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善,庆善。”小屋里一盏黄色灯泡摇晃着,92岁老太太的声音从房里传来。因为火炉灭了,耳聋眼瞎、腿脚不好的她冷了,喊老伴加点火。他走进去凑在耳边哄她,很温柔。
何庆善是这个小村里再普通不过的老农民,98岁了,一辈子无儿无女,这个他56岁时续弦的妻子是这些年最长久的伴。但她也不曾听过70多年前,他在江西永修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打鬼子的故事。
我们离开的时候,何庆善一直说着感恩。他说,自己是靠国家养活的,一个月400多元的补贴吃喝还有结余,不然活不到这么老。他说:“国家还给我送来这么大的金色章子,我给你看看。”然后,背挺得直直的,走进房间拿出家里最干净的环保袋,里面是一个层层包裹着的抗战纪念章———这是他最骄傲的记忆。
口述:何庆善整理:汪蕾
我叫何庆善。1918年生在武义县南湖村,家里条件很苦,13岁就没有父亲,是裹小脚的老娘带大我们。兄弟姐妹四个,我是家中老大。父亲还在的时候,自己没文化也供我读书。8岁到14岁,在武义城里的学校读书。
全班年纪最小,正副班长都是我
20岁那年,鬼子打到中国来,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不久杭州沦陷,政府有命令来,要求“抽壮丁”。虽然没人愿意,也不得不上前线,我被抽去补充到前方128师384旅768团3营9连2排5班,连长是四川人,排长是湖南人,对我非常好。
班里十三四个人,来自全国各地,四川、湖南最多。我年纪最小,但因为有文化,正副班长都是我。
练兵时间很短,立正、稍息、进攻,一下就要打仗了。部队被拉到江西省永修县,就在鄱阳湖边上。不久,日本兵就打来了。
大概是7月,我们隐藏在永修的一个山上,整整打了三天三夜。我所在的是轻机枪连,负责打敌机。子弹没那么多,鬼子太远打不到,处处都要精打细算省着用。打敌机也有讲究,飞机飞到最低,大概一层房屋那么高再瞄准开枪。
鬼子武器好,也很聪明。每天都有三四十架飞机一起飞来。飞机分成上下两层:上面一层不打,负责掩护下面一层,三架一起飞;下面一层是轰炸机,负责扫射、扔炸弹,一架一架飞。子弹打在地上,土飞起来,“突突突”响。我班上的战士,两个被打死,一个受伤。
这三天,我们几乎没睡过,实在困极就在树堆里打瞌睡,实际也睡不着,飞机在头顶上飞,什么时候炸死都不晓得。饭是一天一顿,夜里吃,伙夫送来的冷饭。有一日,天下大雨,没地方躲,就淋了一整天。我全身湿透,7月天也冻得发抖,这就落下了毛病。
三天以后,山头守不住,部队只得退到山下的村里。因为是前线,村里一个老百姓都没有,全部逃光,剩下空荡荡的房屋,里面的家具、粮食都没有带走。很长一段时间,部队没有粮食、住所,我们就住在农民家里,吃堆在楼板上带不走的干稻谷。
过了三四个月,部队转移到江西庐山。当时,我已经跟着部队走到庐山脚下,但因为淋雨落下的毛病,身体越来越不行,跟不上大部队。排长人很好,看我生病,帮我去营部开了通行证,让我返家养病。我从庐山一路走到南昌,再从南昌坐火车到金华,因为穿着军衣,一路上坐车都不要钱的。
在老家,眼见整班中国兵牺牲
到金华的时候,距离我出去当兵一年多。当时,日本人还没有打来,金华火车站还在,都是生意人或者学生,没有逃难的。
回到家,我休养了半年多病才好。到了25岁,日本佬驻扎到南湖村。我们天天同鬼子兵打交道,干粗活,就让你洗碗、洗衣服、挑水。
大概半个月,日本兵转移到城里。就在村口的南湖农场,这队日本兵碰上一个班的中国兵,我亲眼看到他们打仗。做先锋的中国兵拿着轻机枪“嗒嗒嗒”扫射,山下的鬼子炮兵朝扫射点开炮,结果整个班的中国兵都被打死,后面山里的大部队就撤退了。
不久,又有一队日本兵同中国兵打仗,打不过退回来。他们带着枪怒气冲冲进村,老百姓逃到山里躲了一夜,回来时看到大半的房子都被烧了。我家房子也被烧光,什么都没了,只能在稻草搭的草堆里住了一年,第二年才造了新房,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间。
我28岁那年,鬼子投降了,我同发妻结婚。31岁时,老婆生病去世,没有小孩,我就一直单身。直到56岁,我认识了现在这个老太婆,她50岁,有小孩,我们结婚作伴,到现在42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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