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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冀中抗日根据地的“干娘”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郭学工   2022-11-22 08:40:48

  抗战最为严酷的那个时期,冀中根据地涌现出一大批子弟兵的母亲,她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干娘”。

   “五一”大“扫荡”时的冀中是怎样一种情景?“扫荡”前,冀中的几座县城早为日伪军占领,修筑岗楼、碉堡,控制公路、铁路。“扫荡”中,日伪军修起1700多个据点,修筑7500多公里公路、4000多公里封锁沟,把大平原分割成2000多块,成为“抬头见岗楼,迈步登公路,无村不戴孝,到处冒狼烟”的恐怖世界。敌特伪组织活动猖獗,有个风吹草动,半小时内敌人一准扑过来。冀中“干娘”生存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在这种的环境中。

冀中根据地抗日纪念碑

   “比亲娘还亲的娘!”

  冀中有多少“干娘”?没人数得清,她们在哪?没人知道。姓谁名甚,她未必告诉你。你可能不认识她,可她却知道你是谁。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把你当儿女。一面之交,你终身舍不得忘了她。幸运时她帮你虎口脱险,不幸时甘愿与你同赴黄泉……这就是冀中的“干娘”。“五一”反“扫荡”中,作家王林在冀中坚持斗争,对“干娘”爱之切身,淋漓尽至。他儿子王端阳说:“那是比亲娘还亲的娘”。

   “她,60来岁,半头白发,一脸皱纹,脊背略呈弯曲,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土布裤褂,安详的脸庞透出善良的内心世界”。这是后来担任冀中司令员的杨成武笔下的“干娘”。

   “夜不算太晚,我走进那间低矮的小屋里,母女俩人在灯下做针线活。母亲约摸40多岁,憔悴、黄瘦。”这是《青春之歌》的作者杨沫在《永久的忆念》一文中对“干娘”的记忆。

  冀中抗联会妇女部侯一心中的“干娘”:“她年轻守寡,当时虽然才50多岁,但艰苦的生活和封建势力的摧残,使她头发花白,满脸都刻上了深深的皱纹,看上去俨然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她少言寡语,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生活。”

  ……

  冀中6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8000多个村庄,有多少这样的老大娘啊!旧中国妇女多数没有名字,甚至很少提起她们的姓氏。她们不是以姓名,而是以永远不可磨灭的脸谱,烙印在人们心中。

  冀中军区卫生学校学员郭黎瑞,突围时与部队失联,准备北渡滹沱河时,遇到一队扫荡的日伪军。几里地宽的河滩上竟然连一棵树都没有,躲都没处躲。在地里干活的一对老夫妇帮忙骗走了敌人,之后把他领到了娘家。分别时,郭黎瑞跪在地上认了“干娘”。解放后,曾数次到安平县子文村打听,不知姓名、一面之交,哪里去找?

   “日寇端着枪,对准一位‘干娘’的胸口,逼问八路军在哪里,她清楚孩子们藏在什么地方,死也也不肯说出来,只是用藐视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刽子手。枪声响了,她倒在血泊中。”

   “天寒地冻,冷风刺骨。‘干娘’颤抖着身子领着俺们进了东厢房磨棚。移开罗面柜,拉开墙面用铁丝串连着的洞口,大伙一个个下了地道。‘干娘’没一点力气挪动罗面柜,只好坐在地上背倚磨台,用那双旧时缠裹过的小脚把罗面柜蹬回原来位置。扶着罗面柜站了起来时,满脸冷汗珠,全身颤抖地厉害。刚弥完地上的痕迹,就听到了枪托哐哐地砸门的声音”。

电影《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剧照

  河间县城东北三十里的宁家庄,是个受敌五个据点四面钳制的小村。区小队副指导员郝军受伤住到霍忍大娘家。一天,留古寺炮楼鬼子突然进村直奔霍大娘家。她正给郝军服药,全家动手揭开炕席把伤员藏进炕洞,搭好木板铺好炕席,炕上摆上屎尿罐,霍大娘蓬头散发地呻吟装病,进屋的鬼子被熏得掩鼻跑了。

  谢全义大娘年轻守寡,拉着五个孩子过日子,家境贫寒,仍十分疼爱伤员。每天端屎,端尿,喂饭,喂水,擦伤,换药,伤员腿疼得不能沾地,她就坐着用手托着为他减轻痛苦。主动将负伤感染发烧的区小队郝副指导员接到家里,卖掉自家种的五十斤苘麻,换回药为他疗伤。战士王大兴伤好归队前磕头认大娘为“干娘”。

  王屯村是献交县的一个小村,郭大娘不光是妇联干部刘智的“干娘”,很多县、区干部都叫她“干娘”。他们随来随住,随到随吃。环境残酷时,郭大娘挖了两条地道,在她家坚壁的同志从来没出过事。

  更多“干娘”的功绩在口口相传中流逝了,抢救出的只是沧海一粟。陈文其是沙河桥镇官道村赵汝彦的母亲,他说,娘是个憨厚正直胆大心细的人,多次救过建国县公安局长杨鹤石、县大队侦察员肖福启、小刘等6位同志。天津大学副教授李瑞雪的姥姥李言,高阳县贾家务村人,是骑兵团烈士李宪宗的丈母娘,和妹妹李贤都是地下党员。1941年,郭春原、尹哲、丁庭馨、齐岩等冀中党政领导多次在她家藏身。刘善民的姥姥云芳(曹景云),饶阳大齐村人,1937年参加革命,曾任区妇女救国会主任。她的干娘姓孙,饶阳河柏村人,自己吃杂面馍,白面馍留给他们。李杏阁被冀中六分区誉“子弟兵的母亲”,多次使濒临死亡的危重伤员死起回生。据估算,至少有73名伤员在她的精心调治下伤愈归队……

  杨成武将军疾呼:“冀中哪一个村镇没有这样光辉的历史呢?历史学家们的确应该把冀中8000多个村镇好好书写一番,写下他们如火如荼的斗争生活。”

   “敢舍命的人心比天大!”

  中国人认干亲,无论是同辈、异辈,无论处于何种目的,都是很慎重的事。大“扫荡”时,弓寿德一家人多次救过作家王林,为此曾失去了两个不到周岁的孙子。搜查的鬼子刚刚离去,王林猛地跪在地上,给弓寿德磕了个响头,大叫一声“娘!您就把我当您的三儿子吧!”

作家王林(图片来源:三晋都市报)

  他拒绝了上级的撤离安排,在鬼子炮楼眼皮底下、在地道口边、在“干娘”家,冒着生命危险创作了很多反映冀中军民团结抗战的文艺作品。王林对“干娘”的领悟比任何人都深刻,记载了一则日本俘虏兵认中国“干娘”的真实故事。

  日本战俘中很多人经过教育后重返战场,有的担任翻译,有的当教官教授日军装备的使用方法,有的直接上战场作战。日本人伊田在“五一”反“扫荡”中负伤,住在村民宋母家中。“清剿”的日军曹长怀疑他的身份,挥刀劈向伊田,屋里空气倾刻间凝集起可怕的味道。宋母发狂般地扑过去,把伊田紧紧抱在怀里。几天过去了,又一波鬼子再次搜捕时,宋母机智地用自己头上的伤疤,为装作哑巴的伊田遗留的战伤痕遮挡。日军走了,伊田双腿跪在地上,用生硬的中国话喊了声“娘”,宋母愣住了,她把伊田搂在怀里。中国母亲心胸如海,把“浪子回头”的日本兵当成了亲儿子。宋母说:“不是毛主席看得远、指得明,我一个农村老婆子怎么知道你是受骗来打中国的呢?”

  反“扫荡”时盟员吉村负了伤,在老乡家养伤学会的第一句中国话就是喊房东大娘“娘”。大娘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孩子,这就是你家。有娘在你啥也不用愁。”大娘对待日本儿子象亲生儿女,除了村里供给的食品外,自家的好吃食也先紧着他。西村的腿被俘前负了重伤,命保住了人残废了,在安平县鹏家营村张长根、徐秋凤家疗养了近一年时间。西村视长根夫妇为爹娘,分别时泣不成声依依不舍。西村对八路军敌工部长说:“中国老百姓真好,待我象亲儿子,干爹干娘就是我的生父母。”

电影《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剧照

  冀中报社、剧社、摄影训练班“文化人”多,很多是从北平、天津,或是周边县城来的学生,不少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他们对艰险斗争环境中用血肉塑就的“干娘”记忆犹为深刻。冀中军区、中共冀中分局、各军分区和地委都办报纸。由于隐蔽在群众中办报,报社特别强调搞好与当地群众的关系。为情况紧急时便于掩护,报社人员各自认了“干爹”“干娘”。开始大家有些不好意思,家有爹娘,干吗跑到外面认个爹娘?老百姓把他们当家人待,当亲生儿女待,好吃食、睡觉时的好铺位留给他们,义务承担站岗放哨、传递情报等工作,帮着挖地道、藏设备。天长日久他们的感情逐步变化,由“干 ”自觉不自觉地转化为“亲”。《冀中导报》编辑平陵、情报组干事丁川、报务员赵耀德和侯信、石印工人岳秀英等,1942年5月中旬转移到安平县西李庄和深泽县枣营村,开展编印《新闻简报》和对敌伪的宣传材料的工作。平陵与丁川拜村民李中元老母“干娘”。西李庄和枣营村相隔仅两里地,两村间有岗楼。周边数里的茂山卫等村敌伪建有岗楼和据点。他们不但在敌人的鼻子尖下完成了任务,还在“干娘”主持下结了婚。在老百姓保护下,编印出版《新闻简报》一直没有停。

   “五一”反“扫荡”的70多天里,冀中军区摄影科科长石少华组织第4期摄影集训班,在安平北郝村、南郝村、崔南铺一带坚持。全村三百多户人家,学员住在三十多户人家。学员认房东干爹、干娘,改名换姓,到几里地外认亲戚。石少华的“干娘”是已故村长张栓狗的母亲,教育干事张明双的“干娘”是张振双的老伴。这支80余人的队伍,在地方党和群众掩护下坚持了4个多月,除少数同志负伤牺牲外,完成集训后全部回到原来单位。没有群众掩护,没有“干娘”,这么大的一支队伍一天也生存不下去。

石少华

   “日本八路”、八路军“文化人”掩护起来难度更大,口音不对,行为举止上和老百姓有距离,从事的工作危险性大,给这些人当“干娘”不是“好”差事!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要舍得花钱,舍得时间,舍得气力,关键舍得命!老前辈们说:“敢舍命的人心比天大!”“干娘”就是心大的人。

       冀中“干娘”是冀中铜墙铁壁!

   “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群众,是千百万真心实意拥护革命的群众。”“干娘”是冀中铜墙铁壁上的那块砖、那块基石,没它不行,因它而固。

  冀中的“干娘”是些什么人?翻阅大量有关“干娘”的史料,倾注字里行间的是那颗中国母亲的心。中国人的良心是她们的底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们善良,朴实,企盼稳稳当当过日子;憎恨战争,憎恨杀戮。苦难来临时,勇敢担当;死亡来临,面不改色。

  她们意志坚定。“干娘”中有受党的教育的共产党员,有八路军、抗日民主政府工作的亲属,也有平平常常的老百姓。他们中更多的是斗大字不识半升,或是两眼一摸黑的文盲。有的有觉悟,有的觉悟不高,但明是非,知好歹,懂恩德,道德底线把握得十分清晰。她们的共同信念是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早一天过上安生日子。

  她们有办法很聪慧。“干”娘与亲娘是同一概念吗?亲娘养的是身,干娘救的是命;亲娘舍不得你上前线,“干”娘则是和你共同战斗的战友。吃了上顿想下顿,过了今天想明天的恶劣环境,危险在眼前,困难比天大。保证安全,吃饱吃好,让伤员早点康复。抗战当家事,同志当儿女,倾注感情真心实意,办法随之而来,这是“干娘”们苦渡难关的良策。

  她们的心和共产党贴得很近。采访在世的“干娘”,当年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么做?回答几乎千篇一律:“共产党、八路军能抛下妻儿老小不顾,出来革命,出生入死,打鬼子救穷人,我们做点事又算啥?”其实,心底里埋的是“共产党做得好,老百姓才能跟着跑”的道理。八路军、民主政府一举一动,老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八路军浴血奋战,知道谁在真正打鬼子:抗日民主政府实行的政策,知道谁在救穷人;民主选举,看到了中国的明天。“那时的共产党确实深得民心,她的英勇顽强,她的无私无畏,她为老百姓的一腔血,她同人民的战斗情谊,那是清清楚楚,那是明明白白的。极度恐慌和无望挣扎的冀中群众有他们的底线。‘灾星’来时,好,我可以躲着你,视而不见,但绝不去报告敌人。白天,他们向你背过脸去,晚上,管你吃饱喝足,然后赶你走。在敌人面前他们的嘴紧闭,但他们却会告诉你自己人在哪。”这是《小兵张嘎》作者、“五一”反“扫荡”亲历者徐光耀的话。共产党干的是老百姓喜欢的事,他们为老百姓拼命,老百姓能不舍命?冀中“干娘”证实了毛泽东“我们也会感动上帝的。这个上帝不是别人,就是全中国人民大众”的论断。

  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冀中抗战的艰难非同一般。胜利无疑带给人们的是希望,前赴后继的卓越同样会让人感受到希望。“干娘”不是一人,是前赴后继的群体典范。河间县宁家庄村史瑞香是全县唯一的女村长,妇救会主任贾书敏是村里最早入党的党员。村里的妇女自卫队有六十多人,给八路军站岗、放哨,每年给“县军需供应处”做四百件军衣,一百双军鞋,保卫抗日政府人员的安全,曾荣获“支前第一名”“抗日庄”的称号。冀中的“干娘”和“堡垒户”一样,是一种标签,代表冀中人民,代表共产党赖以生存的那块土地和空气。只有置身于百姓之中的共产党、八路军,才有资格享受她们的恩慧。

  回顾冀中的“干娘”,重温她们的业绩得到了什么?

  什么是本?老百姓是共产党的本。什么是根?群众是八路军的根。失去老百姓,共产党就不是共产党。失去群众,八路军难称子弟兵。最爱老百姓,也最懂老百姓,老百姓在心中的分量相当重。这是以感情为基础建立起的意识,它渗透在骨髓和血液里,是八路军指战员的普遍意识和自觉行为,根深蒂固牢不可破。

  在中国,唯有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永远不忘老百姓。没有老百姓还干什么革命?还能干得了革命?革命还能成功?作家王林说得好:“要永远站在大地上,不要离开大地你才有力量。”这个发自心底里震耳欲聋的呼喊,是对历代共产党人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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