湖北省白河渡河的第3师团步兵第6联队的官兵。

　　第11军高级参谋岛贯武治大佐在长衡会战的决心也是如此，将两个师团尽可能的插入到纵深去作战，这样就没有机会去太平洋了，另外就算去太平洋，走之前尽可能消灭跟第11军对抗的国军部队。

　　当然，岛贯武治不会这么明确的表述，7月18日派遣军第1课天野大佐表达了中国派遣军快速攻略衡阳的要望，但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大将没有表示啥，16日岛贯武治考虑到弹药不足的问题，认为应该优先歼灭者醴陵和安仁之间16个师的国民党军队，从当时兵力分配上可以看出这点

　　攻打衡阳的是15个大队，在东面打援的是35个大队，另外10个大队在后方警备，20个大队用于构筑道路，另外岛贯武治拿出日记来证明他的想法。

　　长衡会战截止到6月30日第9战区损失情况

　　7月头10天的伤亡情况

　　长衡会战截止到6月20日，第11军上报给中国派遣军参谋长的战果和损失情况，这里包括长沙攻略的损失情况

　　第11军上报衡阳进攻第一阶段从6月21日到7月4日的战果和损失

　　长衡会战截止到7月20日的损失情况，包括长沙攻略，但不包括军直属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