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籍八路军：瓦解侵华日军士气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   2015-09-03 09:24:13

　　日籍八路军战士在位于延安的日本工农学校合影。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 马峥 发自东京 他们曾在中国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是国人眼中深恶痛绝的日本“鬼子”；他们也曾被自己的同胞羞辱欺凌，遭受所犯侵华暴行良心的拷问。最终，他们幡然醒悟，在共产党的感化下终放下武器，成为日籍八路军，从此开始新生。

　　如今，他们都已是耄耋老人，却依然有剪不断的“中国情缘”。

　　近日，《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分别探访了家住东京和横滨的日籍八路老兵小林宽澄与横川刚嗣。70年过去了，他们依旧以八路军战士为傲，仍然对中国人民心存感恩。

　　“中国人民赋予新生的我”

　　“75年前，我是一名在战场上将枪口对准八路军的日本兵，然而当我被俘虏后，八路军不但没有把我当作敌人，还给了我充分的自由和平等，把我当作朋友、兄弟和同志对待，并使我从蒙昧中得到真正的觉醒……”在位于东京都练马区一个静谧的老宅里，现年96岁高龄的日本八路军新四军战友会会长小林宽澄向记者讲述了他是如何从日军转变成八路军的传奇故事。

　　小林出生于日本群马县天台寺一个住持家中。日本的和尚可以娶妻生子，还可以子承父业，加之日本的佛教人员可以免税，所以和尚们都很富有。小林1939年从高等学校毕业后通过了僧侣律师考试，他不但可以继承住持的职位，而且还可以开设僧侣律师事务所，可以说有大好的前程等待着他。但是，1940年他被应征入伍，此后便放下了佛经，拿起了刀枪，走上了中国战场。

　　1941年6月19日，小林跟随所在小分队在山东省牟平县附近扫荡时遭到八路军伏击。被俘后的小林感到屈辱，两次企图自尽，导致重伤，均被八路军救下。然而出乎小林预料的是，八路军不仅治好了他的病，并且用真诚的心彻底感化了他。

　　小林虽是日军俘虏，但是八路军从干部到士兵都对他十分友好，他的伙食也比普通的战士要好。不仅如此，日语干部一有空就给他讲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的性质和目的，讲中日两国文化和佛教交流对日本的影响。

　　小林渐渐了解到日本的很多文化是从中国传入的，可以说在很多方面是中国的学生。佛教也是从中国传入日本的，特别是佛教以慈善为本，自己还曾是和尚，却跑到中国荼毒生灵。

　　在跟随八路军行军转移途中，小林又亲眼目睹了许多中国村庄被日军烧毁，无数村民遭日军杀害，内心更是感到惭愧不安。他渐渐明白了，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发动的是侵略战争，而为了永远消灭这样的战争，为了使中日两国人民从日本帝国主义的蹂躏下得到解放，只有沿着八路军指导的道路前进。

　　1941年9月18日，小林与小林清、布谷等人成立了“反战同盟胶东支部”，正式成为八路军的一员。小林与其他反战同盟成员一起通过散发反战宣传单、写标语、打电话等方式劝日本士兵放下武器投降，有时还冒着危险到日军据点附近直接喊话。

　　小林说：“从我被八路军俘虏的那天起，旧的我已不复存在，只有中国人民赋予新生的我。”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成为人生准则

　　现年93岁的原八路军日籍战士横川刚嗣与小林有着相似的经历，从中国人民的敌人变为战友与朋友。然而与小林不同的是，横川不仅看到日军烧杀抢掠他国人民狰狞的面孔，自己也受尽了同胞的凌辱。如今他在讲述那段历史时，脸上仍不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横川1922年出生于神奈川县横滨市。1942年，横川应征入伍，加入侵华日军山东省32师团210连队。与欢呼声中入伍的踌躇满志形成强烈反差的是，等待他的是人间炼狱。

　　“日军内部欺凌横行。我当时是新兵，受尽上级辱骂毒打，动不动就把我折磨得半死”。作为新兵的他，只能半夜里在被窝偷偷抹眼泪。

　　更令横川痛苦的是，“还要闯入中国人的村子，烧杀抢掠”。“那时，日军一出现，村民就大喊‘日本鬼子来了’，四处逃命。我们就抢牛、抢鸡蛋、抢猪，什么都抢，做了很多坏事”，回忆起那段黑暗的日子，横川仍一脸懊悔。他说：“我偷过高粱、抢过家禽。如果不这么做，等待我的将是长官的严厉责罚。”

　　1944年一个深夜，横川下决心逃跑。当晚，横川放哨站岗时打瞌睡，被巡逻的上级军官发现，“明天到我这儿来！”他恶狠狠地瞪了横川一眼后扬长而去。对上级的恐惧使横川扔掉手枪和军服，连夜逃至一个中国村落。

　　横川在村子里遇到了八路军士兵。出乎他意料的是，八路军对他很宽容，甚至在第二天还给他做了一碗鸡蛋面。在物资匮乏的时代，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对于逃亡中饥饿难耐的横川而言简直就是奢侈品，这碗面温暖了他的心，也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一边是毒打欺凌，一边是宽容礼遇，横川慢慢放下戒心，确信“八路军不会杀我，是好人”。横川随后来到山东军区后方，和其他投诚日本士兵一起接受改造。

　　通过学习，横川认清了日本侵华战争的本质，并下决心加入抗日反战运动。令他更感动的是，八路军军纪严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横川至今对“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倒背如流，“这也成了我人生准则，受益终身”。

　　横川还积极地参与到抗日活动中。在战友掩护下，他多次赶赴前线向负隅顽抗的日军喊话，劝其投诚，尽力为中国人民取得抗日战争的最终胜利作贡献。

　　挂念中国，将参加抗战胜利70周年庆典

　　抗战期间，许多在战争中被俘的日军官兵，在八路军的教育和帮助下，幡然悔悟，加入了反战行列，并建立了反战同盟，觉醒同盟等反战组织。他们以多种形式对日军士兵开展反战宣传，在一定程度上瓦解了侵华日军的士气。

　　战后，当年的日籍八路军都开始了不同的生活。

　　1955年，小林带着妻子和儿子从天津回到了日本。他一直思念着自己的第二故乡——中国。75岁退休后，小林一直从事日中友好的工作，并且在日本各地讲述自己在中国的抗战经历，呼吁人们珍惜和平，反对战争。

　　小林至今他还保留着在中国获得的各类奖章，其中包括一枚“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他说：“中国的抗日战争，无论从规模的宏伟，动员的广泛，革命的彻底，意义的深远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民族战争之一。作为一个日本人能够参加中国的抗日战争，是我一生的幸运和幸福。”

　　谈起即将参加9月3日在北京举行的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庆典活动，本报记者在这个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看到了孩子般甜甜的笑容。他告诉记者，自己唯一的愿望就是要在有生之年，把真实的历史告诉下一代，让更多的人知道日中友好来之不易，要珍惜爱护，切莫让历史的时针倒转，两国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采访结束后，小林执意要拖着年迈的身体送我们离开。他的儿子宪明一家就住在隔壁，小林指着宪明的门牌告诉记者，大儿子宪明出生于1954年，为了纪念那年中国宪法公布，起名为宪明。对于小林来说，他对中国有着剪不断的情缘，就像是远方的亲人，永远挂念着。

　　加入八路军也同样改变了横川的人生轨迹。抗日战争胜利后，他被派往东北地区，改造、感化在那里的日本人。他在东北结识了夫人美代子，两人在中国喜结连理。

　　1958年，横川返回日本，由于获得中国政府的一笔资助，生活很快步入正轨。“如果我不遇到友善的八路军，等待我的就是死亡。战时，我哥哥就在中国南方丧生。”横川说，“八路军让我开启新生，我一生都对中国心存感激。”

　　返日后，怀着感恩之心，横川长期从事日中友好和反战运动。他曾接受神奈川县媒体采访，向当地民众讲述日军的暴行、战争的恐怖和八路军的友善。横川说，现在日本有人不断否认战争，令人痛心，日本新生代应不忘历史，一定要珍惜和平，永远反对战争，他也要用他的余生为日中友好作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