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荣 ：章乃器抗战时期经济思想刍议
来源：民建府谷县基层委员会   2020-08-29 11:16:08

　　章乃器是中国民主建国会创始人之一，“救国会七君子”之一，著名的爱国人士，杰出的政治活动家。他参与创建了中国民主建国会，但他一生坚持超党派、超阶级的立场。他的命运随政治变幻而跌磨起伏，但他始终是一个“昂首挺胸向前看的人，有才气、有骨气的人”。章乃器，他同时也是一位举世闻名的货币金融专家、经济学家。“从严格意义上讲，章乃器是一个经济学家，其次才作为一个政治人物登上政治舞台”。他目睹帝国主义的侵略和中国落后的社会现实，以强烈的爱国主义关注时局，发表《中国货币制度往哪里去》《中国货币问题》《中国货币金融问题》等大量的文章，探讨“改造中国民族经济的路”，他的经济思想集中反应在对战时中国经济的思考。

　　1918年，从杭州甲种商业学校毕业的章乃器在浙江实业银行当了一名实习生。1919年，有位亲戚介绍他到北京通州京兆农工银行当襄理兼营业部主任。但是好景不长，由于人事和时局的变动，不到一年章乃器被解职了。他于1921年重新回到浙江实业银行，他利用一切机会刻苦自学，使他具备了卓越的业务才干。签于他对工作的认真负责，深受领导的器重，被提升为营业部主任和银行副行长。由于他积极参加抗日救亡，银行迫于国民党当局的压力准备保送他去英国留学。不愿意放弃救亡工作的他，辞去了副行长职务。1932年前，上海已有上海征信所、帝国征信所等五家征信所，没有一家是中国人自己经营的信用调查机构。章乃器联合上海银行的资耀华、中国银行的张禹九等人，发起组织中国征信所。被推举为董事长的章乃器，制定了一套科学、严密的工作制度。由于征信所的积极工作精神和严谨的工作态度，很快得到社会的认同。后来居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是一个受帝国主义侵略和控制的半殖民地国家。这种现实的国情，迫使中国的经济建设不能走常规的路子。章乃器以热烈的爱国情怀思考民族命运，他从维护民族利益出发，提出了颇有特色的抗战经济建设原则，充分的体现了这位杰出的经济学家的真知灼见。

　　01

　　抗战财政思想

　　1935年冬季，安徽省财政厅长杨绵仲鉴于该省没有地方金融机构，而农村经济函待扶植，建设事业必须迅速举办。他以“调剂金融，扶助省市经济建设，推行金库制度”为宗旨，呈由省政府咨请财政部核准筹建安徽地方银行，规定总资本额为二百万元国币。1939年5月安徽地方银行第二次发行纸币辅币券五种，由上海大东书局承印，总数为二百五十万元。其中一分券二万元，红色;五分券十八万元，栗色。正面是安徽地方银行的行名和面额，董事长章乃器和行长程振基的中文签名跃然纸上。红色的一角券、蓝色的二角券，各印四十万元，正面图案都是果树;淡紫色的五角券印一百五十万元，正面的图案是农田和割稻。这三种角币券，背面都有章乃器和程振基的中文签字。同年9月第三次发行主币券一元五百万，其中第一版冠字头为A的一百万元，背面由章乃器和程振基的中文签字，正面是黄山松。

　　为什么在我国发行的近代纸币上有一个唯一的民建会员签名的纸币呢?原因是于1937年7月底迫于人心和形势的压力，国民党政府不得不释放关在苏州的大名鼎鼎的“七君子”之一章乃器。1938年2月，安徽省全省财政收入由抗战前的120万元下降到50万元，职员军警已有三个多月没有领到工资。杨绵仲辞去财政厅厅长职务，章乃器接受李宗仁的邀请，赴皖西战区担任安徽省财政厅长。他在皖西的一年多时间里，筹划财政，支援皖西，坚持抗战。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现出一个爱国主义者的实干精神和负责态度。在皖西工作期间得到了共产党员张劲夫等热烈的帮助，也得到广大进步知识青年的热情支持。但是反动派给他所设置的重重陷阱和干扰，逼得他不得不于1939年离开皖西到了重庆。

　　02

　　抗战金融思想

　　抗日战争爆发后，日军很快占领了中国东部地区。供应大后方的物资和财政收入剧减。而军费开支剧增，财政赤字严重。法币发行量大增，通货膨胀加剧。但章乃器认为当时中国还不具备恶性膨胀的条件，而且对通货膨胀持乐观态度。他应第五战区司令官兼安徽省政府主席李宗仁的邀请，章乃器出任安徽财政厅厅长和安徽地方银行行长，着手整饬安徽财政。当时安徽部分市县已全部沦陷，全省的财政收入不到原来的半数。再加上贪污成风，浪费很大，而财政支出有出无入，安徽财政陷入异常困难的局面。章乃器向李宗仁提出“铲除贪污，节约浪费”作为就职的先决的条件，得到李宗仁的全部采纳。李宗仁以省主席兼保安司令的名义发电报给全省，宣布贪污有据、浪费严重和扣留应该上缴的税款、公款的人员，一律以贪污罪按照军法惩处。这些战时财政策略的具体实施，取得了显著成效，有力的缓解了安徽战时财政困难局面。

　　章乃器在安徽坚持团结抗战，反对国民党中一部分人的逃跑主义和反共立场。他按照周恩来的嘱托，努力协助新四军，他以统一财政的名义，每月补助新四军三万银元。他为了培养财经干部，举办了几期财会讲习班，由于他在青年享有很高的威信，不少进步青年慕名前往。这批干部在章乃器离开安徽后，大部分转入新四军工作。建国后不少人还担任了财经部门的高级领导职务。毛泽东后来称赞他：“为党和人民做了好事”。

　　03

　　抗战工业发展思想

　　由于官僚买办资本凭借手中的政治权利，肆意摧残和并吞民营企业。章乃器的內迁工厂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惨淡经营，为大后方的生产和经济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和吴蕴初、胡厥文等人共同商讨，一致认为“民族工商业内外交困的困难处境，不仅关系到工业界本身，而且关系到整个国民经济和中国工业化前途”，为了挽救民族工业，章乃器提出工业界设立一个研究所，为民族工业调查研究，宣传呼吁，仗义执言。他的倡议，得到了工业界人士的热情支持和响应。1942年4月，迁川工厂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通过了“筹备中国工业经济研究所”的提案，并选出了董事会，吴蕴初为董事长，章乃器为所长。

　　章乃器在这个职位上为民族工业摇旗呐喊，被誉为民族资产阶级“智多星”和“代言人”。在章乃器主持下，中国工业经济研究所成为我国民族工业界的一个主要研究咨询机构和代言人，开展了各种重要问题座谈会，收集各项意见送请有关方面参考，出版工业经济参考资料。

　　孙中山的“节制资本”是在吸收了西方先进经济思想，并受到了马克思主义影响基础上结合中国的优秀思想文化形成与发展起来的，成为了中国共产党的宝贵财富。孙中山将节制资本作为实现民生主义的方式之一，其节制资本思想包括节制私人资本和发达国家资本两个方面，防止社会财富两极分化。章乃器就利用孙中山“节制资本”的先进思想，向第五战区司令兼安徽省主席李宗仁的提出“铲除贪污，节约浪费”作为就职的先决条件，得到李宗仁的采纳。他以省主席兼保安司令的名义致电全省，宣布凡贪污有据、浪费严重和扣留应该上缴的税款、公款的人员，一律以贪污罪按照军法惩处。这些战时财政策略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有利的缓解了安徽战时财政困难的局面。

　　1939年4月，蒋介石电召章乃器到重庆“述职”。当他在1935年到重庆时，蒋介石在报纸上发表了对其“免职令侯任用”的命令，章乃器的安徽省财政厅长的任期便结束了。民建创始人章乃器在整顿安徽省财政时所表现出来的毫无畏惧的勇气、坚定不移的精神，值得我们民建后人学习。

　　章乃器从最底层的银行实习生做起，经过多年的努力奋斗，成长为著名的银行家和经济学家。他始终用一颗灼热的爱国之心，关注着时局。在抗战财政、抗战金融、抗战工业发展思想等方面，提出了许多远见卓识。章乃器的个人境遇随着政治气候的变动而起伏不定，他的思想和学说经历了一个由全面批判转至重新肯定的艰难过程。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完善，人们对他的认识不断全面和深化。他的经济理论价值也日趋凸现出来，他的经济思想有以下几个特点。

　　前瞻性

　　在不同的时期，章乃器总是立于时代的前列，洞察社会，针砭时弊，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其经济思想的很多方面具有明显的前瞻性和预见性。在抗战工业发展思想方面，章乃器认为，中国的人口密度，无论土地如何肥沃，都已经很难支撑以农业立国。为此，他提出了抗战工业发展思想，高度重视中国人多地少的矛盾，通过工业发展保护农民和市民的利益，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于抗战工业发展思想的远见。这种前瞻性，突出表现在章乃器提出的“工业立体发展”思想。当时日寇全面侵华，抗战形势严峻。为了建立更深厚的抗战物质基础，章乃器提出工业要往立体发展的方向努力，打破了传统工业发展的思维限制，增强了民众抗战的信心。

　　在货币金融方面，章乃器高度重视信用，期盼建立国内信用体系。当时工商业者对信用的认识仅仅停留在租借的地产道契，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信用筹码为何物。章乃器提出无论是在短期资金市场还是长期资金市场，都要建立健全的信用筹码，以解决工商业资金短缺和利息负担过重的问题。今天，人们对信用的重要性认识日益增长。但是信用体系仍旧不发达，中小企业仍旧面临融资难的问题。章乃器的信用思想，在当今仍然具有其价值。

　　进步性

　　章乃器的经济思想的进步性，主要表现为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和革命性,坚持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是章乃器经济思想的一个基本出发点。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帝国主义列强为了使侵略中国合法化，提出生产国际化、市场国际化、交通国际化、货币国际化，让中国一步步由半殖民地沦为殖民地。章乃器就设想中国经济要想从根本上得到发展，就必须进行民族革命，实现民族独立。抗日战争时期，他积极投身民族抗战洪流中，并为解决财政问题献计献策。这些，都充分地反映出他思想鲜明的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色彩。

　　在二三十年代，章乃器经济思想的革命性除了对外要进行民族革命外，还要表现为对内要消灭封建势力，特别是军阀割据势力，因为它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又一个毒瘤。大大小小的地主和军阀势力对广大农民进行敲骨吸髓式的剥削，以及与封建土地私有制相联系的封建割据性的存在，都是阻碍中国经济发展的障碍。中国近代民主革命的任务就是反帝反封建，两者不可分开。在1949年9月召开的新政协会议上，章乃器作了题为《新民主主义的民族工商业家的任务》的发言，鼓励工商业者发展事业，积累资本。准备将来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消灭自己的阶级。在历史上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公开提出消灭自己阶级的主张。这是历史上的首次，反映出他思想的革命性。

　　系统性

　　章乃器长期服务于金融界，一直对金融业的发展以及金融业与工商业之间的协调发展予以关注。所以他的经济思想既有突出金融的特点，又具有明显的系统性，即在金融、财政、工商业等方面均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并且特别强调各经济部门之间的相互联系、相互协调，具有全面系统发展的特点。

　　他的代表作《中国货币金融问题》，集中的反映了他的经济思想。他主张废除各种封建性的和殖民地化的货币，实现货币的统一;他反对中国加入英镑、美元等外币集团，力主摆脱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货币的控制，以保护中国的民族工商业;他首倡创建中国现代资金市场和资本市场......这些是章乃器在货币金融方面突出的理论贡献，同时他又对当时的工商业的发展给予高度的关注。他主张充分发挥金融业的作用，促进各经济部门全面协调发展。

　　以发展生产力为核心

　　以发展生产力为核心，是章乃器经济思想的一个显著的特点。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章乃器在货币金融方面主张进行反帝反封建革命，实现民族独立和国家统一。其根本的目的是为了解放生产力，推动金融发展。他主张建立一个完善的资本市场，以解决民族工商业资金短缺问题。抗日战争时期，章乃器主张一面抗日，一面建设。大力发展战时工业。实现工业立体发展计划，为抗战提供物质保障，也为战后国民经济建设打下坚实的基础。社会主义过渡时期章乃器反对投机，主张平抑物价，合理调准工商业以及私人钱庄转到生产领域。目的都是为了发展生产力，为新中国经济恢复发展创造条件。

　　理论联系实际

　　章乃器从来不是一个空想家，不做那些空洞的政策策划和臆想。他长期从事银行业并担任高层领导职务，对货币金融有深入的研究。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在安徽主持战时财政，在大后方又举办实业公司。这些经历使他的理论具备有深厚的实践基础，并能够进行有效的实践。

　　他这种理论联系实际、关注和服务现实的作风，主要反应在他的货币金融思想上。鉴于当时中国货币金融的紊乱，他主张建立国家银行，以保证金融的流通和货币发行的统一。在中央银行的定位上，他认为中央银行要真正成为政府的银行、发行货币的银行、银行之银行，不与普通银行争利。这些具有创新的想法不是来自于灵感，而是源自于丰富的实践。

　　章乃器的抗战经济理论紧紧的与事关民族生存的根本性问题融合在一起，产生在深厚的关注和服务现实的基础之上，这也是她能够具有生命力的原因。章乃器的抗战经济的思考所蕴含的理论联系实际、关注和服务现实的方法论，对于我们探索和解答今天的社会经济问题将会有所启迪。

　　朴素的爱国情怀

　　在险恶的社会环境中，章乃器不惧任何权贵势力，用手中的笔对社会的不公正和压迫进行抨击。他为民族、为劳苦大众、民族资产阶级利益，热情的鼓与呼。这种赤诚的爱国情怀集中体现在他反对“国际化”、合理利用外资等方面。

　　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爆发后，帝国主义为了侵略中国，在他们自己相继关起大门施行贸易保护政策的同时却从古典学派经济学里搬出所谓的“自由主义”，要求半殖民地国家门户开放。而国内御用的一些经济学者，大肆鼓吹可以带来技术和资本。章乃器则对这些流俗经济学者的理论进行了愤怒的批驳，他的维护国家民族利益的急切之情油然而生。

　　随着西方经济主义实力的不断深入，中国再也不能独立于世界体系之外。章乃器清楚的看到了这种趋势，同时也认识到积贫积弱的半殖民地中国，经济建设和各项事业都离不开外资。他从保护民族工商业的立场出发，保持了清醒的头脑。他的利用外资思想，维护了破土而出、处在夹缝中生长的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利益。现今“国际化、全球化”狂飙猛进，如何在国际资本大鳄的凌厉攻势中保护弱小的民族经济，章乃器的思考给了我们振聋发聩的提醒。

　　章乃器一生追求进步，内审中国之情势，外察世界之潮流，始终以与时俱进的精神求索社会经济问题之答案。他的抗战经济思想在今天看来，依然闪烁者智慧的光芒。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这些跳跃的思想火花很多没有付诸实现，甚至在建国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被当成批判的对象。但是在他的思想中所体现的远见卓识，他的爱国热忱，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是多么难能可贵。今天再重温这些七十年以前的思考，对于我们今天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无疑具有多么重要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