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乡土-古华山下的战斗
来源： 福临记忆   2017-09-04 15:17:39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二次长沙会战时期的古华山下，为了弄清楚这个故事，前后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才整理完整，记之以慰英魂。

　　(1)牺牲了一位师长

　　在福临铺古华山、梁家塅一带听到多位老人家说起过这样一个故事：长沙保卫战时期，在梁家塅有个叫“对臼坡”的小山坳里，牺牲了我军一位师长(副)，据说当时是因为白沙桥那边的电话排被日军破坏了，消息不灵通，国军将士才被突然而至的三路日军包围在对臼坡里，敌人一把火把茅草屋化为了灰烬，国军将士就被活活地烧死在屋里，只有师长是牺牲在门前的池塘边上，场面无比悲壮。

　　战后，国民政府安葬这些烈士，又错误的把一位连长的遗体当作了师长，只好请人把师长夫人从家乡接到现场来辨认，师长夫人是从遗体腿部一个袜带子(信物)才重新确认了师长身份，之后师长魂归故里，安息在了家乡。

　　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大家都是模模糊糊、口口相传着这个故事，没有一位老人家能够清楚地告诉牺牲的师长叫什么名字?这支军队又是哪个番号的部队?战斗中为什么连师长都这么轻易的牺牲了?烈士把鲜血洒在了这片土地上，而英雄又会是谁呢?当时我想我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弄明白，并且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告诉我所有的好朋友，历史不容忘记，忘战必危。

　　(2)我想念哥哥

　　为了弄清楚这个故事，我下村时看到老人家就爱和他们唠叨一些关于抗日的故事，有一次泉源村的候德钦爷爷告诉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候爷爷家中兄弟五人，亦可谓“满门忠烈”，老大在卢沟桥事变中负伤，回到家乡后终因伤势严重还是牺牲了;老二、老三在长沙会战时，看到有部队驻扎在他家附近，当时和家里都没有多商量就毅然参加抗日队伍打鬼子去了;他自己排行老四，在日军退兵经过福临铺时也不幸被俘虏去当过苦力挑夫，一路上担惊受怕走到了新墙河才侥幸逃了回来。老人家现在九十多岁，身子骨硬朗，心中唯一还有一个放不下的结就是“想念两个打鬼子去了的哥哥”。自从哥哥参军后就再没回过一次家，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没有听到过哥哥的半点音讯，全家既是想念又更是担心他们的生死安危。有一次战斗在古华山下打响，为了找哥哥候爷爷跑到了战场上。

　　老人家说：记得那天上午，我在家里就远远的听见古华山那边有飞机和枪炮声，于是赶快跑过去看，生怕是哥哥他们队伍。当我来到古华山下“菖蒲塘”那个地方时，只见田野里已经密密麻麻卧倒了部队士兵，飞机在天上不停的往人群里扔炸弹，山崩地裂，地动山摇，趴在庄稼(泥豆子)地里的国军士兵一动不动，有的已被炸的肢体分离，血肉模糊。大概半个小时后飞机不见了，这时在一个山埂下边有三个战士正抱着一个长官模样的伤员在哭泣，那个长官胸前衣服全被鲜血浸透，士兵把毛巾上的血液拧干后又死死地压在其颈部，再之后就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士兵都走过来围成了一个圈，大家都低着头，气氛异常沉闷悲伤。我在人群里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哥哥他们的身影后就吓得赶快跑回了家。战争真的是残酷无情的，枪炮子弹都不长眼睛，在飞机大炮面前国军将士好被动，毫无还手之力就当了炮灰。老人家说完这个故事时眼角都湿润了，他后来继续告诉我，哥哥他们有七十多年没有回来了，不晓得他们后来到底是怎么样的?很想念他们，哪怕是牺牲了也只要知道他们牺牲在什么地方，去看看他们为他们祭扫一下就可以安心了!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山河破碎，骨肉分离” 此情此景，为了候爹爹的这个心愿，我决定尽个人最大努力去试着帮助爷爷找一下他的哥哥，希望真有奇迹出现。当时候爷爷不知道哥哥参加的部队番号，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好像是“lai师长”的部队(后来研究并非赖师长部队，但不知道候爷爷怎么就偏偏记下了这个名字)。凭着“lai师长”唯一的关键线索，接下来的故事有了精彩发现。

　　(3)泰山军的传奇老兵

　　李老师是湘北抗战史专家，我向其说明了意图，不久后反馈信息说，当年真的有一位叫“赖传湘”的师长在我们这一带抗过战。我高兴的快速打开电脑，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赖传湘，中将，190师副师长，牺牲地湖南梁家塅，飞机机枪扫射……”(注：网络上的信息都比较模糊，而且有一些是错误信息)。难道这就是平时大家口口相传牺牲的师长?莫非候爷爷看到的那个重伤的长官就正是赖师长?，似乎真相已大白，有种恍然大悟后的高兴，后来我一细想，觉得还是有一些疑惑不解之处，为什么大家都说师长是牺牲在对臼坡而候爷爷看到的却是古华山下的菖蒲塘呢?后来怎么又会把师长的遗体认错了呢?没有弄清楚这些问题，我不敢把这个故事告诉大家，怕亵渎了英雄。心里估量既然师长夫人到了现场，那其后人或着当年亲历了战斗的人就一定会了解这个情况的，能够找到他们就可以拨云见日了，我相信万能的网络一定可以有所收获的。

　　朋友圈发出不久后，从赖氏族亲那里就获知当年师长牺牲后安葬在江西南康老家，其后人也早已搬离了故乡，现在除清明偶尔扫墓外，平时很少回家乡，一时间都联系不上了;而另一路朋友送来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在湖南道县蚣坝镇还有一位叫“杨逢钱”的老兵爷爷，正是当年作战时赖师长的手下，身中多弹却还幸存于世。

　　和杨爷爷取得联系，可惜老人家对师长牺牲时的情况也没能叙说的很清楚。看着视频里这位107岁的老兵爷爷，心底里百感交集，惊叹这是生命的奇迹。据说第四次长衡会战后，就再无泰山军这支番号的部队了，杨爷爷或许就是最后一名泰山军。

　　(4)那一天，我永世难忘

　　找到了当年的战斗亲历者，原本以为还原这个故事就是最完美的证据，没想到亲历者却还不如亲眼旁观者更清楚。

　　为了佐实这个故事，我继续在打听各方面信息，前不久在梁家塅又新访到了一位88岁的郑爷爷，他告诉我“那是死里逃生的一天，让我记忆入骨，永世难忘!”记得那年中秋节前的某一天，吃过早饭后我坐在家门前，过了一阵就看见三架飞机出现在梁家塅上空，转了几个圈后就往古华山方向接连丢下一串串炸弹。一看是日本飞机来了，大家吓得都赶紧往对面山林里躲，当我横过田野时正好看见一支百来人的队伍沿着小河往上边方向奔跑过来，他们每个人都戴了一顶斗篷，我记得斗篷上的那个“勇”字特别显眼，当他们行至对臼坡附近时，突然又从“双华坳”和“大水塝”两个小山冲里冲出了两大队日军人马，顿时枪炮声大作，人仰马嘶，中央军将士(战后听说是泰山军)措手不及，只好往河套里隐蔽和往附近山坡上转移，不幸的是此时山头也已被日军骑兵占领。敌人从三面夹击，泰山军走投无路，成了可怜的活靶，有一部分队伍冲到了对臼坡的茅草屋里，日军又开始放火燃烧，没过多久看见从古华山方向接连朝这边打来了多发炮弹，日军的主力马上被吸引，又往古华山方直扑过去。那一天，剩下的一小部分日军还对我们老百姓进行了抢杀奸淫的恶行，大家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在心惊胆颤中度过来的。到了第二天，甲长(尊阳都一保八甲)找到我父亲和几位胆大的乡亲一起去清扫战场，我远远的看见师长(听说是副师长)仰面倒在池塘边的沙滩上，四肢舒展，腰间别着一支空的驳壳枪盒子，身上的衣服被剥离仅剩一条裤衩(估计是日军搜集身上情报所为);下边河道里也躺着几名牺牲了的士兵，有四担箩筐，满满的都是子弹，士兵们就倒在了箩筐边上，河里的军毯、鞋子、头盔散落一地;对臼坡里大火过后房子化为灰烬，我数了一下共有一十三个士兵被活活烧死在屋子里，他们有的身上还挂着电话线(通讯兵);有的仍旧倚墙而立着;有的蜷缩着躺在地上;有的趴在井台边，每个人浑身焦黑，皮开肉绽，根本分辨不清面目，特别的恐怖。大家小心翼翼的把战士们遗体抬到附近的一个小山坡里安葬好，与师长同穴的就有三十来名烈士。大概是又过了二十来天的样子，政府安排人员下来重新安葬师长，由于当时天气比较炎热，加之烈士遗体烧毁腐坏严重以至于第一次错误的把一位连长的遗体当作师长运回了家乡，之后是把师长夫人从家乡接到了梁家塅，在众多的遗体中，夫人凭着师长脚上的一个“袜带子”才重新确认遗体的。

　　闲聊中，郑爷爷唱起了“兵荒记”里的一段“日军江家桥上过，急速又到梁家塅;师长挂花抬起跑，无命长官厄运倒”这首民谣正好记录反应的就是这次战斗经过，师长挂花及指候爷爷看到的那位负伤的长官朱岳(190师师长)，无命长官指赖传湘师长(190师副师长)。

　　(5)历史没有遗忘英烈

　　将士没有忘记守土，人民没有忘记英雄。这次有幸被借调一起参加陈树湘烈士陈列馆和影珠山抗战史实陈列馆建设工作，以便我有时间可以专心来搜集、研读福临的历史文化，在研究福临的抗战史实时，其中在“揭秘长沙会战”一书中就看到过这样的一些记叙。“24日9时30分，568团转进梁家塅北端，立足未稳，黄毛冲及白沙桥之敌共约一个大队(1200人左右)包围568团及师部，激战三小时，师长朱岳负伤，副师长赖传湘等阵亡”、“中途敌机低空盘旋、扫射，发信号弹向迂回部队和正面部队指示目标”、“朱岳令568、569团抢占古华山东北四五里高地，师直部队、570团向古华山东麓前进，预备选择适当地段设置师部指挥所”、“古华山东麓二三里的一独家屋处.....,古华山阵地迫击炮对正面密集前进之敌打了二十多炮......

　　这个故事，从民间传说、战场亲历者回忆到正史资料记载，时间、地点 、战斗经过都十分的吻合，我们已经可以完整的还原了那次战斗，重温这段历史时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敬意和缅怀。后来，查阅了一些相关资料记载，第10军下辖190师、预备第10师、第3师，特别善于防御作战因此得名“泰山军”。泰山军当时原本在衡山待命准备开赴缅甸，因日军第二次进犯长沙被派急速增援湘北战场。1941.9.22日到达金井地区，驻防于金井、福临铺、栗桥一带地区。190师在1941.9.24于福临铺梁家塅、古华山一带遭受日军重创溃散，第二日在青山铺安沙地区收容继续作战。此战泰山军伤亡惨重，军长李玉堂、师长方先觉均被撤职;战后蒋介石在第三次南岳军事会议上为表彰赖传湘作战英勇，发抚恤金五万;而当时日方作战部队是第三师团，唯一一支从1895甲午战争开战到1945年投降一直在中国战场作战的甲种师团，罪恶滔天，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巧合的是100天后的第三次长沙会战中，该师团正是在影珠山福临铺一带被我军第20/58/4/26/72军合围歼击，以雪前战之耻。

　　历史就是最好的教科书，2014年9月1日赖传湘被民政部列入第一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

　　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感动，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追求，而历史里总有一些令不同时代不同人群都深受感动的人物和精神。

　　赖传湘家书：“如我不幸战死沙场，望孩子们能继承我的遗志，振、复、兴中华，我也瞑目了!”(给三个孩子分别起名：振中、复中、兴中);“人生难免一死，但要向老师陈赞贤那样，为国家、为大众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