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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州临海)李义彭
来源:我们爱老兵网   2019-02-07 18:20:08


 

  (采访人员及时间:浙江林华强,2011年8月26日)

  姓名及出生年月:李义彭,男,农历1918年7月18日

  部队番号:黄埔军校第十四期第二总队炮兵大队第二队,四川永川的12补训处,第五军炮兵团,第五军炮兵团第一营第三连任代连长

  地址:浙江省临海市东门后街

  1937年6月,与19位同是临海回浦中学毕业的同学到南京报考黄埔军校,那时,南京天天遭到日本人的飞机轰炸,我在日本人飞机的轰炸中考入黄埔军校第十四期第二总队炮兵大队第二队。因南京已经相当危险,军校西迁,我们这一批学生迁到了武汉。1937年10月10日在武昌左旗营房编入入伍生团,入伍生团团长是方天。三个月后进四川,先是从武汉坐火车到长沙,然后走路经益阳、常德、湘西、酉阳、黔江到铜梁,在铜梁学习了10个月后,又徒步到成都,1939年2月到达成都。我们是第一批到达成都的中央部队,那时全是战备行军。1939年10月10日毕业,毕业典礼上蒋介石亲自到场,还讲了许多鼓舞人心的话。

  那时各地成立了许多专门训练新兵的补训处,我被分到位于四川永川的12补训处,处长是成刚。我希望自己可以上前线冲锋杀敌,可老在这里训练新兵,连上前线的机会都没有。我不愿意在后方呆着,就要求到前线去,当时一同要求的还有一个于用权同学,他是江苏金坛人,也是十四期二总队炮二队毕业的。我们一道到湖北襄樊市第一点工区独立炮七团,曾参加1941年初的第五次随(县)、枣(阳)会战。

  当时我的堂姐夫朱茂榛正在重庆,他是蒋经国的留苏同学,跟蒋经国很要好。随枣会战后,听说中央正在组建中国远征军,我想参加中国远征军,就请假到重庆找堂姐夫朱茂榛,希望他能帮我。1941年6月,朱茂榛把我安排到第五军炮兵团,他是该团团长,我的同学于用权也一起调来。我在第五军炮兵团第一营第三连任代连长(因连长患肺结核,不能出征),于用权任二营五连中尉连附。我们从重庆出发,经贵阳、龙里、安顺到云南境内, 41年12到达昆明。1942年3月初从昆明出发前往缅甸。

  (以下是老人回忆录):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南进,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迅速侵占了越、泰、新、马、菲和爪哇,席卷了东南亚和南洋群岛。至1942年2月,日军第15军由泰国入侵缅甸,企图切断我国仅存的、唯一的国际交通线——滇缅公路。当时缅甸和印度都是英国的殖民地,应盟国英国的邀请,我国以第五军和第六军组成远征军(后又增加第六十六军),入缅援英抗日。以第五军军长杜聿明兼副司令长官,归美国史迪威将军指挥,而史迪威又要听命于英缅军总司令亚历山大。

  第五军辖戴安澜的第200师、廖耀湘的新22师、余韶的第96师及军直属的战车、骑、炮、工、辎等特种兵团和补充兵一、二团。第200师及军骑、工兵团一部首先入缅,于1942年3月8日,直抵缅甸南部的东吁(当时译为同古)城时,正值缅甸首府仰光被日军侵占。我军接替英军阵地,计划在此掩护后续部队集中与日军会战,并企图进而收复仰光。

  当时我在第五军炮兵团第一营第三连任代连长(因连长患肺结核,不能出征),炮兵团团长朱茂榛系蒋经国的留苏同学,也是我的堂姐夫。我团于1942年3月初从昆明出征。今将我回忆所及的亲身经历、所见、所闻、所感和参考战史资料记述如下:

  一、入缅经过和临阵换炮

  3月正是春城——昆明春光明媚时节,而日军正大举入侵缅甸,军情紧急。第五军军部在昆明西郊安宁车站设卡,征用了大量去边境抢运物资的空放民营货车,政府发给汽油,车主也愿意运兵。部队士气高昂地唱着军歌出发了。滇缅公路横跨滇西横断山脉,山高谷深,路狭弯急,当时有好多边修路连通车的单行线路段,路况甚差,只能白天开车,近一千公里的路程地,走了五天,才到滇缅交界处的国门——畹町。

  我团辖两个营,原装备第一营为法国士乃德75毫米山炮,第二营为苏联76.2毫米野炮,都是用骡马运输的部队。在缅甸中南部平原低丘地区作战不太适用,同时此两种炮弹存量不多,故在畹町仓库全部换成美国新运来的、用汽车牵扯的75毫米榴弹炮。临阵换炮,虽有使用和操作上的困难,所有这支曾参加过桂南昆仑关大捷和1940年全州大整训的老炮兵部队,官兵素质较好,经过途中短训,尚能克服困难。

  远征军在缅甸境内的部队运输和后勤补给,经协议由英军负责。在畹町等待英军派车,耽搁了一个多星期后,才继续用汽车运到滇缅路上的重镇——腊戌。在腊戌等火军又耽搁了数天,再换乘窄轨火车到缅甸古都——曼德勒。

  下火车后,军机械化骑兵团派来瑞典司哥克装甲搜索车来拖炮,及卡军、吉普车等辅助车辆和全部熟练司机。我营编组好后,即战备行军,开赴前线。因此时已3月下旬,第200师在东吁孤军奋战,被围多日了。

  第200师在东吁接替英军阵地后,积极构筑野战防御工事。日军第55师团凭优势兵力及野战重炮和飞机轰炸的强大火力,并曾两次施放毒气,向东吁连日轮番进攻。守军虽伤亡惨重,但仍坚守城区阵地,是日军南进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坚强抵抗。

  二、耶达谢新炮初试锋芒

  3月27日我营配属新22师,自耶达谢(当时曾译为叶达西)向南进攻,为第200师解围。我连在耶达谢南边公路左侧高地后边占领阵地。我在公路右侧前方高地上设立观测站。29日拂晓,协同步兵向日军占领的南阳火车站射击,新炮射击精度良好,初试锋芒,发挥巨大威力,击中了火车站站房,引起了大火,步兵一举攻克了车站。当日曾有小股日军从间隙窜入我炮兵阵地附近,幸有四辆拖炮用的装甲搜索车部署在阵地周围,车上装备有前后两挺机枪的强大火力,予以歼灭或击退。

  日军由于第55师团在东吁进攻受阻,将从新加坡调来,新到达的第56师团搜索联队亦参加进攻,此时右翼英军受日军第33师团的攻击,早已撤出卑谬,退向阿兰谬。左翼第六军也已撤出毛奇,退向垒固。东吁已经突出,三面受围,第200师已连续孤军苦战了12天。为拯救这支精锐部队,杜军长于29日深夜决定,令第200师突围。后来听朱团长说,第200师突围一事,史迪威将军没有同意,还讽趣地说:“在美国人的字典,逃跑和撤退以及突围的含义都是一样的。”

  第200师突围,在新22师的接应下,到达耶达谢后,我炮兵营撤退到彬文那(当时曾译为平蛮那),为下一步彬文那会战做准备了。新22师沿斯瓦河两岸机动节节抵抗,以迟滞和消耗日军兵力,并掩护后续部队第96师到彬文那集中。

  入缅之初原计划集中兵力在东吁与日军会战,但因在缅境的部队运输上,英军未能积极配合,部队无法集中,东吁会战计划已成泡影。后来听朱团长说:“在缅甸危急时,邱吉尔派来的英缅军总司令亚历山大是1939年在欧洲战场指挥敦刻尔克大撤退,使英军得救的名将。现在的战略目的,同样是要使在缅甸的英军部队(有英军第16、46步兵旅,第7装甲兵旅,英澳军第63旅,英缅军第1师,英印军第17师等),以及行政、传教人员能安全退入印度。邀请中国军队入缅的目的,也是作为掩护他们撤退的挡箭牌。当时英帝国的国策是:在远东的殖民地宁愿丢给敌人,不能留给友邦。而我军的战略目的,是协同友军守住缅甸,保护这条唯一的国际交通线。由于战略目的不同,导致了这场战争的惨败结局。”

  三、准备彬文那会战再次换炮和敌前渡河撤退。

  当时军委又派来远征军司令长官罗卓英,协助史迪威将军驻曼德勒指挥远征军。在腊戌又有军委林参谋团协助指挥,由于受制于美英且又多头指挥,意见不一,部队无所适从,也是失败的原因之一。后来决定在彬文那与日军决战。中央正面是第五军,要坚守彬文那;左翼萨尔温江方面是第六军,要守住垒固;右翼伊洛瓦底江方面是英军,要守住阿兰谬,至少要在此线上坚守半个月。因为缅甸天气,5至10月是雨季,11月至次年4月是风季。现在时已4月中旬,如能在此线上坚守半个月,则雨季到来,缅甸中、南部平原都成一片汪洋的水田。日军的坦克就不能横冲直撞了,战局就能稳定下来。

  因彬文那东面有条小河,河东是丘陵高地,需要部署一个山炮连掩护侧翼。遂将我连改为山炮连,连夜将新装备的榴弹炮用汽车运回畹町,把留在那里的老装备士乃德山炮和驮炮的骡子运来。换炮后,我连涉水过河上山,在一个高地后坡占领阵地,加紧构筑野战工事,准备固守。至4月19日拂晓,营部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找了一夜才找到你们阵地,送来立即撤退的命令,并告知前面的96师步兵都已连夜撤了,日军已于昨日傍晚到达前面千多米的村庄里。于是官兵齐动手,急速把炮件、炮弹、器材等驮上骡子背上,跑步撤退。到达河边,日机飞来侦察,我们躲入河边树林,未被发现。撤过河后,遇到营长急得亲自跑来寻找,团长亲率汽车在公路上等候。幸好这次敌前撤退,有惊无险。撤到曼德勒时,只见全城已被日军炸毁,成为废墟。

  后来团长告知撤退原因是:右翼英军不战而退,早日撤离阿兰谬,日军第33师团一部正在仁安羌油田地区包围英军;左翼日军第56师团正向垒固前进。第5军已处于三面受敌的危境,势难再按原计划进行彬文那会战。为跳出包围圈,退向曼德勒。同时日军第18师团亦已到达,在耶真以北642高地和基当甘,于20至22日与第96师激战三日两夜,予日军以沉重打击。

  在仁羌地区被围英军,要求我远征军迅速援助。15日下午刚到达曼德勒的第66军新38师师长孙立人接到罗卓英命令,率该师第113和112团前往援助。第113团经两昼夜的激战,于19日救出被围英军7000余人和美国教士、新闻记者以及被日军俘虏的英军500余人,并从日军手中夺回的100多辆汽车和1000余头马匹等亦交还英军。

  四、黄埔健儿于用权同学血溅伊洛瓦底江畔

  于用权同学是江苏金坛人,是军校本校十四期二总队炮二队与我同区队同学。其人英俊洒脱,不拘小节,机智勇敢,被大家视为既聪明又调皮的学生。于1939年10月在成都毕业后,同分配到四川永川第12补训处,训练新兵。因不愿在后方工作,一道到湖北襄樊市第一点工区独立炮七团,曾参加1941年初的第五次随(县)、枣(阳)会战。又于1941年6月同道调到第五军炮兵团,任二营五连中尉连附,随军自贵阳步行入滇。

  我军撤出彬文那后,史迪威和罗卓英还坚持要进行曼德勒会战,而不顾滇缅公路上的重镇腊戌后方的空虚。至4月28日,东路日军第56师团已迫至腊戌外围,西路日军第33师团追击英军已迫近望濑,中路日军第18和第55师团亦已逼近曼德勒。这时史迪威和罗卓英才决定放弃曼德勒会战计划。命第五军附新38师西渡伊洛瓦底江大桥向密支那转移。团长命令第五连在大桥西头占领阵地,掩护撤退。

  4月29日我团过大桥向北撤退,所走的路是未做路面的简易公路,加以雨季来临,道路泥泞,高低不平,车辆堵塞,行进十分缓慢。一周后,途遇第五连连长,才得知情况:日军5月1日占曼德勒,是日清晨,突然发现,南方远处地平线上日机多架低空向五连炮兵阵地袭来。于用权指挥各炮和机枪向日机速射,一顿猛轰,竟奇迹般地(因我产毕竟不是防空高射炮部队)击中了一架日机,拖着长长的黑烟,坠入伊洛瓦底江中。其余日军炸弹乱扔了一阵后,逃窜而去。然而阵地已被炸毁,弟兄们死伤不少,于君腰背部中了一块有茶杯口大的炸弹破片,血流如注。他却以惊人的毅力,强忍剧痛,立即驾驶未被炸坏的三轮摩托车,追上撤退中的团部,只说了一句:“快抢救死伤的弟兄”,就晕过去了。当时腊戌已失守,滇缅公路已被切断,伤员已无处可送,只能随着部队北撤。由于缺医少药,于君腰背部的弹片无法取出,又缺乏预防破伤风血清注射,数日后即显示出破伤风症状——角弓反张。后虽经随营军医冒险将弹片取出,但终难挽救,这位无畏的战士为国牺牲了。五连连长将于君的骨灰交给了我。亲如兄弟的好友牺牲了,真是万分痛惜,以后我背了它走过杳无人烟的野人山、荒凉的江心坡、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步行四个多月,至下半年11月回到昆明,才把骨灰邮寄重庆,交给在交通部工作的于君父亲。

  日军第56师团于4月29日攻占腊戌后,以搜索联队(配属炮、工兵)为选遣队,于30日从腊戌出发,沿途击破66军新29师在新维、贵街的坚强抵抗,5月3日攻占畹町,是夜复占八莫,8日再占密支那,远征军退回国境的另一条主要通道,又被完全切断。此时日军有机械化装备。刚从爪哇调回归建的第56混成步兵团到达,经芒市(现为潞西市)、龙陵,于5月5日到达怒江西岸惠通桥附近。幸11集团军宋希濂部刚增援到达的两个工兵连将桥炸毁。接着增援的第36师到达,才挡住日军,成为隔江对峙。

  五、胡冈河谷毁炮烧车进入野人山区

  因密支那已被日军占领,我团和第96师及军骑、工兵团一部从孟拱改道向西北进入孟拱河谷(是缅甸宝石产区),经孟关撤至胡冈河谷的太洛附近。到此简易公路已到尽头,西北去印度要翻大山,东回祖国要过野人山,正处在后有追兵,前无退路的困境。

  我团电台呼叫军部电台无回声,后来才知道,杜军长不愿退向印度,军部和新22师于5月13日在曼西破坏了重型装备,徒步进入野人山区向北转移。因报务员牺牲,电台也丢了。在原始森林中粮尽药绝,一度迷失方向。后赖驻印度美空军空投地图、电台、粮、药的支援下,奉命退入印度。经新平洋于7月25日抵达印度的莱多。沿途因饥、病死亡2000余人。

  新38师按史迪威、罗卓英命令。已于5月13日脱离第五军,从曼西退向印度因帕尔。

  第200师曾奉命支援左翼,攻击东枝(当时曾译为棠吉)后向北转进,在穿越昔卜、摩谷公路封锁线时,遭到日军伏击,这位英雄师长戴安澜将军在战斗中身负重伤,5月26日在缅北茅邦村殉国。由师步兵指挥官郑庭笈率该师于6月17日到达腾冲附近,29日转至云龙。此时全师仅余2600余人。

  后来我团电台叫通了重庆军委,才得到指示,烧毁重武器和汽车,带轻武器绕道回国。大概5月16日左右,我团在胡冈河谷忍痛毁炮烧车,开始徒步进入野人山区。所谓野人山区是横亘在缅甸西北边境地区数千平方公里的大片原始森林,既无野人,也无文明人,杳无人烟的绝境。我们所要走的路,还是野人山的边缘地带,有一条小路通往密支那北面的孙布拉蚌。

  前在撤退途中,英国人走了以后,打开了军用仓库大门,内有大量粮食、罐头食品、被服和油料等,部队各取所需,车上都已尽量装载。现在要烧车了,我连原有驮炮用的骡子本好派上大用场,但是数辆运骡子和饲养兵的汽车,都没有随队到达,大概这几辆车抛锚落伍了。在我团通过孟拱后不久,孟拱即被从密支那来的日军占领,落伍的车辆都过不来了。

  当时我曾与部属约法三章:(1)粮食和罐头食品不分官兵都要各人自背,至少要带10天以上的给养,尽量多带粮食,少带被服(因缅甸天气较热),谁无粮食谁饿肚皮,各班自炊。(2)步枪、子弹、观测、通器器材等决不能丢,人在枪在、器材在。(3)各排、班尽可能集体行军,发扬互助友爱的精神,照顾病、弱弟兄,不喝生水,保护身体健康。团部电台曾收到日军广播,要把中国第五军饿死、困死在野人山中,但我们要坚定信心,克服困难,一定能活着走出野人山,活着回到祖国的怀抱。

  出发第一天下午,途遇一条本可徒涉的山间溪流,因暴雨溪水大涨,汹涌湍急,无法过河。有在那边做生意随部队回国的华侨告知,溪那边有个小村庄,土人有独木舟可以渡河。但需要人游过去,请他们帮助,并给一定的报酬。当时有个兵自告奋勇,说能游过去,结果游到中流,一个急浪过去,人不见了。陈排长带着数名弟兄,急忙沿溪追下去数百米,在溪流转弯处,搁在沙滩上,把他救回。接着陈排长说,下流转弯处,水势较平稳,他有把握游过去,我还不放心。结果他真的游过去了,找来五个土人扛着独木舟来了。

  独木舟每次能坐五、六个人,土人站在舟头,手拿撑篙,舟到中流时,凭他有力的臂膀,用篙飞快地水中划几下,稍就顺流斜方向过去了。全部渡完后,我叫弟兄们,把已背不动了的、从英军仓库拿来的呢军服和皮鞋酬谢他们。

  走了七、八天后,落伍的人愈来愈多,成不了队伍,各班开伙也不可能了,幸好各人有吃空的罐头铁壳可作炊具,成为各自为炊。第96师在前头走,沿途都搭有极简单的、可挡风雨的茅草棚。各人都是日出而走,日没而息,尽力赶路。所好沿途都是中国军人,也不寂寞。

  沿途蚊子叮、蚂蝗咬,既多且凶,痛苦不堪。患疟疾等病的人也逐渐多起来,无医无药,只能忍受折磨,还得赶路,只有用自己的双脚,走出绝境,才能活命。然而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食快吃完了,我自己背的粮食也不够了。想起童年时,在台州家乡清明节摘“菊花青”做青团,这种草这里到处有,摘来氽过,倒掉苦水,再放小量米煮粥,聊可充饥。于是教弟兄们也学着做。同时也曾猎到过野牛,用磨快了的步枪刺刀,剥开牛皮,像原始人一样地见到有份,每人割一块肉,煮熟带走,可吃两三天。就这样在半饥饿状态下,拼搏14天,走出了野人山,到达密支那北面的孙布拉蚌。找到一些粮食后,再继续转向北走,到缅甸最北部的城镇——葡萄。

  六、艰难跋涉江心坡和翻越高黎贡山回到祖国

  6月中旬到达葡萄后,停留数日,一面收容部队,一面筹粮。经团长与当地酋长协商(由在那边做生意的华侨翻译),听说是送给酋长一些步枪和子弹,才筹到一批粮食,分发各部队。同时官兵都已十分疲惫,部队又减员不少,病号增多,背负装备和粮食都有困难。于是商得酋长同意,派来一批民夫帮助背运。我连分到民夫十多人,除分配各班外,连部留了一个民夫,因我自己也实在背不动粮食和被服了。

  大概6月下旬由葡萄出发,进入江心坡地区。所谓江心坡是:迈立开江和恩梅开江之间的荒凉丘陵地带,两江下游在密支那北面汇合为伊洛瓦底江。沿途有少数很原始的贫困居民,多已逃避。他们住在用竹木编造的吊脚楼上,当中是火塘,烧饭和取暖用,人就睡在火塘四周竹编的楼板上。没有家具,连门都是用木棒和藤条编成的。除了随身的缅刀和铁锅外,看不到木板、铁钉、铁丝等工业品。生产是刀耕火种,丘陵多是土山,放火烧山后,用木棒戳一个洞,放入几粒玉米或旱稻种子,不需耕作、施肥,就有收获了。身上穿的是自种自织的麻布衣,从生到死都是赤脚不穿鞋子的。帮我背东西的土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因语言不通,不知道他是哪一个民族。但是最原始的人,也是最善良、最诚实的人。他体格健壮,用竹编背箩背了很多东西,爬山走路还是很快,我们根本跟不上,起初还担心他把东西背跑了,无处找他怎么办?但是他走了一程,看我们没有跟上来,就坐在路边等候着。他自带粮食,不吃我们的饭。

  走了十多天后,我们粮食又不够了,国内曾数次派飞机来空投粮食,有的碰上就捡到,没有碰上的就只能挨饿了。过恩梅开江时,在一个软狭狭谷处的悬崖上,土人全部用竹材架了一座悬索桥:有约1.5米宽四、五十米长,看下面江水,有近百米高,水流湍急,使人头晕眼花。加以峡谷风大,索桥横向摇荡,如运动场上的荡木一样,难以站稳。我是扑倒在桥面上,匍匐前进。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过来的。但跟我的土人民夫,却能安然走过来。

  大概7月底前后,终于走到高黎贡山山脚。自葡萄出发一个多月来,因粮食不足,又无油脂、蛋白食品,在半饥饿状态下,每天还要拼命赶路,身体已疲惫到极点,再也无力爬山了。但是想到如能爬到山顶,就是回到日夜盼望的祖国地界了,一阵兴奋,决心作最后的冲刺。爬到第三天傍晚,快到山顶时,虽天已黑下来,又下着雨,我坚持着要爬过山口,到中国地界才宿夜。但是一直跟着我,相依为命的一个勤务兵,却因营养缺乏而早已患夜盲症了,我只能牵着他慢慢地走。

  高黎贡山海拔三千多米,峰顶上还是白雪皑皑,终年不化。高山缺氧,一爬山就喘不过气来,走几步就要停一停。在缅甸天气炎热,我们只有单衣,没有冬衣(原有冬衣、棉被等在出国时都留守在畹町了)。在英军仓库拿来的呢军服,因背不动也早已丢掉。现在到了高山上,气候寒冷,又有大风和雨,我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还是冻得直发抖。

  终于爬过了山口,再下到一个山凹风较小处宿夜。我和勤务兵都已冻得嘴唇发紫,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时,全靠土人民夫。他虽然也只穿着单麻布衣,但他能熬得住,因为他身上长着半寸长的浓密汗毛。他先帮我们修好先头人搭的已倒塌的简单茅草棚,勉强能挡风雨。再找来干枯的小竹枝,用他从不离身的锋利缅刀,劈成薄片,再用他的打火石打燃了火绒,引着了薄竹片,火烧着他,他又找水烧饭,有了火才能活命。而我的打火机因汽油用完,早已无用了,火柴也用光了,全靠土人的土办法,才救活了我们。

  第二天从山顶下到谷底,走得较快,到达怒江边的中国村庄。土人把我们送回国了,他要回去,我除给他回程粮食外,再无什么可给他酬劳,他也除粮食外,什么都不要,多么好的原始人,多么好的异国朋友,真是依依惜别啊!

  中国村庄有少数民族的乡、保组织,供应我们玉米和土豆(当地只有这种农产品),我们把玉米磨或压成碎粒煮饭,虽然有些糙口,但那时已饥不择食,已很满足了。同时到此才有屋可住,不再是野人了,我们已三个月没有住过房子,向村民借来镜子一照,吓了一跳,认不得自己了,蓬头垢面,胡子好长,面黑肌瘦,瘦骨嶙峋,仍是野人一样,只有双眼睛还有点精神吧!

  在此住了四天,收容部队,也是等候安排过江,同时还等候我的堂侄李枝聘。他给团长当卫士,团长是他的亲姑丈,一直跟随团长,后来因病落伍了。结果,问后续过山认得他的人说,他已爬到半山,死在一个岩洞里了。只差最后一步,就可回到祖国,而却饥病死在异国他乡,深为痛惜!在那种艰困环境中,既无交通工具,又无医无药和无粮食接济,官兵都一样,要靠自己的双脚能走,才能活着回来,团长也是靠自己的双脚走回来的。

  七、飞渡两江(怒江和澜沧江)和翻越怒山及大理治病

  怒江确如其名,像一只疯狂暴怒、咆哮奔跑的野兽,江中遍布乱石暗礁,水流汹涌湍急,不能用船渡。在云南境内只有下游少数几个渡口和一个悬索桥——惠通桥,此桥已炸毁,中日两军正在下游隔江对峙中。我们现在云南西北角边境怒江上游。当地只有一条溜索桥,是用竹蔑编成碗口粗的竹索,拉在两岸的悬崖上。由于竹索有自重,两头高,中间低成弧形悬于江上。本地人要过江时,用硬木做的溜梆(一段硬木一边开口,中心挖空,并钻孔系上麻绳)倒扣在溜索上,把溜梆上的系绳,系在腰间和胯下,仰面朝天,全身悬于索下,一放手就飞快地溜向索中央,再手脚并用,沿索爬向对岸。我们部队如按这样渡法,则有些胆小或臂力差的人,就难以爬过云,同时速度也太慢。先头部队在本地人的支援下,已做好了改进办法,用竹编的吊篮(像台州人卖小猪用的猪笼差不多,每次坐两人带枪和背包)挂在溜梆下面,再用两根长绳,一头系在篮上,一头分给两岸帮助渡江的拉手。人在篮中坐好后,这边拉手一松手,篮就溜到中央,对岸拉手再把篮拉过去,人卸下去,再把空篮拉回来。两岸拉手换班着拉,整日不停地过。

  那天早晨轮到我连过江,很顺利地全部渡过江来,再沿江向下游走了一、二十里程宿营。明天又要翻越怒山了。怒山高约2500多米,那天登山大家兴致很高。由于休息了几天,肚皮吃饱了,天气又很好,劲头很足,走得较快,中午时就到了山顶。山顶有天池,风景优美。那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极目无际。看群山多是南北走向,像龙蛇逶迤,又像绿色的波涛汹涌起伏。啊!多么壮丽的祖国河山,真是平生难得一见,若非此次远征,何缘到此呢?虽受尽了千辛万苦,得睹此景,亦快慰平生了。

  翻过怒山,到达澜沧江边,同过怒江一样的办法,渡过澜沧江。大概再走三、四天,约8月中旬左右到达维西县。虽为县城,不过是一个较大的村庄而已。因为后面落伍者众多,前面去大理的途中,听说洱源一带正霍乱流行,故团长决定在此收容休整,等秋凉后再动身回昆明。

  到维西后不久,我左侧牙根发炎,起初虽疼痛难忍,我还不当回事。但在维西无医无药,四、五天后,半边脸和颈部都肿了,并有全身症状,身体发冷发热。如前在缅甸发病,则没有命回来了。幸好现已回国内,虽在少数民族地区,但民众对缅甸抗日回来的官兵,都十分热情帮助。当时云南西北地区没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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