汊涧是座古镇,建于东汉初年,据老人传说,光武帝7岁逃难时,曾路宿汊涧。汊南小桥北侧原有一座圈门子,门上有一砖刻横匾,上书正楷“南阳古镇”四字。
解放前的汊涧镇,南北走向一条街,从南街地藏庵到北街燕子尾,全长不足5华里。
1937年12月13日,日军侵占南京,浦口、六合等地,逃难的人群路经汊涧,都说日本鬼子在南京实行了灭绝人寰的大屠杀,汊涧居民闻听异常恐慌,许多大人、小孩,衣服扣子上都挂上了一个白布条子,上写“难民”两个字,准备外出逃难。有人传说要逃到津浦路西才能活命。
1937年底到1938年初,扬州、六合、仪征相继沦陷。天长、汊涧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国民党天长县长祝玉荫带领三百多人常备队已移驻北乡。白天派少量人员进城收捐征税,一到晚上全部撤到护城桥北,天长只是一座空城。
汊涧驻军是韩德勤十八团的一个营,团长叫李正环,团部驻在古刹大觉寺。部队分驻在文庙、火星庙、桥安寺等地。
1938年5月26日(古历戊寅年4月27日),汊涧逢集。上午8点多钟,汊涧百姓和往常逢集一样,所有店铺、摊点正常营业。这时有一小队士兵(约十三、四人)身挎步枪刺刀,在一个小头目的带领下,由北向南沿街巡逻(当时叫踩街),说是维持地方治安。不一会,这支巡逻队又从南街向北街巡逻。当看到街上有商贩拉起了遮阳的白布篷,小头目指手划脚地向人们打招呼:“这是谁家的白布篷?赶快拆掉!”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准挂,小军官默不作答,径直向北走去。
这天,骄阳如火,天气非常炎热,市场上到处都拉着布篷。当人们忙碌着交易的时候,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飞机来了!”起初人们并不注意,直到飞机在上空出现,大家才省悟过来,可惜已经晚了。大约上午9点多钟,3架日本鬼子飞机由南向北飞来,前边一架,后面两架,呈三角形。当飞临汊涧上空时,前边的一架突然转头向西飞去,后面的两架也紧跟其后。不到几分钟,领头的一架,忽然向北,接着又调头向东,在天上盘旋。一会儿,只见三架敌机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分头俯冲下来,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汊涧农贸市场,扔下了第一颗罪恶的炸弹。霎时,飞机弹如雨下。可怜那些没有防空知识的老百姓哭爹叫娘,到处乱跑乱窜。这给鬼子飞机提供了轰炸的目标,哪里人多,他们的炸弹就扔在哪里。
当听到第一颗炸弹爆炸时,人们不知所措。有的往树底下躲,有的往荭草滩里藏,有的索性往水里跳。但任你会跑会跳,也难逃鬼子的机枪、炸弹。
那年我虚龄8岁,在南西街一家私人学馆读书。那天上午9点多钟,我的二姐急急忙忙跑到私塾来接我。当时,老师、同学都愣住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到十分钟,各家都派人到学馆来接孩子。我到家后,父母立即叫我们姐弟几人,赶快向大河湾逃。我们一行四人刚走出东后街,就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鬼子飞机扔炸弹了。我回头仰望西天,只见一团浓浓的烟雾腾空而起。接着就是鬼子飞机的机枪声,“哒哒哒”地响个不停。我们跑了一段路,我突然惊叫起来:“二姐!我的鞋子跑掉了一只,我要找鞋子。”二姐说:“逃命要紧,还要什么鞋子?赶快走!”我们姐弟四人一直跑到大河湾。这里离街一里多路,总觉安全一些了。不一会儿,爸爸妈妈也一路找到大河湾,同我们汇集到一处,后来,辗转到一家竹园里隐避。
事后我得知,三庙乡柳树村有一个叫郑金生的农民,41岁,女儿18岁,父女二人那天上街赶集,准备卖猪,然后买布买镰刀。猪还没卖掉,鬼子飞机就轰炸了。他们所在的猪市人群集中,是鬼子飞机轰炸的重点之一。当他们父女俩跑到一棵大树下藏身时,忽听一声巨响,一颗炸弹从天而降,一块弹片击穿了他的右腿,顿时血流不止。他叫女儿用绳子把伤腿扎起来,驮着他,赶快向东跑。女儿驮着父亲从农贸市场逃到东后街大滩上,实在太累了,就坐在一棵小树下休息。逃难路过的人大声喊道:“小姑娘快走,飞机马上就到了。”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说道:“我爸爸腿炸伤了,不能走路,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正说着飞机又到了,听到一梭子机枪声,父女俩皆中弹惨死在血泊之中。
双园乡王湾村农民赵玉高,56岁,那天,他挑着一担稻草上街去卖,打算换点烟、火柴等日用品。谁知刚到草市,鬼子飞机就到了。他拔腿就跑,跑出草市西边十几丈远,躲在一个大埂下面。飞机向东飞去时,他想:我的草不要了,但我的那根桑树扁担很结实耐用,我要把它拿回来。于是,他跃身一站,快步如飞,很快又回到草市,把草卸下,拖着扁担绳子往西跑。说时迟,那时快,鬼子飞机又回来了,只听见“哒哒哒”一阵机枪声,这位善良朴实的老农民身中二弹惨死在路旁,手里还抱着那根心爱的桑树扁担。
于洼乡于洼村农民明德和,34岁,那天,他上街买药,被炸死在小桥上,家人收尸时,抬回了一个无头的身子,头被炸飞到桥下水里。因为他腿上有一块大疮疤,口袋里有一张中药方子,辨认了好长时间,人们才认定是他。
南西街有个做小吃买卖的人叫汪小五子,那天他在牛市上卖稀饭,飞机轰炸时,他躲在大桌子底下,一颗炸弹扔下来,大桌子炸翻了,汪小五子肚肠子都炸了出来,稀饭泼洒了一地。
还有一个卖小鸭的大通人(姓名不详),他在集市上卖苗鸭,人群特多,也是飞机轰炸的重点之一。当时他的胸脯被炸伤,便向路人哭喊道:“请好心人替我找个先生(医生),为我治伤,我有钱。”那时兵慌马乱,人人自危,有谁为他请医治伤呢?不到一刻功夫,他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南东街有户居民叫叶昌兰,傍晚回家时,她发现自家厨房地上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一位女的,约60多岁,胳膊炸断了一只,已经断气,也不知她的姓名。
我的大婶母,名王陶氏,39岁,她去粮行买米,正值飞机轰炸,躲闪不及,左手被弹片炸伤。
到中午时分,3架飞机可能是弹药用完了,便转头向南飞去,回南京加油备弹。
汊涧老百姓误以为飞机不炸了,有胆大的便抄近路回家看看。我的父母商议:“飞机走了,我们也该回去探望一下。原先出逃时大门、后门、房门都开着,放心不下。顺便再搞一点吃的东西给孩子们充饥。”他们二人快速回到家中。一路所见所闻,惊心动魄。有的死在路上,有的死在水边,有的被炸伤躺在路边呻吟,奄奄一息,有的人腿炸飞了挂在树上,还有一个人肩部受伤,疼痛难忍,跪在路上向行人乞求:“请你们替我找个医生来!”真乃触目惊心,惨不忍睹。此时人心惶惶,到哪里去请医生呢?
回首云天,整个南阳大街、农贸市场、小桥一带上空火光冲天,白日暗淡,笼罩在层层烟火之中。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俯视地面,弹痕累累,尸横遍野,一片狼藉。父母将家中值钱的东西和货物简要地收拾了一下,正准备休息片刻再走。不料,飞机又来了。第二轮轰炸还是3架飞机。不过这次人都跑散了,敌机很难找到目标。于是针对一些高房大屋实施狂轰滥炸,并使用了凝固汽油弹(老百姓说是硫磺弹),有钱的人家都是砖瓦结构的楼房、瓦房,鬼子飞机扔下了凝固汽油弹,东巷口一带几十间瓦房连在一起,一处着火,连接的房子便一起着火。顷刻,浓烟滚滚、一片火海,人门无法扑救。第二轮轰炸人们不再乱跑,大家就地隐蔽,因而伤亡不大,但房屋被烧掉不少。敌机经过第一轮轰炸,看地面上没有人反抗,第二轮轰炸时,鬼子飞机飞得更低,飞机上的人地面上都能看见,但对它无可奈何。3架敌机中有一架飞得特慢,好像停在天上,有人估计,这是鬼子在摄影照相。第二轮轰炸持续了约几十分钟,日机就飞走了。
傍晚时分,天下起了小雨。地方政府和驻军动员老百姓收尸,最后统计共炸死120多人,炸伤、炸残60多人,烧毁房屋380余间,其它财产损失无法计算。
汊涧百姓遭此浩劫,损失之惨重,伤亡人数之多,房屋焚毁之巨,都是前所未有的。古镇蒙难后,汊涧的一些老年人和有识之士,便三五一群地在一起谈论此事,一致认为,这次飞机轰炸罪魁祸首当然是万恶的日本强盗,它们妄想建设什么“大东亚共荣圈”,把战争灾难强加到中国人民头上,企图用武力征服中国。但同时,也应看到,腐朽的地方政府和驻军也是有很大责任的。他们平日只知道派捐、收税、征壮丁,闲暇无事便吃喝嫖赌、吸鸦片,什么抗日救国、什么防空教育、如何对付日本鬼子等等,他们只字不提。当日军飞机轰炸时,他们都躲进了防空壕、防空洞,官兵安全无恙,没有一人伤亡,死伤的都是无辜平民。日机实施第二轮轰炸时,飞机超低飞行,飞机上的驾驶员地面清晰可见,但十八团的官兵明哲保身,就是一枪不发。敌机见地面上毫无反应,就胆大妄为,肆无忌惮,任意扫射投弹,因而造成了惨痛的后果。
1938年12月22日(古历冬月初一),日军占领了天长县城。
1940年3月半塔守备战结束,新四军第五支队挺进皖东,先头部队进驻汊涧。新四军有一个叫宣教团的文艺部伍,每到一地,召集群众开会,演文艺节目,唱革命歌曲,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并动员老百姓,成立工抗、农抗、妇抗组织,连十几岁的孩子都成立了儿童团、少先队。还组织年轻人建立民兵,游击队,创建民众武装,把军事技能和防空防弹知识编成小调歌曲,教群众学唱学做。这些歌曲小调通俗易懂,简单明了,一学就会。其中有一首歌词是这样写的:“有一天在淮北,日军飞机撒钞票,有少数爱财百姓,一见哈哈笑,连忙个个出来抢,我的同胞,人多有目标,鬼子机枪往下扫。”
新四军在汊涧创建了稳固的敌后根据地,军民团结一心,共同抗日救国。从此,汊涧百姓获得了新生。
(作者为市建设局退休干部)
Copyright ©2014-2023 krzzjn.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湘ICP备18022032号 湘公网安备43010402000821号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31-85531328 19118928111
纠错电话:15116420702(微信同号)
QQ:2652168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