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唐清荣
年龄:1926年农历正月二十五
籍贯:四川省合川县福寿乡五斗庙
现居:重庆市合川区云门镇
家庭经济状况:每月有退休工资1750元,有医保;老伴每月有80岁以上老人补助及其他共140元。两位老人每月收入1890元。现有2儿3女,均在农村务农或外地打工,家庭结构较为复杂,经济困窘,无力支持老人医疗等大额支出。
从军简历:
1940年-1943年,因家里赤贫,无法养活7兄妹,14岁的唐清荣外出流浪、乞讨,靠做零工、短工生活。
1943年下半年,因生活无以为继,流浪至泸州时,在此报名参军。加入陆军新编第30师,编入88团3营2连5班。从泸州蓝田坝步行至云南,在沾益机场飞往印度整训。
1944年5月-8月,随88团3营,参与缅北反攻中的密支那战役。自述参与的7次战役,次次均有肉搏战,曾一次刺死日军7人。因腹部中枪,被送往新平洋第14野战医院,切除部分坏死肠道、治疗32天。重返战场后,调入89团,参与八莫、南坎追击,并在南坎战役中,左小腿、左大腿根部、右大腿根部3处被刺重伤,转移至昆明后方医院。
1945年下半年,治疗半年多出院后,因无法联系到部队、离家近6年想念家乡,脱离部队回乡,曾参与区政府民兵组织剿匪,后在天府矿务局的三汇三矿工作。
凄苦少年从军路
与唐爷爷的对话,从翻开《国家记忆》第137页,看到新30师第一任师长胡素将军的照片开始。摩挲着胡素照片的他,立即老泪纵横、声音颤抖:“孙立人是我们军长,胡素是我的老长官!唐守治、杨毅、王公略,他们都是我的领导,我一辈子都记得他们!”【注:密支那会战后,唐接替胡素出任师长。杨毅为88团团长,王公略为89团长。】
我是唐清荣,属虎,丙寅年(1926年)正月二十五,生于四川省合川县福寿乡五斗庙。小时候读过一年私塾,兄弟姊妹7个,我排行老三。摆起我一生的历史,(忍不住)要流泪。
1943年(年底),我流浪到泸州,在蓝田坝听说“去印度的抗日远征军在招兵。”我那时不到18岁,生活没有着落,于是就去报名。选拔很严格,中国人考(考核检查)完,美国人考,之后英国人还要考。检查我们的眼睛(视力)、身体(身高体重)和下身(有无痔疮)。
(选拔通过后),我们从蓝田坝出发,当兵的嘛,一天行军要走60里。我们走了一个月才到云南沾益。上飞机前,我们全部换装。衣服就放在地上,除了没发枪,背包、子弹盒、干粮袋、美国卡其布衣服,排队过去都领了。
我们坐的大飞机,有5个脑壳。前面1个大脑壳、左右2个小脑壳。(老人把运输机机翼上的4个引擎螺旋桨,和飞行员座舱突出的部分,都叫“脑壳”)。从沾益出发,飞了一个半小时,就看见了喜马拉雅山,飞机是从山的“穿斗”(四川方言,两山峰间的峡谷)里面飞过。我们有皮带扣住自己,倒是不觉得很颠簸。反正上升的时候,人往后仰。侧飞的时候,往两边倾斜。
蓝姆伽整训
2个半小时,我们到了印度。然后坐了3天3夜的美国大卡车,再换7天7夜的轮船,在九卡(同老人讲述地名的口音,推测为印度某小地名)下的船。印度基本都是大平原,好多稻田、茶树和黄牛(注:这些记忆,同见于陈公玙穿越印度平原的记录),平阳的很(四川方言,平坦),不像我们四川到处都是山。
到了蓝姆迦之后,发了衬衣、内裤、汗衣、外套、毛衣(厚薄各一)各2件。我因为年轻、个子高(按老人现在的身高,和我们为他采集的手印掌纹比例,目测估计他当时身高近175CM,他自述体重最重为66公斤),就分在了88团3营2连5班。我所在的排是特务排,专门搞侦查、突袭、敌后渗透和破坏。
迂回丛林
库芒山,再往北,就是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的伤心地——野人山。东北方向是云南的片马、拖角,东面正是高黎贡山和腾冲。作为88团3营的士兵,第一次出国远征的唐清荣,并不知道他和战友们,今后将成为K纵队主力。
“我们出发前,带了武器、15天口粮、水壶、防蚊药这些。”美国人有一个营和我们一起,还有老百姓(缅甸克钦族)做向导。水喝完了,就在山上找嘛。走到空地,就铺上白布板,飞机会来空投补给,有空投我们就吃,没得空投就自己想办法。
我们爬的是喜马拉雅山的尾子,山上的森林密得看不见天。我们见过很大一根蟒蛇,它没动,也没咬我们。最可怕的,就是干蚂蝗。树上吊起一大片,闻到人的汗气,爬过来悉悉索索地响、毛骨悚然。要是钻进衣服、绑腿里面,那就麻烦了,还好我们涂了防蚊油。
唐清荣的这段记忆,战史记载为:1944年4月21日-29日,中美混合突击队在孟关东南集结。4月29日,K纵队先行。30日,H纵队随后,向100多公里外的密支那秘密潜行。
5月6日,K纵队在雷邦隘口遭遇日军一个加强中队(注:兵力与国军1个营相近,陈公玙口述中有雷邦遭遇战的详细记录)。88团1营正面攻击,88团3营从右侧迂回。5月9日,G团3营完成左侧迂回,当晚合力攻占雷邦。随后,K和H纵队分兵。H纵队击退向雷邦增援日军,向密支那西北的阿兰前进。
第一场苦战
“5月12日,G团3营在丁克路高,被日军114联队主力包围。88团3营赶到,内外夹击。战至13日下午4时,日军撤退。”这是战史中的记述,时间、地点清晰,但很简略。唐爷爷的回忆,远比这几十个字,精彩百倍,他说:
我记得丁克路高,美国人遭日本人围了。我们(从另一侧山头)上去了,把日本人反包围在山头上。我们在山顶,日军在半山腰,山脚又是我们的人,上下包围了两层。美国人呀,他们爱干净、怕死。地下(如果)脏,就卧不下去,打仗他们不得行!我们中国兵哪来那么多讲究,就是地下有坨屎,喊卧倒就卧倒!
晚上,我们发射信号弹,红、黄、蓝、白各种颜色,这是各营连事先约定好的联络信号。我们发动攻击,冲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黑漆漆都不晓得,来得及就用枪,碰到了就拼刺刀!我记得我刺死了3个,左大腿也挨了一刀,不过不是很重。“刀就戳在我骨头上,骨头硬的嘛,他能把我怎样?反正死不了!”
唐爷爷讲到在无人密林中被遗忘的8天,他再次哽咽无语。而他说的“感冒、发烧、起红点”,就是台湾战史中那简短的“斑疹伤寒”,通过鼠类、虫虱传播,多发于长期在野外活动的人类,表征就是突然高烧,全身红疹。K纵队长时间滞留、潜行于热带丛林,自然成了高危人群。
漂亮闪击后的大乌龙
如果说丁克路高的遗忘,是中美混合联队,首次穿越无人丛林,首次实施大规模空降作战的不周和遗漏。H纵队的大乌龙,直接导致了唐清荣们后来的无辜牺牲。
这场混乱不仅造成400多人死伤、2营长郭文干阵亡,失去了一举夺取密支那的良机,更引发了中美指挥官们的剧烈矛盾。此前因劳累引发心脏病的梅里尔,18日刚赶到密支那,就被这场混乱气得再次发病。就在指挥官们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还在丛林里断后的88团3营,竟无人问津,没有移动命令,更8天没有补给。
5月底,唐清荣和他们被遗忘的88团3营,在丁克路高坚持了17天后,终于来到密支那。可叹的是,守城日军已从1500人,增加到5000人,并利用丛林、树根、谷壑、岩穴修建了大量阻击阵地。市区内的工事,则依托建筑物和街道,路口、死角均配置重火器,据点之间以交通壕连接。
夜间反渗透
尽管只是88团3营的普通一兵,唐清荣在攻击前,对密支那却有非常清晰的认识,可见新一军的整体素养、作战动员和士兵培训的水平。他说:“日本人的武器都是海运到仰光,再从铁路上运输到密支那,再起坡装卸,所以我们要缅北反攻,就必须拿下密支那!”
我们晚上为了区分敌我,(根据)各有各的番号,在左肩或胸前挂布,红、白、蓝、黑色,各营连不同。“我们挂布,免得自相残杀。还要经常更换颜色,否则日本人晓得了,人家要来装,偷袭我们。”每个夜晚,我们的阵地都会放2-3个哨兵,至少都是双哨,还有暗哨、游动哨。我们在交通壕周边都挂上手榴弹,用空投降落伞的绳子串上十几个,套起手榴弹的保险。只要你一踢上,砰砰砰连炸一大片。
铁道线上的血战
战史如此记载:5月25日,新30师88、89团,向西郊射击场夹击。27日,美军2个营加入88团左翼。
谈到这段悲壮的冲锋,他发抖的声音时断时续:“我们向前冲锋的时候,火车站前面的烂泥坑,就是那些炮弹、1200磅的航空炸弹(炮火覆盖)炸出来的。”那些坑深得很,多得很。陷进去就动不了!“动不了呀,动不了,死了好多战友,实在太惨了。”唐爷爷一直摇头、哽咽,眼泪止不住地流。
唐老虎下山
属虎的唐爷爷,很自豪他的拼刺技术和夜袭摸哨的技巧。他说,“我们每个兵,都配发了十字镐和圆锹,挖的交通壕都是弯弯曲曲,齐胸深的。”
日本人的阵地,一般是一班人,驻在一个掩蔽部。我们夜袭摸哨,先从交通壕里爬过去接近。“被你(日军)发现了,(我)就该死!没发现,我就该弄死你!”我们过去先杀哨兵,一般都是双哨。刺刀也有讲究的哦,不能让他发出声响,三刀要毙命!先刺喉咙,再刺胸部,最后是腹部。排长韩阳带着我,曾经摸了7个掩蔽部。解决了哨兵,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从射击孔里甩2个手榴弹进去,他们还在睡觉,就报销了!
这样的突击、冲锋、肉搏、夜袭、渗透,一直持续到了6月3日。50师150团、14师42团突破了城南防线。唐爷爷所在的新30师88团,也沿铁路线左侧,推进至城东北的铁道拐角。
在提及王大光的名字时,唐爷爷分外高兴。“王大光,我很熟!我们关系很好,他是副营长,我是侦查员,平时吃、住都在一起。”我们的火箭排,专门打坦克和掩蔽部,但是日本人的堡垒,连1200磅的飞机炸弹都炸不垮。在密支那的月底河(口述同音),碉堡地上、地下各有3层,中间用很粗的树木堆积成一层一层的,里面的掩蔽部藏得下一连人。(听爷爷讲这样的杀戮武器,让我想起了松山上的那些工事。)
我看到了王大光炸靶场的全部过程,他用了14个手榴弹,捆成2扎,把保险都打开了。青烟子“嘘嘘嘘”冒的时候,就塞进去。他很厉害,炸了好几个大碉堡,立了不少战功,比我立功多啦!
这种事情多得很,我都遇到好多次,比的就是谁眼快、手快!一塞进去,马上就爆,卧倒要快!“那是拼命的,比的就是技术,谁都不想死!”只要你动作快,大不了一身泥土,埋了就埋了,自己动一动,就拱出来了嘛。
6月底,清除外围据点的驻印军,逐渐推进至密支那市区内的横马路。1944年7月6日,驻印军副总指挥郑洞国视察火线,决定为纪念“七七”7周年纪念日,发起总攻。
我们只剩17个弟兄
原本以为发起总攻、痛宰日军,是爷爷引以为傲的记忆。未曾想到,郑洞国的总攻命令,让老人痛哭失声。“发起总攻,那还死得不惨哦?!”我们(新30师88团)第8连出发前,满员编制是115个人,最后只剩了17个人。伤心的老人,再也说不下去,连连摆手:“让我休息一下!”
在印度和缅甸,天天都是雨。交通壕里面的水,积到膝盖那里深,就没穿过干的衣服。发起总攻,孙立人、唐守治、胡素他们下命令,说怎么打就怎么打!7次大战役,我们没打过一次败仗。
日本人的山炮,一响就是5发覆盖。前后左中右,弹着点像一朵梅花。一次打过来,覆盖一大片。厉害的很,飞在天上嗡嗡响,像飞机轰炸一样。“我们从孟关出发,最后只剩17个,死得太惨了。”
陈爷爷说:当时战火纷飞,直到攻克密支那之后,才将这些战友们的遗骸,安葬于密支那城郊的中国烈士陵园。对于这些殉国的战友,唐爷爷回忆说:“火线上面,准备不足”。后来挖的坑,有的埋几个人,埋二三十个的也有。英国人、美国人还是多好的,他们给我们打石招牌(石刻墓碑),标明这一堆埋了多少人,都叫什么名字。
密支那的最后关头
密支那会战中,唐清荣受了第一次重伤,被日军子弹击中腹部,肉搏中也被刺刀捅伤腹部。或许是年轻,也或许是体质上的天赋,又或许是伤口不深。唐爷爷自述:“我被运到新平洋的14野战医院,住了1个月零2天的院,切除了5段被打烂的肠子,就伤愈归队了。”
回到新30师后,因为89团伤亡惨重,缺乏有搜索、侦查经验的战斗兵,唐清荣从88团3营8连,调至89团,并升任班长、排长,参与了八莫、南坎战役,对18师团残部进行追击围歼。
原本我有些惊诧于老人的快速康复,但他准确地报出了调至89团,团长王公略、营长周林森、连长刘毅的名字。并对随后的追击战细节,清晰地回忆了诸多细节,让我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个奇迹。
最后一战1挑7
当时,我是(89团)排长。在“两广”的山上包围他们十多天,漫山遍野地搜索。当时找到1个俘虏,他说他们班有12个人,4个被我们打死,他1个被抓,还有7个藏在山上。
我们散开队形,东找西找。在一个地坑附近,我听到有声响。用刺刀挑开表层的树木、柴草一看,有7个日本兵躲在里面。要放在平时,日本兵的拼刺技术还是很厉害,一般的兵要3对1(才有把握)。围了10几天,他们也饿得没法了。但是日本人有那个性质——坚强!他们白刃战要退子弹,不用枪,跟你硬来。我就刺死了这7个,如果不是他们没力气,我1个对7个,怎么可能打得赢?我自己也有3处被刺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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