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员及时间:鱼羊,老傅,2014年6月)
姓名及出生年月:杨静先(后改名:杨正强),男,1925年7月3日
部队番号:新六军军部,新22师
地址:上海闵行区畹町路
以下为杨老的外孙在杨老身体硬朗时候,所录的两段音频,下面材料据此整理。每段音频都在25到26分钟。内容为按杨老口述原意整理,无主观添加
驻印军下辖孙立人的新一军,廖耀湘的新六军,先有的(新)22师,而后才扩编成立的新六军,新22师师长廖耀湘,后升任军长 new sixth army。杨老先被分配到新22师学生队,后来就直属于军部,学生队先进行考试,达标的学生就进入干训班,留在军部继续培训,剩下考得稍差的就分配到下属各支部队。杨老属于经过选拔考试后留在军部的一员。杨老说自己至今仍能记得干训班里很多同学的名字。干训班毕业后直接进入新六军军部。
后来空运回国先空运到霑益(注:杨老特别提示该地名是雨字头,整理者按:现在地图就写作沾益),然后直接坐卡车到曲靖的大兵营,霑益就在曲靖的旁边。期间杨老请假到贵州遵义看母亲,请假期间日本投降,杨老假期结束后,于返回曲靖途中,行至贵阳,遇到不少新六军的人,才得知部队已开拔到湖南芷江。不久后直接从芷江空运到南京受降。此时新六军驻防南京后,杨老才被分配到新六军炮兵指挥部山炮第二营第二连任职计算员count,战场上计算员与观察员是两人一组在一线互相配合,得出数据后,电报后方炮兵。主要就是利用以前三角课程的知识。营长范循义,连长雷炳扬,副连长覃雄(整理者按:杨老详细叙述长官姓名写法)。
到南京后杨老随部队驻扎在南京孝陵卫,此时杨老就打了报告请求复学,提出辞职复学(整理者按:杨老特别提出复员是有优厚补贴的,但杨老等不及复原,便直接提出辞职复学,并说该行为等到许多人的效仿)。部队随即开拔到达陕西bing州,花果山水帘洞这里(?),距离延安较近,直到这时杨老才获得上级批复的调令。接到调令后杨老经过南京返回浙江诸暨,杨老母亲先期从大西南的浙大辞职,已乘机返回浙江。解放后运动众多,杨老将这份调令上交。(整理者按:在事前与杨老外孙沟通时被告知,杨老复员不久后就进入上海同济大学继续学业,毕业后在铁路部门工作。)
以下补充的杨老经历,为杨老外孙早年间,听杨老述说往事后,在其记录的日记中所载:
杨老生于阴历1925年7月3日,1944年5月杨老在贵州遵义的浙大附中毕业。此期间国民政府向青年学生发布号召,且记得有标语“学汉班超,投笔从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杀敌报国,立功异域。”在五月杨老与众多同学就报名参加学生志愿军。不久后接到通知于某地集合,并训练数月(?)后被整队带到贵阳。在贵阳兵营的半个月内,杨老与同学为了能够治好砂眼通过体检,在诊所用硫酸铜块擦洗眼皮,虽疼痛难忍,但数天后即可痊愈。随后开拔至昆明,期间当地行政长官带大家去滇池游玩,而大家作为行将赴死志愿兵,均无游玩兴致。
当年六月底(?)接到开拔通知。接着就是出发前的体检,所有人乘坐木轮大卡车至操场列队,所有人一丝不挂,逐个经过中美军医检查身体,查验包括牙齿,皮肤病,眼睛,体格,痔疮等。其中一部分体检不合格的同学,都另外列队准备送返回乡。除此之外还有两类学生没有随队出国远征,一类是女生,第二类是家长追到昆明被家长带走的。这些未能成行的学生大多痛哭流涕。
出发前杨老以500元卖掉了自己的手表,与几位好友聚餐。却吃坏肚子,于前往机场的某处深巷方便。。。随即追上部队。
登机时候大卡车尾部对接机舱门口,大家逐个跳进一架双引擎飞机。飞到半途,一个引擎失去了动力,飞机倾斜,随机的美军机械师背负伞包爬出飞机修理,未成功。后幸运的返回昆明机场,重新上了一架B-29。整个换机过程也都是通过卡车对接舱门完成。起飞后,寒冷,气流带来的超失重,很痛苦。到达印度阿萨姆邦的汀江机场后,飞机由吉普引航降落。而后林中坐车穿行一个多小时,期间遇到十字路口指挥交通的美军女兵。
到目的地后,每个人领取毛巾肥皂排队进入大帐篷淋浴,衣物全部集中烧毁,完成后从另一端的出口出来。所有人领取新的衣物以及单兵装备。每个营帐都悬挂一个煤油灯,竹制的床高出地面较多。并得到老兵告诫要提防蛇与猴子,猴子偷东西厉害。由于长期40度高温,大家常用只有3到4度的井水冲凉,而后去厨房的屋檐下避暑,待衣服干了,就又去冲凉,循环往复。每日的伙食是牛肉罐头和老南瓜烧咸鱼,很难吃。这里的米饭很好吃,但不能多吃,吃多了会胀死。
数周后部队军车来接兵,开行数小时至火车站。途中两名同学因拉肚子没搭上火车,从此失去联系。这里的火车为窄轨,仅一米。下火车后接驳卡车抵达列多。杨老于此入列扎营,新22师辎重营骡马队营地,并派发枪械,子弹等器具。在此期间结识一名上尉军医,也是诸暨老乡。在一次牙疼病的时候该军医叫来吉普送杨老到较远处的大医院治疗。医院外观不大,但医护以及伤患极多。美军医生替杨老看过后开了几粒huang’an类药物,服用数次后痊愈。
一周左右,接上级命令转移,一路密林,全副武装行军。林路上炮弹坑积水很深,时值雨季,浅则满脚,深则及脖颈。士兵常举枪头顶包袱行进。有人不注意就一脚陷下而淹死。大约行军两周多时间。每天夜晚睡觉都是爬到树上用绳袋把身体绑在树杈上。由于身体长期泡于水中导致皮肤溃烂。并且时刻提防各种蚊虫蚂蝗水蛭,每天都涂抹防蚊油,并吃一种预防药片。由于路途艰难,到了最后各种行装除了枪械外均被丢弃。两周后走出丛林见到河,通过一艘汽艇将所有人分批次运送过河,抵达对岸的营地。营地长官训话,大意就是各位学生不好好读书,跑到前线来打仗来做什么。不过既然来了就和普通士兵同等待遇。随后的淋浴是杨老非常难忘的幸福。
大概又过了一周,军车运送大家去马卡英的营地。这一线走的都是前面部队追击日军的路线,这里离密支那不远。该营地是前面部队开拔后留下的,此时他们进驻。在此期间学生军迎来一场考试,科目遍及在校所学的各门如英文,数学,公民等。最后张榜公布录取前一百五六十名学生进入“学生干部训练班”。其余绝大多数人都被派往各个下属部队。在马卡英的营地生活时间较长,紧凑,乏味。不过常有美国人来放电影。或是请来缅甸的白族女孩来搭台跳舞。底下大伙嬉笑哄闹一番,会把战场上得来的戒指耳环项链等物抛于台上。
在马卡英每天四五点就天亮了,部队很早起床,跑步,而后吃早餐,继续训练跑步,打靶等项目。中午午休约一个小时,而后继续训练。到晚饭后要在大营帐里放自习。学习内容主要是上面规定的,如《森林战》,新式武器的运用和保养等知识。某一次自习,有个学生搞来一个失效了的毒气弹,在大帐里引爆,瞬间炸开,烟气难闻得厉害,大家都逃了出去,被教官发现,没人供出嫌疑人,于是全体被抓到操场跑步,从天黑跑到天亮。
(日记中记录趣事较多,俭省摘录,原文附图)
后来的某一天上面传令准备开拔,汽车开到孟拱的机场,大家进驻待命。45年元月3日大家接到登机命令,登机前每人发了一身呢料制服。降落后才发现,部队抵达了云南的沾益机场。
另:祖父杨子羽在辛亥革命爆发时,时为广济医学院学校的学生,还差不到一年就毕业。此时响应孙中山号召,入了同盟会,参加革命当了军医。
P.S.杨老的老伴去年去世,而后杨老就此硬朗的身体便迅速垮了下来。杨老在身体尚好的时候,其外孙征询杨老意见,是否同意他去联系关爱老兵的志愿者来探访。和大多老兵考虑的情况一样,杨老顾虑较多而拒绝。现在病危在重症监护室,不能有太多交流。有幸当初杨老外孙有心的以日记形式记录了杨老一些叙述,并留有杨老部分聊天时候的回忆录音。据此确认杨老老兵身份,且顾及杨老身体状况,时间紧迫,由上海志愿者提前发放论坛制作纪念章,特此公示
最后整理者节录几段杨老原话,未有增减一字。
录音中的一段是杨老在看远征军纪录片,期间很骄傲的和外孙说:“很幸运我也参加了这个的。自己觉得很自豪,我不愧于这一生!”言辞间抑扬顿挫,自豪之意溢于言表。
而后也不无遗憾的说: “关于这方面(远征军)的资料实在太少,没有真实的录下来,(现在)有很多是人演戏演出来的,不是真实的历史。”
言谈间杨老突然说:“唉,我不知道外婆(整理者按:杨老的妻子)啊,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很想念她,我找不到...... 唉呀…… 找不到,自己的亲人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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