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西珍,1921年生,陕西泾阳人。1940年考入黄埔军校成都本校18期工兵科。1943年毕业后乘飞机经驼峰航线到达印度,编入中国驻印军新一军22师64团,任少尉情报参谋。军长郑洞国将军,师长廖耀湘将军。
1943年10月参加反攻缅北,向缅北挺进,与新38师(师长孙立人将军)以及美军混合旅互相配合,二进野人山,占领胡康河谷,克于邦、下孟关、攻占瓦鲁班……在整个缅甸反攻战役中,新22师给日军的王牌18师团毁灭性打击,歼灭敌人20000多,一雪2年前野人山兵败的耻辱,其中新22师单在卡盟一役就毙伤日军不下5000,间布山山区3000多,在攻占瓦鲁班战斗中突袭18师团司令部,缴获18师团发布作战命令的关防大印,这在抗战期间绝无仅有。蒋介石的嘉奖电只有三个字:中国虎!参加卡盟战役、泰罗战役、孟拱河战役。后随部队度过伊诺瓦底江回国。
1945年5月随部队到达芷江,并参加了对日受降签字仪式,负责警戒任务。随着国府南京光复,新6军成为首批进驻的部队,早于74军。这是部队极高的荣誉!
在陕西省泾阳县城南关的一所普通院落,居住着一位饱经沧桑、精神矍铄的世纪老人。他就是毕业于黄埔军校,参加了中国远征军缅北反击战的宁西珍老先生。近日,笔者有幸对宁老作了一次独家采访,与老人一同回味了五味杂尘的世纪人生。
一、艰辛童年
宁西珍,原名宁世珍,山西稷山人,其父宁玉堂于民国初年逃难至泾阳县城,入当地皮麻铺(制绳)当学徒,后于县城西门外开办皮麻铺。1921年娶泾阳崇文新兴堡一女子为妻。宁西珍于1921年10月8日出生地泾阳县城。
1926年前后,因其母亲病故,宁西珍随父返回山西稷县老家,曾入当地小学学习。1930年,又随其父重返泾阳,入泾阳县第一高级小学(姚家巷小学)学习。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宁西珍以沦陷区失学青年的名义在西安(通济坊)登记,入陕西国立第七中学(汉中洋县)第一分校(洋县知果寺)学习。后因难以适应陕南潮湿、多蚊虫的环境,一年后,经请示父亲同意再次返回泾阳,入高兰亭创办的泾干中学上完初中。
二、少年斗志
1940年的一天,有流亡学生组织的剧社在泾阳县城钟楼巷南川心店广场演出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该剧所宣传的抗日救亡思想在宁西珍的心灵中产生了强烈的震撼。之后不久,只身前往省城西安,寻找抗日救亡的机会。期间与流亡青年山西同乡宁明亮结伴报考黄埔军校七分校(校址在西安王曲),因同乡宁明亮未被录取(宁西珍本人被录取),最终放弃。
后在西安街头游荡,因吃住无着,入西安民教馆(马坊门)三民主义青年团西安招待所(管吃管住)。住招待所期间,结识流亡青年江苏砀山人蒋书祥、河南商丘人邱某。得知黄埔军校本部(华南沦陷后迁至成都)在西安招生,三人结伴前去报考。体验均合格(报名1000多人,三分之二经体检被淘汰,体检合格仅200多人)。蒋、丘二人经第一次笔试即被录取,宁西珍参加第二次笔试,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共录取15名)被录取。
之后,按招生人员安排,宁西珍与同被录取的西安青年雷振亚、周雨舟结伴徒步赴成都。途中,校方提供每人每天0.3元生活费。因时局动荡,为了防止已录取青年途中脱逃,途中生活费分段发给,供给点分别设在汉中和紫阳。
三、黄埔岁月
经过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宁西珍一行终于抵达成都,被暂编入位于草堂寺的预备入伍队,经过校方组织的复试后,进入黄埔军校第十八期(位于南校场)学习。新入校学员主要学习步兵知识,有走步、射击、野营、爬山、单杠、爬木城等。学习训练异常艰苦,经常达到身体的极限,晚上躺在床上腿都难以弯曲。
六个月后,新学员被分别编入步兵、骑兵、炮兵、工兵、辎重、通信等六科学习。宁西珍被编入位于西校场的工兵科二队。工兵科学习内容包括木匠、铁匠、操舟、筑营、掩体、架桥、修路、爆破、布雷、排雷、拆卸武器、组装武器等技能,同时教授各种战略、战术知识。
黄埔学习期间,学校要求非常严格、细致。在整理内务方面,除了要求铺盖规范整齐以外,床下的皮鞋、布鞋、草鞋都必须按规定依次摆放,不得有半点疏漏。就连针线包里边的钢针也必须按从大到小的顺序依次排放,那种型号的针系那种颜色的线都有严格的限定,稍有差错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惩罚的方法主要为双手抱头,马步下蹲,一种姿势至少保持一个小时。平常的吃饭、喝水也是定时定量,时间一到,必须立即停止。有时外出拉练,学员因流汗过多需要喝水,而且每个人都背有水壶,但是没有排长的命令,谁也不能停下来喝水。如此严格的训练就是为了培养学员遵守纪律、服从命令的习惯。
1943年年8月,宁西珍与同在工兵一队的山西人令孤振发、黑龙江人霍勳等共同商议毕业之后的去向问题。有人提议,军人当以保家卫国为天职,当下,只有去河南中条山打游击才能与日本侵略者真枪实弹的战斗。这一提议得到十八个来自于沦陷区青年的赞同。之后,十八人约定一起到当地照像馆合影留念。拿到照片后,由霍勳执笔,在背面提字:“只有握住战友的血手,才能体会到战友的可爱。”
不料,此举竟被人告发。次日中午,宁西珍回宿舍后发现,自己的被子、书籍被人乱翻一通,便忍不住骂了起来。听到骂声,工兵二队队长四川资中人陈盛清立即上前质问宁西珍:“你是共产党、反革命、异党分子?”宁西珍回答自己不是共产党。陈盛清又问:“那为什么要照像?”宁西珍回答:“为了抗日。”此言一出,宁西珍即招来陈盛清一阵拳打脚踢。之后,被陈盛清的政治犯的名义扣押进陈盛清办公室的里间,直至1943年底,与他同期的学员均已毕业,并分配到保战区。
一天,陈盛清进到里间,问宁西珍是否愿意去印度。宁西珍问:“去印度干啥?”陈回答:“打日本。”听到此话,宁西珍同意赴印度参战。(宁西珍认为校方此举是为了防止他在国办战区作战时投奔共产党军队。)
之后,黄埔军校派车将宁西珍等人直接送往昆明,经体检合格后,乘飞机沿驼峰航线直抵印度莱多(列都)汀江机场。
四、征战缅北
至此,宁西珍正式成为中国远征军(住印部队)一名军官。被分至新一军新22师65团,在团部作情报工作。其主要任务是管理地图,每天根据师部提供的情报在地图上标明日军的布防、火力、供给线路等,同时承担起草作战部署和作战命令任务。
驻扎莱多期间,宁西珍亲耳聆听了廖耀湘师长对排以上军官所作的战前动员讲话。内容大体为:日本人想吃掉中国,是不可能的。日本必败。原因在于,其一,中国地大物博(当时仅剩8省);其二,中国人口众多;其三,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历史上蒙元政权、满清政权虽然都曾经统治过中国,但最终还是被中华文化所同化。以此鼓励将士坚定抗战必胜的信心,保家为国,奋勇杀敌。
1944年2月,宁西珍所在新22师迎来了入缅作战的第一仗——太洛战役。战前,团长命令所属三营潜入日军后方,切断其供给线和退路。
三营出发两日后,副团长罗英(湖南人)命令宁西珍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任务,向三营传达命令,同时确定三营是否到达指定位置。对于团部的命令,宁西珍开始时颇感困惑。团部有传令兵,送一个情报何必要自己这个情报官亲自出马。
对于宁西珍的困惑,罗英副团长解释说,只所以让他送情报,主要是考虑他接受过黄埔军校的正规训练,作战知识丰富,更主要的是他能读懂地图,能够参考地图准确判断三营是否抵达指定区域。副团长的一席话让宁西珍疑虑尽消,欣然接受命令。
出发前,按照副团长的指令,宁西珍从装备处领取了一支手枪、一支卡宾枪、四枚手榴弹作为防身武器。同时,带了地图、指北针和干粮。罗英还咛嘱他,为了避开日军的防线,不能走现成通道,必须穿越原始林带,一定要带上一把砍刀。当日午后,宁西珍即按照团部的指令只身向三营潜伏点进发。
由于穿越杂草丛生的林地,地面湿滑泥泞,行进速度十分缓慢,一里路竟然走了近两个小时。此刻已经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击声。继续前行两个多小时后,天渐渐暗了下来,枪声也更为急促、响亮。宁西珍明白这里已经接近了日军的前沿阵地。
这时,他的前方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为了隐蔽自己的行踪,宁西珍摸至水涧旁,用指北针确定方位后沿着水涧逆流而上。当时,虽然配有手电,却不敢打开,只能摸黑爬行。
继续前行一段后,山势变得更加陡峭,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宁西珍只得停止前进,斜倚在湿漉漉的山石上休息。第一次参加战斗,只身一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在这异国他乡的山野间,在这两军对垒的火线上,宁西珍心里难免生出一些胆怯和彷徨。此刻他想,就目前的情形看,完成任务的希望已经非常渺茫。等到天亮,自己的结果恐怕只有两种,要么牺牲,要么被俘。如果牺牲,给三营的命令将无法送达;如果被俘,命令可能会落入敌军之手,那就会给三营带来灭顶之灾,继而影响到反击战的进程。想到这里,宁西珍不禁打了个寒噤。他迅即从挎包中取出一包压缩饼干,剥下外面的塑料薄膜,又从怀里掏出装有情报的信封,用薄膜将命令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塞进脚下的皮鞋里,重新系紧鞋带。之后,宁西珍吃完手里的饼干,喝过一口水,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任凭林中的蚊虫、蚂蟥叮咬也全然不觉。
次日拂晓,宁西珍被一阵说话声惊醒。缓过神来,宁西珍发现,说话声源自头上的崖顶。仔细一听,说话的好像是中国军人。于是,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句接头口令。随后,他被战士们用树枝拽上位于崖顶的3营阵地。
在三营营部,宁西珍及时向营长下达了作战命令,并取出地图,参照周围地形核准了三营所处位置,确定三营已抵达指定伏击点。之后按三营长提供的返回线路绕道回到团部。受到团长的口头嘉奖。
次日,太洛战役打响。经过两天两夜的击战,我军一举攻克太洛,全歼日军近800人,摧毁汽车20多辆,取得缅北反击战的首场大捷,鼓舞了士气,彰显了军威,也打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战后,战役总指挥史迪威将军亲临战场查看敌人尸体,对中国军队给予了高度评价。
太洛战役结束后,宁西珍被调往新22师直属工兵营,从事枪支弹药的管理工作。一天,宁西珍奉命去师部军火库拉运地雷探测器。返回营部途中,因道路泥泞,发生堵车,拉运车辆难以按时返回。宁西珍急于回营复命,便离开运输车辆徒步前行。通过堵车段后,宁西珍发现有一辆布棚小车正在驶离堵车路段,又与自己行进方向一致,于是上前拦挡,请求搭乘一段。谁料想,无论宁西珍如何央求,小车司机都拒绝搭载,而且示意宁西珍不要纠缠。就在这时,坐在汽车后排的美国军官示意司机停车,让宁西珍坐了上去,还把他直接送到营部驻地。事后,宁西珍得知,那位坐在后排的美国军官就是军部的白参谋长。
之后不久,宁西珍又被调往64团9连任排长。先后参加了瓦鲁班战役、孟拱河战斗、卡马英战役和强渡伊洛瓦底江战斗。
宁西珍老人回忆,在孟拱河战斗中,我军主力在该河上游重创日军,一些熟悉水性的日军便跳入河水,企图逃命。宁西珍所在连队被安插在孟拱河下游,截击顺流而下的日军残余,战斗显得异常轻松。
一天傍晚,宁西珍发现河水中漂下一个士兵。因为视线不清,难以判断敌我,宁西珍让正在瞄准的战士“先不要开枪,看清再说。”这时,在河水中挣扎的日本兵也模仿他的口气说:“不要开枪。”宁西珍误以为是自己人,便发出接头口令,结果对方无法对答。宁西珍判断是日本人无疑,命令战士将其击毙。
卡马英战役是一场漂亮的歼灭战,日军死伤惨重。战斗结束后,敌我双方议定暂时休战,各自处置阵亡官兵尸体。日本人对士兵尸体实行火葬。他们把士兵尸体堆成小山,浇上汽油后点燃。人们看到,日本兵焚烧的尸体中,有许多只是受了重伤,焚烧时四肢还动个不停。
有一次,一个日本士兵还在掩体内昏睡,外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宁西珍和战士们冲进掩体搜查时将其活捉,从他身上搜出绘有“武运长久”字样的“千人针”(日本武士的授带),以及小日本国旗。
强渡伊洛瓦底江是宁西珍在缅甸参加的最后一战。据宁西珍老人回忆,站在江北高处,可以隔江看到南岸瑞古城美丽的佛教建筑。上级命令,当晚12点开饭,次日凌晨渡江。临出发时,要求士兵将水杯统一装进背包,以免碰撞发出响声。行军途中不许咳嗽,不许说话。
部队趁着夜色潜入江边,每人一件救生衣,5人一只橡皮舟,每舟四把浆,轻装渡江。
渡江战士划至离南岸约40米时,被日军发现,遭到猛烈枪击,战士溺水伤亡达半数之多。为了减少伤亡,迅速抵达南岸,宁西珍命令全排战士打开救生衣,弃舟下水,分散划水渡江。同时,运用旗语通知江北岸的小炮班向日军发动攻势,掩护我军顺利登上南岸。我军在南岸集结后清点人数,发现全排阵亡十余人。宁西珍自己也受了轻伤。
五、多舛人生
1944年7月,奉国民政府命令,宁西珍所在部队乘飞机经昆明回到湖南枝江,在洞庭、桃园一带承担警戒任务。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因参加了驻印部队缅西反攻战,宁西珍升任连长。9月3日,南京举行受降仪式,宁西珍所在部队承担外围警戒任务。之后,又开赴上海,接受日本队投降。
解放战争初期,宁西珍所在部队按照国民政府安排,乘美国军舰沿黄海北上,抵秦皇岛登陆,乘火车出山海关,驻兵辽中,名义上剿匪,实际上防止解放军攻占大中城市。
1948年5月,辽沈战役打响。在此之前,宁西珍因突发疟疾入沈阳陆军医院治疗,直到战役结束,医院被解放军接管。后转至黑龙江馁化解放军第六后方医院三所继续治疗。
全国解放后,宁西珍被遣返回泾阳,在崇文新兴堡务农。1950年。宁西珍与在泾阳县城开照像铺的小学同学王继先结婚,跟随王继先学习摄影技术。1956年公私合营后,在县饮食服务公司所属照像馆工作。1969年被下放至太平公社寨头大队参加农业生产劳动。
改革开放后,宁西珍多次找组织说明情况。最终决定,宁西珍本人按退职处理,每月享受30元生活补贴。2001年,在县委统战部的努力下,为宁西珍办理了企业养老统筹,老人的晚年生活得以基本保障。
回望走过的世纪岁月,宁西珍老人感慨万千:“对自己报考军校,从来都不曾后悔;对于参加各种战斗,也没有过一点后怕。能够为国家、为民族在抗日战争中贡献微薄之力,是我作为一个国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虽然参加了很多战斗,但还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与那些牺牲了的战友们相比,我又是多么的幸运。能够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享受这种和平安逸的生活,我感到很幸福,很满足。”
走近宁老,我被他的平和、淡定感染;聆听宁老,我被他的故事震撼;告别宁老,我真诚祝愿他老人家健康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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